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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什么时候回来?”软软糯糯的声音问着自己关心的事情,嫩嫩的直酥到人的心底,让人心中不仅泛起万分的柔软。
穆湦低下头来,看着仰着头望着自己的女儿,那一双黑亮如墨玉的眼睛,纯真不解世事,瞬间就击中了他的内心。
“很快就会回来。”穆湦低声答着,看着女儿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坐着,将她抱在了怀里,不由的一愣。怀里的小身子极为的柔弱,他不由小心的放轻的力度,怕弄疼了她。
“很快是多快?下午还是晚上,还是明天?”甜丝儿微噘着嘴,有些委屈的问,眼底泛起了一层的水雾,瞬间让那双眼变得比平时更加的黑透,好看的惊人。
穆湦被问住了,哑口无言。
他这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对,认真的打量自己的女儿。她比起平常的孩子要更加的乖巧漂亮,也不像平常三四岁的孩子那样爱玩爱闹,原本他以为,是跟她阿娘小时候一样的性子,可是现在看来……
三岁的孩子,应该是哭闹的,也应该是好哄的,可他的女儿完全是相反的。她问他她阿娘是下午还是晚上还是明天回来,心思这样的清晰明白,别说是三岁的孩子,便是七八岁的孩子也不可能如此。
是她教出来的吧?
“父亲也不知道,最近这几天就回来了。”穆湦拍拍孩子小小的背来安慰她,语气尽量的放轻柔一点。
甜丝儿扁了嘴,委屈的样子就像是没拿到礼物又或像是拿到了礼物却不合心的样子,泪花直在眼里打转。
穆湦的心一下子软了,用手指摸了摸她的眼。甜丝儿眼睛一眨,眼泪就从眼里流了出去,马上就被穆湦用大手给抹去了。
这一下连穆湦的心也疼了,连忙问:“烟儿怎么哭了?”手下孩子稚嫩的肌肤极为的软滑,让穆湦有些恍惚。他经常见这个孩子,却不亲近,所以也不知道她抱起来会如此软如此舒服,哭起来也如此让他心疼。
“以前,好想抱抱,想父亲抱抱,可是甜丝儿现在想阿娘了。”正说着,甜丝儿的眼泪就扑簌扑簌的向下掉。
这话听的穆湦心里一阵狼狈。
甜丝儿,对了,三娘好像是叫女儿甜丝儿,他听人说过,但是并没有在意。在他心里,女儿只是一个叫穆烟的孩子,跟她阿娘一样安静,再没有什么。
尽管孩子已经三岁多了,但是跟他这个父亲并不亲。
他记得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三娘也是努力过的,但那个时候这个孩子不在他的预料当中,当时只觉懊恼,又有些狼狈,不敢见她,所以连带着对着这个孩子也不亲近。
不过下人们今天说孩子怎么了,明天说孩子怎么怎么了,他心里那一点排斥慢慢的就便烟消云散了。可是等他打算亲近孩子的时候,又不知该如何主动。
也就是那一段时间里,身边的人可能注意到了他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就慢慢的不在他面前提起了。
等他去看过孩子几次,发现小人儿非常的讨人喜欢,抱在怀里让人爱不释手。那种感觉像是上瘾一样,一接触过便再也放不下,于是他便不再去看她了,只是每个月会让人带来见上一两次。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他心里其实是害怕的。
害怕那个女人太温柔,自己一不小心跌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就那样慢慢的,将大娘给忘记了。
他逃避她们,固守着自己心底的感情,却没有做好一个父亲。
原来这个孩子,是如此的渴望他的怀抱。可是她对三娘的感情显然更深,即使得到渴望的怀抱现在也高兴不起来,注意力却全部被三娘的失踪占据了。
“三哥已经派人去找了,阿娘很快就回来了。”穆湦拿了手帕给孩子擦泪,却见她有些迷惑不解的望着他。那样纯真的眼神,可爱到了极点。
刚开始还有些不解,不过穆湦脑子灵,联系刚才的那种不适的感觉,他终于清晰的注意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的女儿不懂“三哥”的意思!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这个认知一起,穆湦心底就升起了一抹怒气。
这是余默教的?!
不然的话,女儿怎么可能连怎么称呼自己都不明白?!她只知道唤自己为父亲,却不知道父亲只是一个身份,而并非平日里口头上的称呼!
想到这里,穆湦突然就泄了气,紧紧的抱住了女儿。
这些能怪谁?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三娘?这些,其实本应该是自己教给女儿的!
三娘这是,等着自己来教么?
她心里其实还对他抱着一些希望?
是啊!
八年了,离大娘离世也已经过去七年,再深的感情也已成了过往的云烟,他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等三娘这次回来,他一定好好的对她。
穆湦这样想着的时候,强迫着自己忽略掉心下的那种焦躁与不安。
再说沐湛这边,他一脸兴奋的从余默房间里出来后,情绪就低落了下去,闷闷不乐的。
“怎么,她不答应?”管衡在门外等着,不意外的问。
沐湛身上的气息成熟而又稳重,一点也不见刚才的喜欢。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着。
到了前边的厅里,大家一见他虽然没有将衣服拿出来,但看他情绪,以为余默不同意,一时都沉默不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那小娘子好不知理,殿下你愿意娶她,不知道是她上八辈子怎么修来的福气,竟然还如此做派,看我不去骂她!”韦青海一见就气愤了,连忙大声道,做势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沐湛却没有动。
元鸿扫了韦青海一眼,装吧装吧,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下装过头了吧?
韦青海向外走了三步,被人拦住,听自己哥哥的话,一下子就郁闷了。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兄长?哪壶不开提哪壶!
“殿下,我就说你不要自己拿衣服进去,都说成亲前不见面的,你非要自己去,还说不去她不会同意,看吧,还是我说的对吧!你要是不……”韦青山说着说着,觉得气氛不对,声音小了下去,却还是小声的将想说的话说完了:“你要是不自己去,说不得她就同意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沐湛这才调节好了情绪,对着众人道,见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她同意了。”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元鸿一拍巴掌笑道:“这是好事啊,我带人去察看环境,力保万无一失。”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向外走,大家知道沐湛不会开玩笑,脸上纷纷也都露出来了笑容,一见管衡的脸色没什么示意,连忙自己去做自己的那份事情了。
人都走了之后,管衡才问:“怎么不高兴?”
当然,他这句不可能是废话。猜也能猜出个大概,不过沐湛要是回答了,证明他的心情不是很糟糕,要是不回答,情况那就不妙。
沐湛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很高兴,但是一想起她可能是迫于形势逼不得已,所以才不得不同意,就高兴不起来。”
管衡拍了拍他的肩:“当人都是你的后,想要什么还不好说?”
沐湛一听这样的话,心里总算好受了很多,却还是有些提不起劲。三娘能答应,他很惊喜,也很高兴,可总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先生,你说,她为何要答应嫁我?”沐湛望着管衡认真的问。
管衡不禁失笑,拊掌道:“那我去告诉余三娘,你并不开心她嫁给你,让她不要嫁给你好了。”
在沐湛的瞪视中,管衡才收敛了笑意,沉凝了一下问:“殿下是太开心了吧?”
太高兴?有吗?沐湛一怔,还未来得及细思,管衡已道:“所以才惴惴不安,害怕失去。因为你觉得得来的太过容易,所以才显得不真实。”
沐湛想说些什么,一张口,才发现喉咙干裂,声音有些嘶哑:“她毕竟……”说道这里只觉心里闷的慌,吸一口气,才艰难的说出口:“……毕竟有一个孩子。”
他们这边知道三娘有孩子的人并不多,可知道的人都介意,认为她不配他。他也介意,但他的介意跟他们的介意不一样。
“殿下容不下一个孩子活着么?”管衡向前倾了倾身问,见沐湛摇头,就说:“那殿下担心什么,说来听听。”
“我害怕那个孩子会成为我们之间的矛盾,害怕她会分裂我们之间的感情,害怕她……”尽管三娘对他的感情所剩不多,但他相信在他的努力下他们的感情一定会好转。原本他想过无数次如何来修复两人之间的感情,却从来没有想过修复好了感情以后的事情。
他知道她有孩子,他也从不认为这是一问题,但现在却惶恐了起来。
在管衡的视线下,沐湛终于将心底那些隐藏着的话说了出来:“害怕她成为穆湦手里的利器,将三娘从我手里抢走。”那个孩子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隐患,那他宁愿她不存在在这个世间。
沐湛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管衡注意到了沐湛的这个动作,心下在思索着沐湛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宁愿杀了那个孩子也不愿意她活着来破坏他们的感情?然后他们两人之间因为这事就会闹僵,所以他真正害怕的是这个?
“所以说,殿下!”管衡一直都是面西而坐,侧着头与北边的沐湛说话,到了这里转了身子正对着沐湛,虔诚而又真挚的道:“我们一定要成功。你一定要成为天下之主,不能让余三娘有背叛和后悔的机会!”
沐湛心下一震,原本坚定不可动摇的信念因这一句话更加的稳固。
对,只要他成为了帝王,便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抢人!
管衡等沐湛平复了心下的激荡,这才说:“其实,殿下担心的是余三娘不够爱你对吧?”
沐湛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个:“她能爱上我第一次,就能爱上我第二次。”
“哦?这么自信。”管衡似笑非笑,轻淡的道:“我还以为殿下担心余三娘对穆湦旧情难忘呢!”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沐湛最隐秘的心事,顿时让他心底不舒服了起来。
对,这点才是他最担心的。就算三娘能爱上他,可若还是喜欢着穆湦,只要穆湦有孩子,他就不知道最后获胜的到底是谁。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三娘对他的爱到底会到哪一步,能不能到胜过那个孩子的那一步。
管衡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没有想到沐湛会如此不安,眼神深深:“殿下你这样患得患失,真的好么?”
沐湛一愣,有些浮躁的心突然就平稳了下来。
是呀,他老是害怕、担心、怀疑,这样的情绪势必会带到生活中去,无形中就会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反倒是极为不妙。
想通了这一点,心下便豁然开朗,忍不住笑了出来,认真的对着管衡行了一礼:“是我魔症了,多谢先生开导。”他一直觉得,他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在三娘所认识的那些人里,他是对她最好的、最爱她的人,因为他的心一直在她身上。
管衡见引导起了作用,这才一层层将事情剥开来,再一次安定沐湛的心:“殿下放心吧,穆湦七年都没有爱上余三娘,又怎么会跟你抢她?要爱上早就爱上了。”
沐湛一想这话有理,心下开心,注意力就放到了一些小事上,当下不开心了,凉凉的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三娘不好了。”
管衡简直想苦笑了,殿下这真是听不得别人说半点心上人的不好,可他还能说那女人魅力大么?连忙转移话题:“殿下觉得余三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聪颖、坚韧、有毅力。”沐湛想都不想的就答了出来,又跟了一句,“悟性极强。”
“这不就对了!”管衡一拍巴掌,意在彻底的引开沐湛对于刚才事情的注意力,脸上的笑容太大以至于让眼角都起了不浅皱纹:“既然是聪明而坚毅的娘子,又怎么会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沐湛心道,或许是因为太骄傲,所以才不表现出来,因为她都愿意给那人生孩子,怎么会不喜欢。
“就算爱上,那七年的时间也不够她看清对方不值得?我可不信什么情深不悔!而且就算真爱上,以余三娘的聪明,难道她就真的没有本事让穆湦多喜欢她一点点?她没有去做只能证实她不爱穆湦,所以殿下大可放心。无论血统、身份、地位、权势、相貌、还是爱余三娘的那颗心,你都比穆湦要强的多,所以她一定会爱你的。”
沐湛初听第一句觉得很是有理,还没来得及高兴,再一想起自己,如果七年的时间够三娘看清穆湦,那更是够她看清自己,心下立刻黯淡了。再一听后边说余默不是个深情的人,心下就更酸了。不过最后一句却让他眼睛一亮。
“所以说,殿下是最有优势的,因为她在你身边。至于赢的是不是你,那就要看你们谁对她最好了。”管衡拉长了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沐湛兴奋的坐直了身子,毫不迟疑的道:“我对她最好!穆渊爱的是余溪,穆湦也不喜欢她,最爱她的只有我!”
管衡见沐湛终于想开了,眼里有了笑意,肯定的跟着点头附和:“谁对她最好,谁就能赢的她的心。”女人,无非就是那样,求的就是男人的一颗心。其实世间很多事,都是真心换真情。
沐湛在座位上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座位前来回走了两三步,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好。管衡又道:“其实那孩子殿下大可不必担心。穆湦既然有孩子,那殿下再生一个不就扳回来了?只要是个男孩子,穆湦便永无翻局的可能。”
原本兴奋的沐湛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无踪,脸色沉沉的扫了管衡一眼,像是很不高兴他扫了自己的兴。
管衡也无奈。他不是没有眼色,也不是故意要戳他伤口,但是他不得不提醒殿下。因为接下来一忙就要忙到下午甚至天黑,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说这件事。
“殿下有没有想过,余三娘为何一次就能有孕?”沐湛听到这话后微怔,管衡的目光却逼视了过去:“或许,她是那种特殊的、最容易受孕的体质。”
沐湛听后,心下大震,一想余默无论是跟穆渊还是跟穆湦,的确都是一次有孕,不由心咚咚的跳了起来。酸的、涩的、苦的、期待的,一时心里各种滋味难言。
其实从十多年前开始,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被诊出了身体有恙,一直吃药调养着。他遇见三娘的时候还没有成亲,就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否则的话,他哪里会到了二十四岁还没有成亲?
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讳莫如深。当年那个时候他身体初初恢复,先生反对他娶三娘时没有提,可他知道先生反对还有这一方面的原因。若是两个人身体方面都有问题,又哪里生的出孩子来?
他们已经等得太久,有很些兵都从青年养到了壮年,容不得半点消磨。他辜负不了无数人的期望,所以妥协了。
可是到头来,呵呵,他的身体并没有康复!三娘能生,他反是生不了。真是好一场笑话!
想着想着,沐湛就恼怒了起来,不高兴的瞪着管衡。这么说,他愿意自己娶三娘,其实是在算计她?!
管衡承认般的两手相握,坦白道:“这也是我不再反对你等候她的原因。”别有目的就别有目的吧,为了殿下后嗣着想,他愿意。
沐湛有些不高兴,总觉得这样的话,他想娶三娘的目的好像不纯粹了。可一想那是他要娶的人,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不是在算计她就行了。
“皆大欢喜,不是吗?”管衡一句话就点了题,看沐湛此时的状态已与刚才完全不同,简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郎,连忙催促他道:“殿下快去换衣服吧,还要过来娶新娘呢。”
沐湛便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管衡看着沐湛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吐出一小口气。
殿下是个很理智果决的人,像这般患得患失顾虑重重忐忑不安的样子,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其实自己讲的那些,他细想也能明白,只是当局者迷,才想要一个旁人来肯定他。
想了想,管衡看了看门外。天色还发黑,没有未亮的痕迹,于是就提了一盏灯,出了这个院子,向着余默住着的地方而去。
管衡到了的时候,余默已经化好了妆,正对着镜子发呆。
其实沐湛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爱她。要是不爱,也不可能七年还未娶妻,不管这中间有什么原因,他对她的执念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爱他,敢娶她,愿意应了她忠诚。这三点,无论哪一点,在这个世上都不容易遇到,更何况三点皆全的。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了!
只是对甜丝儿不公平。
罢了,这世上离婚的人那么多,也不可能两辈子总是为了外在原因而勉强自己。说是要为自己而活,便是自私了,那就自私吧!
这一刻,余默极为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管衡一到,见让侍候的人都在外边围着,心就有些提了起来。事情不会有变吧?他缓缓的问:“不去侍候新娘子,怎么都一个个的在外边站着?”
两个中年娘子对视一眼,一个年老连忙上前一步道:“娘子她说要自己上妆,不让我们一旁侍候。”
“出来多长时间了?”管衡在两人四步开外问。
“回先生,快半个时辰了。按时候算应该好了。”回话的娘子见的多了,也能猜出来管衡要问什么,就多答了一句。
“进去看看吧。”
年老的连忙在外问了一声,得了余默的回应进去了,将管衡来的事一说,得了余默的允,再出来的时候就请管衡进去。
管衡进去了。按理说另外两人应该跟着,但是一想起管衡的身份来,这时来见余默定然有事,迟疑着迟疑着,人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也不好意思再跟着,只好在外边静听动静,一听唤就马上进去。
大红的衣摆逶迤于地面上雪白的地毯,镜前是端坐着只挽了单髻的新娘,那挺直的背影和姿态像极了一杆骄傲的竹。
管衡暗自点头,人靠衣装,这气势是有几分了,待在殿□边还是配的上的。
“先生所来何事?”余默盯着铜镜里那一抹衣袖问着。对于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问话方式。文人就需委婉些,武将就要直爽点。
“听殿下说,你并不是很同意这桩婚事?”管衡站在余默身后,语气平静的问,余默却是隐约的感觉到了一抹居高临下的味道。她转过了头,微抬起下巴,认真的打量着管衡的神色,想要看出他说这一句话有没有什么内涵。
管衡心下一震,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余默。黑发乌眸、雪肤红唇,金钿花在额间闪着华贵的光,这、这是余三娘?要不是刚听了声音,他还以为……还以为人被谁换了过去。
“殿下真这么说?”余默将话里的疑问表达的极为明显,注意到管衡眼中闪过惊色,突然笑道:“先生该不会认不出我来吧?”
她不喜欢化妆,但是以前为了变丑,专门学了快一年,技术还算硬。而且对于这里的新娘妆,她不敢恭维。既然对于沐湛是真心的,那这妆容就要按自己的心意来。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余溪就拉着自己教过,后来因为余溪受穆渊宠,她的妆容被人追捧,慢慢的在勋爵之妇间流传了起来。原本只是一个小圈子,等余溪一死,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几年间就在京城流行起了这种清淡的妆容。
管衡却多了些别的心思。这上妆的技艺,可是要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要是能让人学来,办起有些事来也方便。
“打眼间却是没认出来,细看才见端倪。娘子跟谁学的这个?”管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壮似随意的问。
“余溪呀!除了她还能有谁?”余默回答的极为的干脆。
管衡心下晃然,果然如此。这种清面妆本来就是从余溪手上传出来的,别人技艺不好,看来是余溪没有用心教。
没从余默身上看出来她对那个毁了她的婚姻间接害了她的孩儿的嫡姐有什么态度,本来就不想现在再试探,但一想自己什么时候会这样轻易的被人改变了注意,就直接的问:“你嫡姐毁了你原本的婚姻,你恨她么?”
管衡这样问,是想看以后要拿什么态度来对余默。无论是决裂的、还是偏激的、或是其它一些不好的情绪,都决定了对她要用什么态度。是防备、是警惕、或是暂时放心。
“那先生呢?”余默不答反问,站起来隔着四步远望着管衡,“如果先生被自己的亲人伤害了,会是什么感觉?”
管衡微怔,往常里这样问话,几乎没有人敢反问他,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个人既然是余三娘,那还当真不是很意外。有主见而又聪明的人,总不会被人牵着想法走。
“人与人不同,我不是你。”尽管这样回答着,管衡却知道余默已经给了他答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以人之常理来做回答,简直是……太准确!挑不出半点不是儿来!
“是不同,但也没有区别,对不对?”余默又是反问,神色认真。这个管衡在沐湛心里的地位极重,所以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愚笨、无知、庸俗,只要能得到对方的一些认同,日后也好相处。最好惺惺相惜,那可就大妙了。
余默不知道管衡曾偷听过她与沐湛的那场对话,更不知道管衡心底已经从理智上认可了她大半,不然的话态度也会随意一些,不会句句都思索着每一句该怎么答,谨慎而又小心。
管衡点了点头。不管恨与不恨,伤心却是真的。这一点上,的确没有区别。
“我不能恨她。”余默这样回着,语调轻缓,字字清晰。
不能。而非不会,也非不愿。
但这一词却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要是恨了,就是为难自己。
这回答,字字精妙。
管衡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是过份,这样的将一个人的伤口给撕裂开来。不过他看余默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没痛哭也没有难过,果然如同沐湛所说的那样,是个坚韧而有毅力的人,瞬间就高看了她很多。
没有表现出软弱的人,只是将软弱藏在了心底。
余默的坚强理智,让他刮目相看。
也就这样的,从感情上开始认同余默这个人。
“我们谈远了。我来不是为的问这个。”管衡果然经历过太多变故,脸色连一点微妙的变化都没有,就将话题给扯开了。
“那先生觉得,我是一个真心不愿意了,便会妥协于人的人么?”余默又反问管衡。他可以数次试探与她,她也可以试探他对于她的反应。这是一场较量。
管衡轻轻的摇了摇头,从见过这个女人起,他就知道她与自己是同一种人。
余默笑道:“先生果然知我。我既然答应了大郎,所有的一切,该考虑的与不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
按照往日的习惯,管衡简直想问什么是不该考虑的。任何一个对他们不利的可能,他都要揪出来。可是对着这样一个惠质兰心的女子,突然觉得在她大喜的日子里,不该这样咄咄逼人,只好抛饵道:“可是你……”
余默是个聪明人,接过话道:“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他,我只是害怕嫁给了他以后。”
余溪是个果决而富有冒险精神的,做事不计后果,只为本心,所以她能快速的抛弃前世的感情与婚姻而进入另一段热恋里。但是她不行。她在原本已经死心的基础上,又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让自己对前世的那份感情彻底死心,所以才在那个时间里喜欢上沐湛。
所以,余溪是个感情破裂后就绝不回头的人,但是她愿意给沐湛机会。
因为沐湛的错不是不可以原谅。
因为她也要给自己机会。
余默唇角冒着温和的笑。不过她心里的这些想法,却不能告诉给别人。
真正的勇敢不是不害怕般的勇往直前,而是害怕的时候能压制恐惧依然勇往直前。
望着余默嘴角温软的笑,管衡突然明白,沐湛为什么会那么的喜欢余默了。
这是一个坚强勇敢的让人心疼的女子。
至于她害怕嫁给了沐湛以后,不用说,太多太多了。她曾经的身份、她的过去、殿下的身份、殿下以后的身份……各种问题,在他们的感情里,都会出现变故。
这样的人,难怪过了七年,殿下都对她念念不忘。
“我做你的父亲怎么样?”想起自己在那场政变里早逝的女儿,如果活着会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像余默这样经历坚辛苦难却依然向往着美好,心怀希望,管衡一个冲动,就开了口。
这一说,却觉得是个极为好的法子。
余默怔住了。
她真没有想到管衡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完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瞬间就想到了沐湛登基以后权势更迭,自己这个沐湛爱的、极有可能是皇后身份的人会对对方政治上带来的利益与好处,一边觉得自己想多了,一边又觉得这是一个具有智慧的人该有的长远的目光。
“好!”余默点头,答的干脆果决。如果管衡有这样的想法,开始的时候就有,就算处处为难也不会带着咄咄逼人的犀利气势,所以他应该是冲动之下才有这个想法,而后让他肯定下来这个念头的原因,怕才是与以后的那些情况有关。
不管怎么样,有没有其实的原因,拜管衡为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太多的好处。
管衡可真没有想到余默会这样干脆,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吃亏。
“应该先告诉殿下。”余默提醒着。
管衡也没有想过反悔,只是余默这样一说,却是连反悔的余地也没有了。一想余默今天要嫁人,要拜父的确要今天拜,这样嫁起来来才有气势和底气,赞赏的看了余默一眼,吩咐道:“等我。”
管衡将这个想法与沐湛一说,沐湛很是惊喜,连忙一口同意下来。
有先生做三娘的娘家人,便没有人再敢轻视她、慢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