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暗箭

沐月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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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嫔极其看重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平日里都是万分谨慎,听我这么一说,自然同意。

    何彦方仔细查看了这内室各处,连桌上摆着的笔墨砚台都不放过,却还是一无所获。我与和嫔略微有些沮丧,叹道:“没有发现什么有碍安胎的东西吗?”

    何彦方摇了摇头:“恕臣无能,这屋子里的东西俱是对安胎无害的,连香炉里焚烧的青艾白梨香也是安气凝神,对养胎大有好处的。”

    三人面面相觑,既是这样,那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正皱眉思索的时候,宝儿走进内室,端了杯燕窝紫米羹来。

    她走到和嫔床榻前,将手中的瓷碗搁下,弯腰拾起一枚香囊,笑道:“主子,您的香囊掉在地上了。”

    她正欲将香囊递给和嫔,却不想何彦方出言道:“等等。”

    说着,何彦方走上前几步,从宝儿手中取过那枚香囊,放在鼻下一嗅,面色大惊。

    和嫔见他这般神色,疑惑道:“何医士,怎么了?难道是这香囊有问题?”

    何彦方睁开眼,眉头紧锁,道:“这香囊里虽加了好多味的香料,但是,细闻之下还是能闻出里面含有麝香,而且是最烈的当门子。”

    这边何彦方的话音还未落下,和嫔却已是瘫倒在榻上。我忙上前扶起她,急问道:“姐姐,这香囊可是?”

    “是瑾儿送给我的,我觉得气味好闻,这些时日日日都配在身上的。”一字一字从和嫔嘴中蹦出,和嫔眼光里含着愤怒之色,哭道:“我从未得罪过她,她怎么能下此狠手,来害我的孩子呢!”

    何彦方拿着那枚香囊,默默推了出去,宝儿也收了瓷碗,随着何彦方的脚步静默退出,然后将门轻轻掩上。

    我用手轻轻拍抚和嫔上下起伏的肩膀,慢慢扶她躺下,轻声道:“姐姐先不要着急,所幸胎儿无事。这香囊虽是刘小媛送给姐姐的,但,却也不能就此断定此事便是她做的,这宫中假借人手之事还少吗?”

    “那,我们如何能知道这事到底是不是她所为呢?”和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它尽量和缓,出言道。

    “姐姐,你且放宽心好生休养着。”我替和嫔盖好被子,含着一丝果决之笑:“要想知道是不是她做的,妹妹我自有办法。”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让人听得烦腻。忽然忆及初入宫时,也下过几场连绵大雨,数月前的往事也慢慢浮现在脑海之中。有些时候,怀疑是永远不会被磨灭的,只是放在心里,待到一个时机,再来一谈它的虚实。

    这夜,月朗星稀,我、和嫔与刘小媛三人围坐在弦月阁院内的大理石桌旁。我与和嫔两人对坐而弈,刘小媛则坐在一旁观棋,一边吃着手里的玫瑰乳酥,一边往嘴里灌着奶茶。

    我含着枚胭脂青杏,拈起一子,闲闲落下。和嫔不动声色,含着笑放下棋子。我不由急道:“啊呀,姐姐这一枚子,竟吃去了我大半片江山。”说着,便想收回方才的棋子,从新落地。

    和嫔忙拦着我,笑道:“怎么?自己落的子,还要悔棋?”

    “姐姐棋艺太高,就容贞儿我悔这一次吧。”我央求着在和嫔温婉的笑声中取回那枚棋子。

    我用手托腮,假装寻思着要落在哪里才算最妙,眼光却一斜,去看正在那里吃的欢腾的刘小媛,我见她一心全在那些吃食上面,也未曾注意到我,忙一弯腰,从袖中抖落出那枚香囊,紧紧攥在手中,起身朝和嫔道:“姐姐,你的香囊掉了,也没有发觉。”

    我把手中香囊摊开,细细一看,赞道:“好精细的绣活啊。”

    和嫔接过香囊,放在鼻尖一嗅,朝刘小媛一笑,道:“这是瑾儿送给我的,很是好闻呢。”其实那香囊中的香料全被何彦方替换过了,换上的都是些可以安神定气的,所以和嫔才敢放心一嗅。

    刘小媛咽下嘴巴中的玫瑰乳酥,咧嘴一笑道:“不过闲着无事绣着玩的,姐姐不嫌弃就好。”

    “没想到瑾儿妹妹竟有这么好的活计。”我从和嫔手中取过香囊,闭眼一嗅,道:“味道确实好闻,很是宁神呢。”

    我见刘小媛依旧面色自如,便道:“不知都配了些什么香料在里面呢?”

    这话问得却是太过直接了,若是此事正与面前的刘小媛有关系,那即便她藏匿的再好,也会露出些许破绽。

    不料这刘小媛却似毫不知情,轻轻一笑,喝一口奶茶,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这香囊里的香料不是我配的。”

    若说这刘小媛会演戏,那这也未免太过逼真了。我与和嫔对看一眼,两人心中的心思俱是一样的:难道是有人假借她之手吗?

    “瑾儿你自己做的香囊,怎会不知道配了什么香料?”我故作轻松姿态,打趣笑道。

    “姐姐,我真不知道。这香囊是我绣的,但里面的香料是我宫里的宫女白术替我调配的,她说这配出来的香料闻了可以静气凝神。”刘小媛略作思索,接着道:“哦,对了,还是她出的主意让我把这香囊送给和嫔姐姐的呢。”

    我面色一惊,转过头去看和嫔,她面色也不大好。果然,我们猜的没错。

    “不想妹妹宫里竟有这么好的丫头,我当真羡慕。”和嫔勉强一笑,藏住自己脸上的惊色,道:“不知妹妹是何处得的这个好丫头。”

    似有水滴滴落在我心弦之上,我屏气凝神,刘小媛的声音传入耳中:“哦,是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给我的,听说之前是伺候过婉嫔的。”

    刘小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嘴,忙改口道:“不对,是汤更衣了。”

    汤更衣,这个曾经貌美如花的女人已经湮灭在群花齐放的太微城之中,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月。听到刘小媛唤她婉嫔时,那积尘多年的记忆有从新浮现。

    那夜后,我与和嫔相信了刘小媛,觉得此事定是有人假借她之手,若是和嫔当真胎落,那便就是一石二鸟。如今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指使那白术用此种方法来谋害和嫔肚子里的孩子,只有靠这善会调香的宫女——白术了。

    案上的烛火有些微弱了,我横下心,开口对和嫔道:“姐姐,你可想查出到底是谁要害你的孩子?”

    和嫔抚着腹部的手狠狠攥紧,银牙暗咬,道:“这个自然,若是有人要害我,我都可以忍耐下来,可是!若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便是拿命去和她拼,也会护我孩子周全。”

    “不知姐姐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就看姐姐有没有这个胆量与决心了。”见和嫔是如此表现,我便知道她心中的决绝,为了这个孩子,哪怕要她豁出性命去,她也是愿意的。我凑近了些,眼眸中闪出坚定目光,说道。

    “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和嫔不解,疑惑道。

    我凑上她的耳边,附耳轻语几句,然后浅浅一笑,握住她微颤的手,道:“姐姐可敢一试?”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暗箭难防,与其这样,倒不如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安全的多了。”和嫔思虑片刻,点头道。

    第二日,和嫔便派人回了皇后,把刘小媛处的白术给要了来,专门为她调香制香。

    我因担心着和嫔,所以也央了萧泽,搬来与和嫔同住,也好方便照应。

    这夜,我替和嫔把锦被盖好,然后钻进自己的被子里,披散着的还未干透的头发飘散着一股淡雅的兰花香味。我把头斜靠在绣花枕头上,牵起和嫔一缕青丝,在手中缠绕把玩,口中闲闲道:“那白术来了这么几日,你觉得怎样?”

    “每日除了按我的吩咐更换香料,看着却也是老老实实的。”和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回道。

    “如今把她要到你的身边,咱们可是得放十万个心提防着。若是她在你的香料里做了手脚,那,可就麻烦了。”我嘱咐和嫔道。

    和嫔歪过头,一笑,道:“我知道了,已经嘱咐过宝儿她们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和琼奴、羽香在吗。”

    我哧哧一笑:“我们三人能抵什么用,你可别满心就指望着我们啊。”

    修长手指拂过锦被上绣着的繁密的吐蕃番莲花,据说这话有镇邪之用。我轻轻开口,道:“再说,我就是要她放心大胆的做手脚,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把那些想害咱们的小鬼给揪出来。”

    和嫔拨开额前贴着的碎发,道:“谁想害咱们,这不是一清二楚的事情吗?”

    “我当然知道。只是咱们没有证据,若是咱们抓住了证据。姐姐,那便可以一洗你之前所受的屈辱了。”想着从前所受的那些冤枉,我语气中不觉有些忿恨。

    “我只想着让自己的孩子不要还未出世就饱尝辛苦。至于前日之耻,总有一日我会尽数奉还的。”和嫔面上保持着那份慈爱的笑容,但口中却含着那不容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