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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续的阴雨天过后,周六的早晨出乎意料的天清气朗,天空像被洗练过一般澄澈,往日这个时候陆双宁早就醒了,可她今天还是睡得很沉,要不是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催促,她连动都不想动。
陆双宁昨晚下了节目,又和赵天蓝赶一个新的栏目策划方案,她几乎是天亮才睡的,于是迷迷糊糊摸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惺忪着眼睛接听了电话。
“早上好。”男士独特的低醇嗓音透过话筒徐徐而来,却好似一种能提神的香气,让陆双宁瞬间清醒。
她昏沉的脑袋转了几下,才听出来是靳以南的声音,她呢哝着回了一声:“早上好。”
时钟的指针恰好走到八点的位置。
陆双宁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靳以南这么早找她做什么。
“我给你带了早餐,等你准备好就可以出发了。”靳以南的语气很轻松,“第一次早上过来,原来你这里有个这么别致的小花圃。”
这下陆双宁是彻底地醒了,她麻利地爬起来,拉开窗帘,果然就见到了他的车停在楼下,扑面而来的冷风也把记忆带回来。
他昨晚打来约她今天去爬山,她忙昏头搭理了他几句,后来居然就忘了,太糊涂了。
陆双宁心虚之余又认真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起晚了。”
“没关系,男士等女士是应该的。”靳以南笑了笑,声音没有丝毫不悦。
陆双宁想起来了,他的嗓音好似檀香,浓淡相宜、深沉内敛,一下子安抚了她紧张的情绪。她懊恼地谴责自己的大意,也不好再耽误时间,迅速地去洗漱穿衣。
后来在玄关前穿鞋子的时候,她无意中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日历,系鞋带的手顿了顿,思绪也有片刻的怔忡。
怎么正好就是今天?怎么就今天答应了靳以南的邀约呢?
这是一种巧合的暗示吗?
直到接过靳以南递来的早餐食盒,陆双宁的表情还是有些愣愣的,见他还贴心地陪着自己一起吃,才又不好意思地打起了精神。
车子随即缓缓地驶出了小区。
靳以南细心地发现了她眼底的青黑,黑亮的双目微凛,不着痕迹地问:“是不是约的时间太早了?”他指了指她的眼睛,“你的气色不太好,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休息吧。”
陆双宁摇了摇头:“不用,我早就习惯了。”
靳以南皱了眉:“你一直都是晚上工作吗?不辛苦?”
“也不是一直,会交替轮换。”她回答他,其实她喜欢晚上工作,曾经有过一段很长的失眠期,接了晚上的节目,忙得累了反而能睡好,也不会觉得寂寞。她转头望向窗外,有些意外,“我们不是去月溪山?”看这个方向,似乎是出城了。
月溪山就在市区,平日里说的爬山都是去那里的。
听到她用“我们”这个词,靳以南觉得莫名地烫贴,也舒展了眉心,轻声答:“去老徐家,不会比月溪山差。”
驾车的老徐听了靳以南的话,呵呵地笑了:“保证不让陆小姐失望。”
说是出城,其实也不远,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山脚下的碑刻着“石山”,陆双宁听说过这里,不过她是第一次来,感觉到空气很清新,爬山的人也没有月溪山多,让她低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老徐的老家就在附近,靳以南从车尾箱拿了个背包就让老徐先回去了。陆双宁在一旁看着他,发现他就是穿休闲服,也都全是黑色系的。
靳以南顺着她的目光,又看看自己,问她:“我有什么奇怪的吗?”
陆双宁也不隐瞒,直白地说:“没有,只是觉得你很喜欢黑色。”
闻言,靳以南慢慢地将视线又移到她身上,居然还点头:“黑色容易打理,省时间。”
见她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就带着她往山道走去。山间比市区的温度要低,一草一木都染上了初冬的萧瑟,可是当太阳升起,暖暖地铺了一层金色,却也温润无比。
石山是名副其实的奇石峻岭,虽然没有名山大川的巍峨隽秀,可横亘在山间的石头经过岁月的洗礼,也显得尤为壮观。
两人上山的速度都不慢,陆双宁见太安静了,而靳以南十分熟悉这里的样子,就找了话题:“你经常来这里?”
“想减压的时候就会来。”靳以南从背包里拿了瓶水给她。
“你也会有压力?”陆双宁讶异地看着他。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配上红色的围巾,衬得她的眉眼很秀气。
靳以南有些不习惯这种有些失控的关注,于是不再看她:“当然有,我也不过是普通人,是人就会有烦恼有压力。”
陆双宁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其实休息日这样运动一下松快神经挺不错的,陆双宁没有一丝疲惫,反而气色越来越好,石山不高,两人到达山顶的凉亭也就一个小时。
凉亭有两层,柱子和雕饰都已经斑驳,显然有些历史了。
他们站在二楼眺望远处,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光线直照很刺眼,陆双宁伸手放在额上挡住阳光,笑着说:“果然是好地方。”
靳以南顿了顿,再次观察她的气色,才开口问:“我能不能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一开始他以为是她不想跟他出来,可现在看又不是这样。
陆双宁一愣,随即笑开:“靳先生,你总是这么犀利,你的对手还怎么活?”
“以南。”靳以南强调。
他在介怀称呼,陆双宁后知后觉地脸红:“好吧,以……以南。”
“我对手的感受从来不在我的关注范围内。”靳以南继续说,见她岔开话题,心知她是不想告诉自己,便又沉默了。
然后他就听到她说:“我想喊几声,希望不要吓到你。”
陆双宁真的就朝着外头大大地叫喊了几声,回音荡漾。
“喊了以后总感觉什么压力什么不开心都没有了,你要不要试试?”
靳以南的性格注定他不会这么做,于是内敛地摇了摇头。
陆双宁觉得他是因为自己没有说出不开心的原因,让他这样沉默,可她没办法开口。她曾经答应过一个人,每一年的今天都只陪他一起过,结果大家都没有做到。
可真正的原因只有靳以南知道。
他对陆双宁渐渐有了渴望的情绪,可陆双宁还没有。
他并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的发展。
午饭是在山脚下的一家农家小院解决的,饭后靳以南到院子外头接了一通工作的电话,似乎是要紧事,说了很久。陆双宁闲来无事,就在池塘边看大婶帮客人捞鱼,还聊了起来。
等靳以南回来,恰好就听到她们聊到了他,大婶夸赞他们很般配,然后陆双宁说:“只是普通朋友。”
靳以南没有说话,又抬脚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老徐开车来接他们了,路上靳以南一直抿着唇,气氛有些低压,让陆双宁感到不自在,几次侧眼看他的表情,车子进了市区,她才忍不住问:“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事?”她想起他刚才接电话时凝重的样子。
靳以南看了她一眼,却摇头说:“没事,我送你回去吧。”
陆双宁也没再多问,她没有回租住的地方,而是回了一趟家里。
心情有些忐忑。
陆双宁的爸爸陆恒光是早年从地方部队转业回来的,现在已经退休,她回去时他刚午睡起来,在客厅看报纸。
“爸,我回来了。”陆双宁轻轻喊了一声。
戴着老花镜的陆恒光抬起眼,用鼻子应了她,开口问:“今天休息?”
“对,爸,我妈呢?”
“在厨房,亲家不舒服,你嫂子回娘家了,你回来正好帮衬你妈。”他说完又继续看报纸,语气比较平淡。
在陆家,陆恒光就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必须听,陆双宁觉得陆家的男人都有点大男子主义,她爸是这样,她那个大哥也这样。
他们觉得厨房就是女人呆的地方,从来不会进,不说做饭,连洗碗都不曾有过,陆双宁已经习惯了。
她到厨房的时候,她妈妈正坐在小板凳上摘青菜。
“妈,我来洗吧,您歇歇。”陆双宁拧了眉,去洗了手就要接过她妈手里的活儿。
游爱萍见女儿回来了,十分高兴,推着她不肯让她干活:“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我等下再去买点你爱吃的菜。”
“您就别忙了,腰疼不疼?还是我来吧。”陆双宁看了下流理台上摆着的东西,“晚饭我来做,清蒸鱼、青椒牛肉,再炒个青菜就行。”
“我闲着也是闲着,你难得休息,就别干活了,要不出去陪你爸说说话。”游爱萍心疼女儿。
可陆双宁不肯依她,坚持晚饭她来做。
知道女儿孝顺,游爱萍欢喜之余又叹气,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却一直过得不太开心。
“双宁,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游爱萍忍不住问女儿。
陆双宁手一顿,抬起眼看着她妈,哭笑不得地问:“您想听什么好消息?”
“你明知故问!妈是问你,有没有遇到不错的人,你也是时候考虑结婚了。”
“妈,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个。”
晚饭做好了以后,又等了等,陆双宁的大哥陆家安才回家,他进门见到陆双宁,表情有些意外,陆双宁抿唇喊了声:“哥哥。”
陆家安点头,把东西放一放就坐到饭桌。
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席上只有轻微碗筷碰撞的声音,陆恒光和陆家安父子俩又都是严肃的人,吃饭的时候面无表情,就跟行军打仗似的,陆双宁觉得在她老师家里吃饭都比在这儿轻松。
饭后收拾洗碗自然也是陆双宁,她在就不可能让她妈妈去做,陆双宁觉得她妈妈很辛苦,几次提过让家里请个家政阿姨,可她妈妈都拒绝了,说她爸不喜欢外人在家。
陆家安开了一家建材公司,平日里应酬多,今天难得在家,一家人都聚在客厅。
陆双宁洗好碗,她爸就喊她一起坐下来。
陆恒光劈头第一句就是:“那个人你去见见吧!”可能早年在部队的缘故,他说话的方式都倾向了命令式,尽管他本意不是这样,见陆双宁有些茫然,他接着就提了提,“就是上次你哥介绍的那个朋友,我已经见过了,是个不错的人,家里条件也可以。”
“我说了,我不想见。”陆双宁的口气有些冲,被身边的游爱萍拉了一下,她眼神微敛,又放缓了语气,“我还没想好。”
可陆家安也不是好脾气,觉得这个妹妹不听话、任性,就不悦道:“没想好?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要为了那个姓简的终身不嫁?人家指不定孩子都有了,你等得起吗?”
“我没有在等谁。”也许曾经等过,可现在的她只是不再轻易付出感情,而没有感情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这种将就她不要。
另一个原因是,她反感她哥这种语气这种方式,好像她必须听他的,好像她已经没人要了似的。
“没有?”陆家安冷冷地看了看她,“那你为什么还不想嫁?自己没谈,家里介绍的也不见,你想想,就是你大嫂都比你还要小一岁。老实说,卢泽说看上你时我都觉得意外,他家里条件好,想找什么样儿的没有?却一直拜托我约你,你别总拧着让家里为你操心,爸,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嗯,双宁,听你大哥的,先见个面相处一下,不合适也没人逼你。”陆恒光站在儿子这边,“还有你的工作,整天上夜班,忙得回家的时间都没有,看能不能调调,不然就辞了吧。”
陆家安抿抿唇:“如果跟卢泽处得好结了婚,直接就不工作了,他们也不差那点钱。”说得好像这事已经成了似的。
陆双宁的妈妈和大嫂都是全职太太。
可这不代表陆双宁就喜欢或者接受同样的生活,他们虽然是她的亲人,却没有决定她人生的权利,再看她妈妈,只能是在一旁红着眼干着急,又不好多说话,属于性格比较软弱,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女人。
陆双宁怕妈妈夹在中间难做人,忍着不发火,却固执地说:“我不会见什么卢泽,更不会辞职,你们就别操心我了。”说着就站了起来,“台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爸,您看她总这样……”陆家安拿这个妹妹没辙。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的确让陆恒光动怒:“你坐下!”
陆双宁捏着拳,耐着性子说:“爸,我不是您带的兵,也不是哥的下属,我有我自己的独立人格,也清楚我在做什么,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一下吧。”
上次为这事吵过一次,她好久没都回来,这次回家她不想重滔覆辙,没想到还这样不依不饶。
游爱萍忍不住劝:“孩子她爸,你别逼她了……”
“你别说话!”
陆双宁实在呆不下去,只能像逃难似的,匆匆从家里跑了出来,在漆黑的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很迷茫,靳以南的接近、家人的逼问以及记忆的涌现,都像桎梏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