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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六. 测谎
武锐锋被江涛推心置腹的话语感动了,一条条仔细看着持股计划,看完后不由拍掌叫绝:“这个计划太棒了,我举双手赞成。要说意见,如果早公布会更好。”
江涛点点头,他真想趁着武锐锋的高兴劲,问问有关天赛的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转头通知戴明伦召集所有员工开会,他要宣布《技术人员持股计划》。
这天上午,谭克兴奋地跑到武锐锋办公室,激动地说:“头,万门程控的硬件都准备好了,戴总已经都运回来了。”“是吗?去看看。”武锐锋一听也很是兴奋。
研发部中央的空地上,矗立着几只七英尺高的机箱,在大片日光灯的照射下,机箱发出乳白色的柔光。
武锐锋围着万门程控慢慢转了一圈:“嗯,他们的硬件还做得挺像进口的嘛。谭克,你的主控板软件怎么样了?”
“今天做最后的内部测试,明天应该可以交工了。”
“好,明天让所有的团队,把各自的软件模块再检查一遍,就得准备系统联调了,你把领队召集起来,咱们议一议这事。”
把软件联调的事安排好后,武锐锋心里有些轻松,但又有几分担忧。
江涛也专门赶到研发部,围着机器缓缓转着圈,充满爱意地抚摸着平滑的表面,就像一个父亲在慈祥地摸着最得意儿子的头:“不错,很像个样子嘛。”“硬件是准备好了,关键还是软件。”戴明伦慢条斯理地说着。
“是啊,成不成,就得看他们的了。”江涛突然又想起武锐锋和天赛的事,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二人正在聊着,崔大伟匆匆赶来,他刚接到祁州老李的电话,过来向江涛汇报了秦河钱局长的情况。江涛一听就感到:这次崔大伟总算找对了路。
“这钱局长,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江涛马上进入他的客户分析程序。“我专门问过了,他特别讲究养生之道,不抽烟不喝酒,作为秦河人,连辣椒都不吃,说是怕得直肠癌。”
“对这种人,最好先送补品。”戴明伦在一旁指点道。
“对,不过送什么好呢?”崔大伟显得有些苦恼。
戴明伦的身体有点弱,对滋补品素有研究:“他既然不吃辣椒,一定是怕上火,送点花旗参给他。”
“哎,那种东西不值钱,怎么拿得出手?”崔大伟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顶级的野山花旗参,一小盒也得几千块,初次见面,也是个意思了。”“不过,就怕钱局长不识货。”江涛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那倒也是,要么送冬虫夏草吧,那东西大家都知道很名贵。”
这事就这么定了,江涛紧急请人从香港带两盒冬虫夏草过来,崔大伟准备再赴秦河。
第二天,支援团队新任命的负责人来向武锐锋汇报道:“头,1500项任务,只剩50项未完成了,我已经将各团队空闲的工程师,都调去啃骨头了,估计............”话说到这里,他看到武锐锋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忙警觉地改口道:“准确地说,9月4号能全部完成。”
武锐锋翻翻桌上的台历:“9月4日完成,5日休息一天,6号是个好日子,可以对程序进行联调。”长期以来,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精神高度紧张,有时也开始相信风水卦相之类的迷信,尤其在重大事项面前,经常找不到问题原因的时候。为做好联调的准备,武锐锋把所有领队召集来进行动员:“从进度看,‘百夫长行动’已接近尾声。经过数月艰苦卓绝的拼搏刻苦,我们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但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我们欢欣鼓舞的时候,软件必须经过系统联调才能得到真正检验。”
武锐锋说到这里,特意向领队们看了一眼:“我们现在的情况,就像给心爱的美媚发了无数的情书,但人家愿不愿意呢?在得到姑娘的答复前,我们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我要求你们回去后,把自己团队编写的情书,重新彻底检查一遍。”下面传来一阵窃笑:“原来头把那些软件,当做情书来看啊。”“怪不得头这么有干劲,佩服佩服。”
“保持漏*点的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效果。诸位再接再厉,善始善终,站好最后一班岗,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提前放松自己。大家各自行动吧。”面对众人的喧哗,武锐锋得意地笑着。
秦河是个大省,自从曾国藩率领湘军横扫中国东南半壁后,秦河人就素以“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标榜自己。秦河是崔大伟经营多年的地盘,在他的感觉中,这九字真言前两条,恐怕都有自我作秀的味道,但最后那条“霸得蛮”,却是千真万确的。既然秦河人生性霸蛮,作风粗犷,那他们遇到对胃口的事,就一定敢于拍板,即使给人不讲道理的印象,也在所不惜。要不,怎么叫霸蛮呢。有人敢拍板,那就好现在飞扬时间紧迫,如果对方是成天“研究研究”的家伙,半年也拿不定主意,黄瓜菜早就凉了。崔大伟的打算是:只要找出那个能拍板的人,把他干脆利落地拿下,就万事俱备。这就是崔大伟几年在秦河捕猎,屡试不爽的经验。
临去秦河前,崔大伟最后一次去研发部看了武锐锋:“兄弟,我马上就要去定试点的事,这回可是真的,你的宝贝搞得怎样了?”
“大的软件都出来的,就等着进行联调,放心,很快了。”武锐锋边说边打开电脑,调出万门程控的操作界面,一幅幅演示给崔大伟看:“怎么样?这活,漂亮吗?”
“画面不错啊”
“那当然,我们参考了十几家的产品。”武锐锋吹嘘着自己的“儿子”,难得表现出一些飘飘然。
“好,用它们一定能把秦河哄得一愣一愣的。”崔大伟现在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底。
但到了9月4号,支援团队又汇报说,还有3项任务不能按期完成,可能要拖到6号才能交工。武锐锋皱着眉头又查了一遍台历,决定将联调时间改到8号,那也是个吉祥的日子。
9月8日,阳光亮闪闪地射进研发部,窗外碧蓝的天空让人心旷神怡。上午8时30分,在飞扬研发部,各个程序模块全部拷贝到万门程控中,大家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着那几个高大的乳白色机箱,现场的气氛有些紧张。
虽然武锐锋觉得,万门程控首次联调就能工作,比中六合彩头奖还难,因为整个巨大的程序中,哪怕有一个字母、标点出差错,整个程序就运转不起来。但他此刻的心里,还是像热衷买六合彩的彩迷那样,存着中巨奖的强烈期盼。
“每个的团队测试,都彻底完成了吗?”武锐锋最后查问道。
“放心吧,头,软件都是完成了内部测试,才集中到一起来的。”谭克边忙着做最后的检查,边充满信心地回答。
最后一项准备工作检查完毕,这时正是8时38分,一个硬件工程师指着万门程控正面的一个按钮,对武锐锋恭敬地说:“头,这最开始光荣的一按,应该由您完成。”
武锐锋笑了,这又不是什么历史性的一按,他揭开按钮上的有机玻璃防护罩,果断地按了下去。
9月8日上午,崔大伟同样选了这个好日子,早早来到秦河电信局,他和钱局长约好是9:30见面。他想先在电信局四处走走,熟悉一下那里的氛围,培养自己对它的亲近感:这就是自己今后捕猎的场所了,我要爱上这里,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9:45,崔大伟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打量着正在埋头审批文件的钱局长。办公桌上除了两支小小的国旗,就是一叠叠堆着的文件和资料。
这钱局长方头大耳,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脸精气内敛的官相。他阅读文件的速度非常快,三下二下,一份文件已批阅签字完毕。崔大伟望着钱局长在那里忙碌,心里反复演练着为对话准备的措辞。
过了半个多小时,钱局长才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拖长声音问道:“啊,你就是小崔啊?”
崔大伟忙毕恭毕敬地回答了:“是,钱局长,我是深圳飞扬公司的小崔,给您添麻烦了。”钱局长端起茶杯很响地喝了一口,不再说话。崔大伟明白现在是自己登台亮相的时候了,立刻屈身上前,双手把一盒礼品放在钱局长的办公台上。“哎,小崔,你怎么来这一套,收回去,收回去。”钱局长看也没看,用手挥了挥,仿佛在赶一只令人讨厌的苍蝇。
“局长,初次见面也不知道您喜欢点什么,从香港请人带了点虫草。”钱局长这才把目光落在那盒包装精美的虫草上。晶莹闪光的盒子里,一根根粗大的虫草捆扎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让人一看就很贵重。
崔大伟趁机把早已在心里操练多时的台词,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钱局长不动声色地听完,懒洋洋地说了句:“小崔啊,我们秦河,用的都是进口万门程控。”“现在国产的万门程控也越来越好了,局长您可以考虑一下。”
“你们的万门程控,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我们也是刚刚搞出来,正在进行全国推广,所以想找钱局长合作。”
“合作?怎么合作?”钱局长的话,一下让崔大伟怔住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局长面前说出建“试点”之类的话,只好急中生智,按自己的习惯思维临场发挥:“当然是共同销售,利润共享了。”
直到这里,钱局长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一点:“呵呵,还要风险共担,对吗?”“我们怎么敢让您这边担风险。”崔大伟小声解释道。
“唉,话开始都是那么说的,到时就会有事情出来了。”
崔大伟一下怔在那里。钱局长的话让他不知道下面该如何说是好,他有些困惑地看着钱局长,不敢轻易开口。
“不过,老李说你这人很可靠。”钱局长却不在意刚才的话,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来。
崔大伟知道,钱局长说的可靠,除了自己对他人的义气外,更重要的是自己口比较紧,尽管没有拿到祁州的订单,也没有任何抱怨。钱局长对此印象深刻,让崔大伟又升起了希望。
“这样吧,合作的具体事,你去跟局里的电信服务公司谈谈。”
崔大伟的心思非常快,他觉得如果钱局长向下面打个招呼,那谈起来就会顺利得多,因此他顾不得被拒绝:“电信服务公司找哪位?钱局长,您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
钱局长看着崔大伟恳切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抓起了电话。
在电信局大院里找了很久,崔大伟才在一排不起眼的灰色两层楼上找到了电信服务公司。他一进经理室的门,心就凉了半截,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秃顶发福的老头,乍一看去,脸上的肉松松垮垮,和崔大伟打招呼时两只眼睛无精打采,他一听崔大伟的介绍就叫苦连天:“哎呀,万门程控?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东西,我们只能卖卖电话机,要人没人,要技术没技术,怎么合作?”
“局里不是有很多技术很强的人吗?”崔大伟这回拉着钱局长的虎皮,说话就硬气多了。
“他们那些人,谁会来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我们有技术,可以请你们去深圳培............”
崔大伟的话还没说完,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闪进来,还没等齐经理回过神来,就脆生生地说:“老齐,这笔电话机款,马上要付。”说着将一张单据放在齐经理的眼皮底下:“您在这签个字。”
老齐慢悠悠戴上老花眼镜,看了一眼为难地说:“这些电话机?不是还没卖完嘛,按合同............”
“按合同是不该现在付的,不就剩几百台了嘛。厂家来找了好几次,我看他们也挺难的,就答应他们了,你快点签吧。”
姑娘半撒娇半认真地,从桌上拿起一支签字笔,塞到齐经理的手上。
“我这可是看在你的面上,就破例一次。”签完字,齐经理又很和蔼地看着姑娘:“好,还有事吗?”
“上单合同结算了,我把下批货也订了,价格还优惠呢。你看,这是合同。”
“呵,小钱,你的动作可真快呀。”
“那没办法,他们的货还俏得很,不抓紧签,到时断货怎么办?我已经把章盖好了,你在这再签个字。”
哧,乖乖,这姑娘真霸蛮得可以崔大伟好奇而放肆地注视着这姑娘,只见她圆圆的脸,长着多肉的鼻子,两条眉毛刻意修整得又细又长,说起话来脸上表情很丰富,但只要不说话,就习惯性地抿着嘴,显得有些倨傲。显然,她知道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在观察她,但她根本没有抬眼看崔大伟一下。
姑娘关门离去,高跟鞋敲打着走廊,发出清脆的声音,齐经理这才回过头来说:“崔经理,你那事,不是我不想给你们办,确实是牵涉面太广,我们这个服务公司,没有那个能力。你看是不是就这样?”
齐经理委婉地下完逐客令,又夸张地看看手表。崔大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如果不是碍着钱局长的面子,齐经理的逐客令,肯定会不加包装就扔给他。他一看齐经理抬手看表,马上反应过来:“那么快就要吃饭了,齐经理,我请您吃个便饭吧。”
“哎,不了,你是钱局长的客人,照理,应该我请你吃饭的,不过我中午实在有事,女儿今年高考落榜了,我还得回去安排复读的事呢。”
“那一起吃嘛,简单吃个便饭,要不了多少时间。”
“啊,她吃完饭还得赶紧午休,小崔,你的心意我领了,先这样吧。”
等崔大伟出了办公室,齐经理迫不及待地锁上门,救火般地匆匆走了,只留下崔大伟在走廊上兀自发呆。
武锐锋按下按钮后,万门程控内部的风扇,开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面板上的绿色指示灯亮了,,电源工作正常。大家在等待万门程控完成内部检测,然后在液晶显示器上跳出执行结果。但显示器上什么也没有程序没运行起来。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坦克紧张地再试了一次,但结果依旧。当他还要试时,武锐锋伸手阻止住他:“检查软件拷贝是否正确。”
几个精干的小伙子立即动手,按操作手册将所有程序检查了一遍:“软件拷贝完全正确”
武锐锋沉思片刻,沉着地一挥手:“好吧,今天的测试情况,和我预想的情况,完全一样。下面,各团队再寻找内部的问题吧。”
他很少和女人谈生意,而和年轻漂亮高傲的姑娘谈生意,他还是第一次。但和女人的关系,要处到什么程度才算铁呢?这对崔大伟来说,还是一个新课题。他和钱晓桦今天已经谈了金钱,且颇有些卿卿我我的亲密,但这种关系要向哪方面发展,才能把合作搞掂呢?崔大伟的心目中,还没有看到明确的图景。
蛇口南海酒店,中餐厅豪华的包厢内,飞扬正在举行隆重的晚宴,款待部里前来深圳鉴定数字交换机的技术官员。酒宴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后,江涛请戴明伦陪北京客人回房间,他领着武锐锋走出酒店大堂。
酒店的门口依山是一道巨大的瀑布,雪白的浪花顺着陡峻的石壁徐徐流下,隆隆的瀑声轰然震耳,远远就让人感到阵阵凉意。江涛紧走几步,回头问武锐锋:“小武,抓间谍的事,你安排得怎么样?”
“我们认真回忆了一下,间谍肯定隐藏在坦克团队。”
“哦?坦克那边有多少人?”
“总共四十三人。除了文员外,三十九人都是编程高手。”
江涛知道武锐锋强调的是什么,但他对间谍的破坏性,印象太深刻了。
“绝不能让隐患存在下去。如果实在找不出来,那我就得忍痛割爱,把整个团队处理掉。”
武锐锋一听这话,惊愕地转过头,看着江涛坚定的侧脸,问:“理由呢?您这样做,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公司过河拆桥啊。”
“怎么是过河拆桥呢?我们用优厚的待遇让他们离开,这叫‘礼送出境’。”
二人说着,渐渐来到了蛇口的海边。初春的夜晚,寒冷的海风显得有些凛冽,成排的棕榈树被刮得哗哗直响,地面上都是树叶婆娑的光影,海边的露天咖啡座传来缥缈的音乐,“明化轮”巍峨的身影在五光十色的彩灯下闪着温馨的光。
二人的身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武锐锋听了这话,知道江涛已下定了决心。但他知道这一刀下去,显然会对整个研发团队的士气打击极大,那些留下来的人即使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种下了猜疑的种子,今后恐怕很难管理。
这样处理,留下的后患可能比不处理更大。
武武锐锋摸透了江涛的脾性,他不想在老虎发威时,去捋它的胡须。此时直接反驳江涛定下的决心,于事无补,反而导致不快。他针对老板的心病,委婉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江总,我们的数字交换机成功后,很多潜在对手都在盯着这支研发团队。如果成建制地炒掉坦克团队,我担心他们正好为对手所用。”
这话击中了江涛的要害:他个性强悍,控制欲极高,当然不能容忍出现这样的情况。
江涛没想到自己这个干脆利落的想法将导致两难局面,他随手在旁边的榕树上揪下一把叶子。
“方勇也提了个方法,对那些有嫌疑的人进行测谎。我看,干脆就让坦克团队的人进行测谎,谁的嫌疑大,就把谁炒掉。”
测谎?这对武锐锋来说是个全新的东西,他表示了适度的怀疑,“对工程师们进行测谎?这有用吗?他们心里会怎么感觉?”
这话问得江涛烦躁起来,他随手将手里的树叶撒了出去,“你呀,这也不行,那也下不了决心,真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看就这么定了,对他们测谎。不愿测的,就得好好追查”
在远州饭店的客房里,崔大伟斜倚在床上,无聊地看着远州电视台的节目,满脑子想着自己的心事,他觉得今天自己有些晦气。下午他经过一场短兵相接的较量后,又转去赵副局长办公室,刚一进门赵副局长就告诉他:天赛的方案也来了。崔大伟心里一惊,强制镇定自己:怕什么,该来的到底都会来的。
他看着天赛整齐的白皮书,真想讨一本回去研究一下。
“赵局,我们的文件做得有些仓促,不要紧吧?”飞扬的技术方案让崔大伟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他心虚地问道。
“文件嘛,也就是个意思,关键是产品要好,价格适宜。”赵副局长善解人意地宽慰他,然后意有所指地强调道:“你不要忘了我的话。”
崔大伟和赵副局长谈过的话很多,他一时记不起现在对方指的是哪一句,但又不好请教,只能照最初的计划道:“赵局,马上就下班了,一起去吃晚饭吧?”
赵副局长见崔大伟请得恳切,也想再和他对订单的事探讨一二,就摆摆手说:“晚上我尽地主之谊,咱们去吃鲁菜。”
话刚说完,手机却响了,赵副局长接完电话遗憾地说:“老季有客人要陪,只好下一次了。你好好琢磨一下我说过的事。”
崔大伟当然知道,所谓老季的客人,一定是爱西那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到远州的局长们正在和对手推杯换盏,崔大伟的心里就越来越没底。这时远州电视台放完新闻,开始播古装电视剧,崔大伟关掉电视,一个人闷得百无聊赖,真想出去潇洒一下,到哪里去潇洒呢?
为了在远州进行攻关,崔大伟已抽空将那些上档次的夜总会、洗浴中心一一做了实地考察,准备一有机会就把局长们请进去,拉近双方的距离。现在,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在崔大伟的脑子里很快过了一遍,最后还是忍住了:反正得招待他们,何必现在花冤枉钱去自己玩?还不如先做好自己的功课。
崔大伟准备做的功课,就是通常销售进行的WT分析,即通过对自己的优势、劣势、机会和威胁加以综合评估与分析,来确定自己的策略。一般人进行WT分析时,大多流于泛泛的形式,但崔大伟不同,他用WT和大市场营销的6P概念结合起来,一项项地逐个进行分析。
崔大伟首先在纸上列出的是产品:爱西的数字交换机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应用,可靠性肯定不容置疑;而飞扬目前只有一个试点,显然是不能上台面的弱点。但正因为爱西的产品是为全世界打造的,很难照顾到中国市场的特点;而飞扬的产品是中国人做的,今后能因地制宜地增加功能,这可以算是飞扬的机会,反过来说就是对爱西的威胁。
崔大伟决定,今后一谈到产品,就少谈眼前,多提示远州局考虑未来的升级和服务。
接着崔大伟又分析了渠道、促销、权力、公共关系,他觉得现在时间紧,竞争已白热化,能在这些方面做的文章不多。最后他着重分析了价格:这是飞扬最重要的优势。
关键是,如何使用这一优势,才能让远州局留下深刻印象呢?
分析到这里,崔大伟猛然回忆起,赵副局长说过的“注意把他(季局长)的工作做好”,看来赵这样说,心里对自己能做好季的工作,是有把握的为什么他会有把握?自然是认为我们有优势,对,得充分发掘价格上的优势
崔大伟知道,同样是低价竞争,也有不同的方式,大致有“明低”和“暗低”两种方式。“明低”就是公开写在合同上的成交价就很低,这对竞争对手有很强的杀伤力,因为客户要采购高价的产品,无论如何都得给出极有说服力的理由。但崔大伟觉得,这种做法对现在的飞扬来说,颇有点狗急跳墙的味道。价格低了就很难再升上来,对今后的订单有长远的不利影响。即使勉强拿到订单,客户那边没有费用去“润滑”,将来合同执行起来,也将困难重重。
而“暗低”则相反:即合同显示的成交价并不低,但这价格中包含了给客户的回扣,实际供应商拿到手的还是低价。结合赵副局长的话来考虑,崔大伟认为“暗低”是飞扬应该在远州采取的策略。至少,不能刚杀进这个高利润的行业,就让业内说飞扬是低价竞争。
还有“明扣”、“暗扣”的问题,这事能直接和赵副局长探讨吗?
...........
崔大伟花了整整一个晚上,认真进行透彻的分析后,对远州战局的敌我态势有了清醒的认识,他知道自己该采取什么步骤了,不过在采取行动前,他得征得江涛的同意。
深圳棋院一个幽静的雅室里,天赛总裁张宁军正盘腿坐在一张红木沙发上,和一个年轻人在电脑上对弈。年轻人留着典型的IT行业的平头,言谈举止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虎气。
他们下的是最普通的军棋,年轻人保卫军旗的地雷阵刚被攻破,张宁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童磊急忙从侧翼调来一个师长,但刚一接火就报销了,他惊讶地看着张宁军,“表哥,你可是什么棋都敢往前冲呀,我已经连输三盘了。在联众上下四国军棋,我水平还可以呀。”
张宁军微笑着把棋局复盘,“童磊呀,你得学会分析你的对手。据我估计,60%下军棋的人都用均衡布局,左右两边的棋力相当,我就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侧重一边,大胆冲击’的战略。这样对付均衡布局的对手,通常都能取胜。”
“怪不得,这样你就赢了60%,但如果你碰到一个不均衡布局的对手呢?”被叫做童磊的年轻人反问道。
“那我们可能胜负各半,你算算,这样我的赢率就能到80%。所以,我不是军旗比你下得好,而是战略选得比你对。”
童磊强作欢颜地笑了笑,出门要服务员送来一壶好茶,又回来关上门。
“你今天好像有心事?下棋心不在焉的。”张宁军问。
“是啊,上次那个逻辑炸弹的事,嫌疑都集中在我们团队,听说公司过几天要对我们进行测谎。”
“哦?测谎?这江涛倒真能玩新花样。”张宁军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几下筋骨,显得并不怎么在意。
“不知道会不会把我测出来?”童磊给张宁军斟上一杯黄山云雾茶,有些惶恐地说道。
“你就因为这个,才下不好棋啦?你们那里对这事有些什么意见?”
“大部分人都说,测就测呗,反正心里没鬼。也有几个人抱怨公司太不相信他们了。”童磊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张宁军。
张宁军喝着茶,沉吟片刻,“你知道所罗门王断案的故事吗?”
他看童磊摇摇头,就接着说:“有两个妇女,同时在一间房里生下孩子,但其中一个孩子死了,二人都说那个活着的孩子是自己的。最后大家请聪明的所罗门王来断案,所罗门王故意说,既然你们都说是这孩子的母亲,那我就把这孩子一劈两半,你们一人拿一半回去。一个女人说好,另一个则说,宁可送给对方,也不愿把孩子劈开。你说,谁是那孩子真的母亲?”
“当然是那个不愿把孩子劈开的人了。”
“好,你的智慧有点像所罗门王。不过我问你,如果两人都宁可把孩子给对方,那谁是真的母亲?”
“表哥,那就一时搞不清了。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宁军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说道:“所罗门王是在和那骗子斗智:他肯定不会把孩子劈开,不然显得他太残忍了,所以他只是虚张声势。如果骗子看穿了这一点,也装着不要孩子,那所罗门王的计策一定失灵。现在测谎技术并不完善,江涛把风声放出来,也是虚张声势。”
“那我要怎么办呢?”
张宁军附在童磊耳旁,轻轻耳语几句,童磊恍然大悟,满脸轻松地笑了。
离深圳千里之遥的远州,鹅毛大雪正满天飘舞,崔大伟感到战火越来越炽烈,对手公司的销售就像非洲草原上准备参加围猎的豺狼那样,不停地在远州电信大楼出没、转悠。
尤其是爱西的那个Lily,他觉得她简直像一只孵蛋的母鸡,牢牢蹲守在季局长办公室。崔大伟每次想和季局长谈点私密性的悄悄话,总因为这女人在场而无法开口。他实在感到有些纳闷。
“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高招,能粘在办公室里,而不让季局长厌烦?”
就因为这样,这天上午崔大伟在给季局长送报价书时,他没办法跟局长解释,这报价中包含了多大的“意思”。
上次的技术方案受了Lily的奚落,崔大伟这次提交的报价方案就着实地装订充实了一番。但这些只是面子上的功夫,崔大伟深知,自己的报价送出去后,如果打算付的好处没有及时告知,季局长会觉得飞扬的价格没有竞争力,私下又没有什么表示,很可能首轮就将飞扬淘汰出局。
搞营销的人大多有句口头禅:做生意就是做人。这“做人”可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崔大伟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他把生意场上的“做人”,理解成充分为对方考虑:既考虑对方的“面子”,也考虑他的“里子”。这样把人做到位了,生意自然源源不断。
整整一天的时间,崔大伟都没机会和季局长单独相处,他没办法把自己“做人”的诚意向季局长表示出来。下班后,他看Lily陪着季局长有说有笑地上了车,一溜烟地开车离去,心里不禁咬牙发狠,“我就不信撕不开你的防线”
晚上十点多,崔大伟感觉季局长应酬已经结束,可能还没有就寝,就壮着胆子拨通了他的手机,“季局长,我是深圳的小崔呀,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搅您,我想跟您汇报一下报价书的事。”
“呵呵,崔经理,工作上的事,咱们明天到办公室谈,啊?”季局长客气了一阵。
崔大伟打完电话,皱着眉头,心说我倒是想在办公室跟您谈,但那个女人不给我机会啊。想到这里,他又给阿馨打了个电话,当他聊起Lily给他带来的困扰时,阿馨温柔地提醒他:“那女人就是在利用你脸皮薄,拉不下面子。大伟,我觉得你总有办法让局长明白你的心的。”
阿馨细声慢气的话鼓起了崔大伟冲锋的勇气:是啊,两个局长都搞掂一个半了,凭什么为这个女人犯愁呢?
江涛夜里和崔大伟磋商远州的销售对策,兴奋得久久难以入眠,翌日上午到办公室有点晚,情绪也不怎么高。他刚一进门,就发现桌上放了两份人力资源部送来的报告:《营销人员招聘方案》、《有关测谎的手续和费用》。他马上召武锐锋来询问研发部尤其是坦克团队这几天的动向。
“自从要测谎的风声有意识地透露出去后,不少人找我聊过,”武锐锋向来惜时如金,说话言简意赅,“他们主要是觉得所有可能埋炸弹的人都应该进行测谎。所以............公司高层也应该参加测谎。”
“谁?这是谁说的?鼓动这种说法的人,本身就有很大的嫌疑。”江涛马上警惕地问道。
武锐锋回忆道:“好像是坦克最先跟我提起的,不过他不可能是间谍。”
“这我知道。你找他来我当面问问。”
江涛想要测谎,从心底说确实有虚张声势的意味。他通过人力资源部将风声放出去后,期待有人因为害怕不能通过测谎,而自动消失,那他清除间谍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并没有想好,如果测谎真的把有间谍嫌疑的人挑出来,下面应该怎么处理:简单地炒掉?似乎不能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交给司法机关?
又恐怕证据不足,那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