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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采薇盯着孟行,纵使心里有所怀疑,也在这一刻强行压制下来。太久没有少嵇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也足够在这一刻给予她安慰。
大概看到了孟采薇眼里的期待,孟行闪过一瞬的微笑,却很快,又显得有几分颓唐,“侯爷说得都是丧气话,妹子,你听了别恼……他说回鹘人狼子野心,说不准就要狮子大开口,到时候与其叫皇上为难,不如他自作了断,也好过受人折辱,他叫你日后好好生活,若能改嫁,就别在留恋侯府了。”
孟采薇蹭地站起身,一脸震惊,“他要求死?”
“以侯爷为人……妹子,你也不必太惊讶吧?”孟行挑挑眉,倒是混不在意的模样。
孟采薇心中暗恼裴少嵇不惜性命,却根本找不到能用来反驳孟行的话。
她虽然从没与裴少嵇讨论过如何看待生死,但一直清楚,他驰骋疆埸,拳拳爱国之心,从不曾未儿女情长所羁绊,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毅然决然地要主动请缨,领兵征伐。这是他会作出的决定,恐怕,也是他心里唯一的决定。
苟且偷生,忍辱负重,那从来都不是裴少嵇。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却没有轻易放下这个话题,“孟大哥,你既见到了少嵇,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可以取信于我的东西吗?你要我怎么相信,这些话就真的是少嵇和你说的?”
“你怀疑大哥拿这事骗你?”孟行有些不称意,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侯爷都信了我,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被回鹘人俘虏,手边连个能自刎的匕首都没有,更何况给我什么信物?也幸亏回鹘人将他看得紧,否则,只怕我没见到他,他就先自杀殉国了!”
孟采薇听得面色苍白,愈发不愿相信他的话,然而,孟行确实句句在理,没有半点漏洞。
她犹自纠结着,孟行却是叹了口气,“妹子,是大哥话说重了,你的心情,大哥也明白……若你非要这么怀疑我,大哥只有一件事,不知能否换你信任。”
“什么?”孟采薇扬眉。
孟行迟疑了下,缓缓道:“少嵇跟我说,你们之间有一对鸽子,用来通信?他曾委托我去帮忙找过,怕鸽子有消息,他错过……但是我没找到。”
孟采薇片刻怔然,总算相信了孟行的话,“你说得对,孟大哥,我相信你。”
孟行松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其实你信不信我对我没什么损失……只是枉然侯爷一番心思,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吗?侯爷若是回不来,这侯府,只怕也是大厦将倾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孟采薇冷笑一声,“不瞒大哥,今日我进宫,皇后娘娘便说,准备直接将侯位传给少嵇的弟弟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行望了她一会,认真道:“那你怎么打算的?侯爷他若是回不来呢?”
孟采薇怔了怔,片刻后低首,“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皇上降旨,我甚至没有立场反驳,可其实,我不怕他回来以后没了爵位,我怕的是他……不回来了。”
孟行仿佛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听她如此说,立刻接口,“妹子,你有没有兴趣……跟大哥一起去一趟安西?”
“去安西?”
孟行重重点头,“侯爷身陷囹圄,然而以我大宁军力,也并非救他不能,只是群龙无首,皇上不下旨,他们也不敢妄动,但你身份不同,你终究是侯爷嫡母,若由你出面,未尝不能鼓舞几个忠于侯爷的将士,肯出兵救他。”
孟采薇的脑海里迅速跃出了一个名字,许留。
或许她可以一试?
她心中一动,从之前的低落,一下子变得有些振奋,有她相劝,裴少嵇兴许就不会想去自杀,他自己有求生欲,才可能真的争取到一线生机……这样,哪怕回到大宁之后没有爵位了,他能够保全性命,方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不过,孟采薇固然急于救出裴少嵇,却也并非头脑一热,便能立刻拍板动身,她沉吟少顷,抬眸问道:“孟大哥,我到了安西,当真就能见到这些将士吗?边陲重镇,焉能由我一介女流振臂高呼?”
孟行本没料到孟采薇还有这样的理智,但也只是须臾,记忆里便翩然浮现出那个用一面镜子便能自救的少女,他在心底一笑,继而坦然回答:“妹子,大哥没法给你做这个保证,你要见人,或许凭大哥一二人脉,能替你联络到,但是否能说服他们,大哥自己,只怕没这个本事。”
略一迟愣,孟采薇旋即明白了孟行的意思。
他愿意出面搭这个桥,却不太想做出头这个人。
这样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裴少嵇于他,利益牵涉比感情要来得更多,孟行肯这样劝说她,多半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
“那,我去。”孟采薇一贯是下定决心,便再无犹豫,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少顷,忍声道:“届时,请大哥帮我找一位姓许的将士,他叫许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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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离京,孟采薇立刻就着手准备。
她此去安西,若能将裴少嵇带回来,那是再好不过,有他这个主心骨在,就算有什么早前没想到的缺漏,也必有万全之策以作弥补。但若是裴少嵇回不来……孟采薇盯着窗外已经透出一点零星绿意的连翘花枝,做下了最终的决定,若少嵇不回来,她便也就此更名换姓,另活人生。
这个侯夫人的位置,爱谁做谁做罢!
“秋黛,侯爷出事你是知道的,我有心暗中往安西一趟,你可愿随我一起?”
孟采薇选择第一个透露消息的人便是秋黛,秋黛跟随她身边已久,两人感情也深,若只带一个人走,那秋黛自然是当仁不让。
果真,秋黛爽快地应承下来,“太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
若要离开,侯府这边势必要留一人镇守。
春胭已经历练得差不多了,孟采薇反复考虑之下,决定暂且瞒着她,只道:“春胭,我这几日或许进宫,或许去庄子上住一阵子,若我不在府上,你就一应按照旧例管事,侯爷不在,我担心孙姨娘又要跳出来多事,你届时只管稳住夫子,叫夫子好好教导少冠,这样,便不会与太多风浪。”
孙姨娘遭压制两年,与外界主动通信基本没有可能,怕只怕像英国公夫人自己找上门来,以春胭一个奴婢的身份,是万万应付不来的。
到那时,端看这两年多,裴少冠的先生是如何教他为人道理的了。
只要裴少冠足够省事,老实个两三月不成问题……“可若我迟迟不回来,你就自管撂下这摊子,不要再搭理,回孟府上就是了。”
春胭微骇,“太夫人,您不回来做什么去?”
“我呀,兴许是乐得自在,喜欢上庄子的景致了,也兴许是悄悄改嫁了呢?”孟采薇佯作俏皮一笑,春胭却更是想不通了,“您怎么突然……”
孟采薇伸手按住她,收起笑容,“别多心,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若我当真改嫁,自是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
这段对话虽然在春胭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她严肃情态,孟采薇便料准,自己的话,她有七分是听进心里的。
再剩下,便是冬妆的去处了。
孟采薇不急着安置她,而是先回了一趟孟府,与孟母交代了一下事情的近况。孟然栋乃是户部重臣,治国有方,安邦无策。裴少嵇的消息,他这里只知一点风声,甚至还不如孟采薇了解得多。好在孟采薇行|事谨慎,略与孟母提了提,继尔便道:“我委实放心不下,此事也牵涉女儿未来前途,我势必要去安西一趟才行。”
孟母自然是反对,“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去?”
“有一个少嵇的故友,也算是个幕僚,他特地来接应我,一路送到安西。”孟采薇信口胡诌,“到了安西,也有少嵇下属周全,他姓许名留,我见过他不少次,都是信得过的人……母亲,若我此行不去,那在京中,便彻底是为人鱼肉了,皇后那边我会亲自禀明,只是唯恐母亲担心,才特地与您细细交代。”
孟母的态度迟疑得很,“采薇你虽然大了,可以毕竟还年轻……这路上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些下属幕僚,倘或有了二心,娘想救你都救不来啊!”
“若真是如此,母亲大可不必救我。”孟采薇神情淡然,目光落在不远处得窗槛上,“侯府仿若牢笼,我能在安西得一片自由天地也未尝不可,这忠贞夫人的名号当真累人,母亲,就容女儿逃避这一次吧。”
她话里隐意叫人又惊又诧,孟母却是禁不住,湿|了眼眶。
打小儿娇养的女儿,原以为前程似锦,却不料所嫁非人……若非如此,她又何必会生出要逃往安西的念头?
孟母叹了口气,声腔却是软和了许多,“采薇啊,天大地大,也都是大宁的国土……即便你去了安西,又真能摆脱御赐的封号吗?”
孟采薇这点想得却是比孟母要深远,“母亲,皇上不会为难我一介女子,京中处境皇后也清楚,未必不愿意成全我这一次。我过几日进宫,会好好与皇后娘娘说明,毕竟我受封之事京中人人皆知,撤了封号皇上面子难看,我躲得远一些,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有过不去的风浪了。只是女儿不孝,无法常侍父母于膝前了。”
“你去吧。”孟母终是点头,“到底是我和你爹对不住你,叫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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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孟采薇只觉这一日日,每一天都像是在压榨裴少嵇的生命,她怕她去得晚一步,便与他就此天人永隔。
总算,皇后诏她入宫。
孟采薇虽一直对孟母说会对皇后坦诚,但自知自己计划是决得不到皇帝允许,因而进了宫,却立刻改了口,“少嵇袭爵也好,少冠封侯也罢,如今妾身都看开了……只是侯府无趣,妾身想暂且避一避世了。”
皇后愣了下,很是意外孟采薇的态度。
这是明摆着要把烫手山芋丢了不管,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
以孟采薇的身份,这么干当然并无不可,不管惠安侯是谁做,她都是他们的嫡母,理应被孝顺,她母家日渐一日的受到皇帝重用,新侯爷举凡懂事,都不会得罪于她,这样索性放权离去,当然是最舒心的选择了。
只不过,留下这烂摊子,只怕就要由皇后来费心了。
“你当真这么打算的?”皇后怀疑地看了眼孟采薇,有些拿不准注意。
焉知,孟采薇仿佛看破红尘般,点了点头,“请皇后娘娘成全。”
于皇后而言,虽然这事棘手,但料必有的是人愿意来分担。孟采薇态度坚决,方能真正取信皇后。
果然,皇后慨然一叹,“你年纪这样小,就经历这么多事,也着实是不容易,你既然不愿意管,那便罢了……你去逍遥你的吧,本宫自会安排可信的人,去侯府主持中馈。”
出了孝期,裴少冠也可以娶妻了。皇后既这么说,想来心中已有人选。
孟采薇未再多问,应是之后,只道:“娘娘,妾身唯有一个请求。”
“你说。”
“珍娘年纪还小,妾身放心不下,想将身边一个名唤冬妆的婢子,送进宫来,服侍珍娘。”
皇后似笑非笑,“你既担心珍娘,便该知道,若是就此不管侯府之事,来日珍娘婚配,便全由本宫一意决定了。”
孟采薇知趣地低眉,“妾身明白,娘娘素有贤名,珍娘交给您,远比跟着妾身来得幸运……只希望有冬妆在,能略替我尽些心意罢了。”
“好,那本宫便应了你,你去吧,自此之后,无诏便不要进宫了。”
孟采薇心中猛地落下块巨石,认真地伏在地砖上叩首,“谢皇后娘娘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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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颢京的最后一天,孟采薇将整个侯府都细细转了一遍。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预感,她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府邸,哪怕她对去救裴少嵇仍然怀有希望,却觉得自己,不会再有机会成为这座宅邸的女主人。
只要踏出一步,她就会开启全然不同的人生。
她去了蒙尘的淇云馆,裴少嵇曾站在那个门廊下,信誓旦旦教会她,清者自清。
还有父亲住过的雅禄斋,她和裴少嵇第一次双手交握,短暂得明明只有一瞬间,她竟然将那个定格在回忆里拉长了这样久。
甚至是厨房,他亲手煮过寿面的厨房。那时她还没生出与他真正在一起的勇气,他却愿意用那样真诚的姿态,期待敲开她的心门。
如今,他敲开了,她又怎么允许他说走就走?
最后,孟采薇站在裴家的祠堂里,认认真真地给老侯爷上了三炷香。
她不大记得他生前他们曾经怎样相处过,却本能地相信,他作为父亲,一定愿意看到长子平安归来。
孟采薇推开了里间的门,他们曾躲在这里,度过那样快活,也那么煎熬的一夜。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相距那么近。近到她依然记得他那时的表情,还有他贴着她耳边说过的话。
他请求她,成全他的醉生梦死。
那么这一次,她是不是也可以请求他,成全她的孤注一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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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mina53还浇灌了我两瓶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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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讲,快完结了>//////< 希望后面都不要再卡文了,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