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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心中挣扎未消,席兰薇也还是在晌午之后如常去了宣室殿。照旧奉上一盏杏仁茶,席兰薇静静地凝望了正专心看着奏章的霍祁须臾,心中的挣扎忽然就淡了。
一个声音在心头涌动着,十分嚣张地否掉她先前的一切在意,在宣室殿的灯火通明中,让她清楚地看到眼前之人才是最要紧的。
没什么大不了,都过去了。且不仅是过去了,而是……已过去一世了。
很难直截了当地去说这一世的这些人是不是与上一世相同,席兰薇心中只是分外确信……霍祁与上一世不一样。
或许却有些自欺欺人,不过上一世他于她而言只是皇帝,二人除却逢年过节客套一番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交集。
这一世,他却是她的夫君。
她曾毫无掩饰地道出过“相爱相知”这样的话,那是她在历经了上一世的种种后拼力鼓足的勇气,对他——对这一世的他。
那就……当真不必计较了吧?似乎有些不孝。
但……父亲眼下尚还健在,何来不孝?这让她险些对霍祁生恨的一环实际上站不住脚,她总不能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毁了这一世的幸福。
心中矛盾,她静默着,一点点去感受自己的心思。这一次,只想顺着自己心底的本意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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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昨晚睡得不好。”她轻打了个哈欠,心下带着些因刚说服自己而残存的不安,“想去侧殿歇一歇……”
霍祁搁下手中奏章,睇一睇她,转而笑道:“去寝殿睡就是了。”
“……诺。”兰薇一应,略作思忖,又说,“臣妾有些事,想同陛下说一说……待得陛下忙完了,来叫臣妾可好?”
“这是最后一本了。”霍祁一笑,凝神看看手里的奏本又说,“倒是要紧的事情。你先去睡,朕一会儿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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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寝殿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明眸中显带乏意,望一望他,向床榻里侧让了一让。
“怎么了?”霍祁笑问道,遂在榻边侧坐下来,瞥她一眼又说,“忧心忡忡的,又听着什么闲话了?”
“没有。”席兰薇摇一摇头,伏到他膝上,轻轻言道,“臣妾就想跟陛下待一会儿。”
“……”霍祁直听得一懵,实在难得听她说出这种话。静了少顷,他犹是不太安心,追问了一句,“当真没事?”
“没有。”她答得笃定。阖上眼眸,双臂环了他的胳膊,又道了一遍,“就一会儿。”
霍祁僵住,被她搂在怀中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屏息看着她,看她羽睫轻轻地颤抖着,蓦然又蹙一下眉头、蹙了一会儿又舒缓出笑意来……
必定是有心事。不过……既是不肯说,就罢了吧;她想这么待一会儿,就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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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真实的。
席兰薇感受着他的温度,半分半毫都不想放过。耳畔能听到他的气息,不太均匀,好像刻意放得很轻。
他是真实的……他对她的好全是真的,只要她有求、他做得到,他便都会依她。
且她十分清楚,后宫嫔妃那么多,唯她一人能这般。
他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为了这个,连采选都糊弄过去了。
这些都是真的。
相较之下,她自今生而“推测”出的前世之事显得那么虚无缥缈,无依无据且更无核实的可能。仅是从目下能得知的蛛丝马迹,她觉得父亲是那样战死的,但……兴许还有什么不同的细节,导致了这截然不同的结果呢?
头一次,席兰薇如此用直觉推翻了理应更可信的判断。在此之前,她对于观察种种细节进而得出结论之类的事,乐此不疲……
“这一世很好。”她仍是阖着双眸,笑意清浅地道出这句话。
霍祁一怔,见她朱唇翕动,仍继续说着,只是愈发低下去的声音让他难以听清内容。
俯□,霍祁凑近了她,认真听着,一句句话似乎莫名其妙,听来又挺温馨。
“我能说话了、父亲还在、连小霜……都还在。小猫小鹿每天玩玩闹闹的,秋白清和也都过得不错……”
他一句句地听下去,又一句句回忆一遍,确实没提到他……
一阵失落。霍祁淡看着她,几乎想出言提醒她一句忘了他了,看看她这满脸的疲惫,又不忍开口扰她。
“还有个好夫君。”长久的停顿之后,她续上的话语让霍祁顿觉心情愉悦,“什么都好,君临天下却体贴入微,待我好极了……没有比这更大的幸事。上一世遇不到、下辈子也不敢奢求再遇到。”
所以只能好好过这一世。
席兰薇意识清醒地说服着自己,把心中的猜忌一点点消去,只许满足萦绕心头。
“嗯……什么都好。”她又笃定地说了一遍,轻衔着笑意动了一动,弄得霍祁突然想到了她的那只小猫。
想想她方才那番话……算是夸奖吧?
什么都好……
大抵是从没听哪个嫔妃说过如此直白且又诚恳的“夸奖”,霍祁忽而觉得有点窘迫,若不是她还伏在他膝头、双臂还抱着他的胳膊,他大约会立时三刻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
真是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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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兰薇就这么“絮絮叨叨”地睡着了,语声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寂静无声,却还是把霍祁的胳膊抱得死死的。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天幕,继而一道炸雷响起,她皱了一皱眉头,对这吵闹显是不满,却还是睡着。
大雨瓢泼而下,雨点重重地砸在地上、屋檐上、树梢枝叶上,每一点似乎都力道十足,急冲而下,要将大地浇灌个透彻。
听上去就很畅快。
雨声中,席兰薇的眉头舒展开来,唇畔复有笑意显露,再过一会儿,连眉眼也弯弯的,似乎再无什么烦心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
霍祁看着她的样子,疑惑化为无奈,笑着摇一摇头,开心了便好。
又一道闪电划过,比方才那道更加刺目些。霍祁下意识地抬手轻覆在她耳上,挡住了紧随而来的有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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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的时间并不算短,醒来时,雨后放晴的天都黑了下去,寝殿中也掌了灯。
只点了一盏多枝灯而已,其余仍灭着,显是怕屋中太亮扰了她的安眠。
撑坐起身,她缓了缓神,霍祁温和笑问:“睡足了?”
“嗯……”她点点头,估量了一下时辰,便伸手去揉他的膝盖,“辛苦陛下。”
“嗯。”霍祁应得淡淡,目光在她面上划来划去,且有意让她察觉出他的目光划来划去。
“……陛下?”席兰薇终于被“划”得发了怵。
“你犯困的时候……说话很是好听。”他认真道,意有所指。
“……”她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今天怎么了?这么多感慨。”霍祁轻一笑,“什么‘什么都好’,还把前生今世都拿来说了一遍,莫不是看了什么令人动容的传记?”
“……没有。”席兰薇一抿唇,眼帘一覆,“传记没有,臣妾‘自欺欺人’来着,且欺得很是畅快。”
就这么在自说自话中把这道坎过去了,眼下甚至当真坚信前世父亲的事不是那么回事、而是另有隐情。
“臣妾该去舒颜宫昏定了。”她一壁说着一壁下了榻,由宫人服侍着理了妆容,自顾自地离了殿,显是心情大好,好到都忘了向他施礼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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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在殿中好一阵发懵,默了一会儿,自己笑出声来。虽不知她在感慨什么,但她说“什么都好”,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偶尔细想,直觉得她悔婚一事实是他之幸运,若是嫁了霍祯……
他与她再无缘分且还不提,如若有一天霍祯谋反事发、他杀了霍祯,总是会牵连她的。
又笑一笑,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回正殿去。还有奏章没看完呢……什么那是最后一本,也就是骗她能骗过。
越来越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也不怕他真在大事上骗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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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契内乱会持续近三个月,三个月后,汗王次子承继王位。”
“之后会平静约莫一个月,而后在右贤王的撺掇之下,赫契兵指大夏。”
“先突袭祁川、而后兵指映阳,映阳将领胆小怕事,不战而败。”
——平心静气后,思绪便也无比清晰,依着上一世慢慢回忆下去,为防越想越乱,逐一写在了纸上。
笔在最后一句上一画,席兰薇想着这该是头一个能扭转的点。扯了个能说得过去的谎,她告诉霍祁说:“驻守映阳的那位侯将军,臣妾入宫前曾见过,倒不是个坏人,只是身为武将性子也太懦弱。如若赫契进军大夏,动祁川无妨,倘若冲着映阳而去……真怕这位侯将军守不住呢。”
话语温和微带笑意,口气闲闲的,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话音未落,额上被他手中的奏章一敲:“管得越来越多,后宫不得干政,忘了?”
“怎敢忘。”席兰薇并无惧色,轻轻一哂,“臣妾说让陛下换人了么?只说曾见过他、因而有些担忧罢了。”
“还是干政。”口吻冷淡,他板着脸瞟着她,大是不满。
“那……”她的面色有些为难起来,轻声道,“已经……已经干了,说出的话覆水难收,陛下治罪吧。”
……倒是洒脱!
作者有话要说:——席兰薇不管不顾自我安慰ing
霍祁:【惊慌脸】出什么事了……突然这么夸我是闹哪样……略惊悚啊略惊悚……
——席兰薇微笑呢喃:感觉夫君萌萌哒
霍祁:【完全凌乱】救……救命……
——席兰薇完成宽心大业,起床伸懒腰:舒服了
霍祁:【犹豫伸爪子】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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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昨天看评又看到有菇凉说兰薇矫情了,每次她心里一有波折就被说矫情,弄得阿箫有点……错乱。
怎么说……阿箫的感觉是,上一世毕竟不是白活啊,记忆都在啊,被虐了好多年啊,丧父之痛铭心刻骨啊……这辈子发觉可能是真相的事情然后嘻嘻哈哈一笑啥都不在意地就过去了得心多宽啊……
别说兰薇了,沐容那个女汉子她也……做不到啊。
我觉得矫情与否取决于遇到一件事是能自己开解自己还是执拗其中死活脱不开吧,不取决于心中出现波折or暂时的动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