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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曦光稀薄得不带一丝暖意,一缕缕透进火堆早已熄灭的破庙之中。
楚夏缇只觉得自己身上时而寒冷得如身置千年冰窖,又时而滚烫得如坠无尽邺火,她昏昏沉沉中却似乎看到慕容颜正在自己眼前,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对着自己说道,“你病得很厉害,得把湿衣服脱了。”
楚夏缇长睫乱颤,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这个坏蛋。。那时候也是。。突然就要我脱衣服。。”
穆昆听了一怔,捏紧了双拳,犹豫了片刻,还是颤抖伸出手开始解楚夏缇的衣带。
自己的湿衣服早已被自己的灼热体温给烘干了,可楚夏缇身上却一直是湿冷的,她不许自己抱着她为她取暖,一夜之后,竟病得时而叫冷又时而叫热,昏迷不醒,却满口胡话,气若游丝。
急得穆昆焦头烂额,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必须替她把身上的湿衣衫换下来。
他缓缓拉开楚夏缇的衣带,红着脸在她耳旁颤声道,“对不起,公主。。得罪了。。但我不能看你再这么煎熬下去了。。”
楚夏缇本并不想阻止那双正拉扯开自己衣衫的手,可听着那人在自己耳旁不停地唤着‘公主,公主’,终是用尽全部的气力,挣扎着睁开了一条细缝。
她是从不会叫自己公主的。
在看清眼前那人高大的身影后,楚夏缇倏地睁大了美眸,怒喝道,“你大胆!”
穆昆没料到楚夏缇会突然醒了过来,当下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连连摆手,结巴道,“公主,我不是要。。。我只是想帮你。。。帮你。。。”
“我说过,不许碰我!”楚夏缇厉声说道,她低首看着自己已被解开的衣衫,又气又急,可却连抬手自己拉好衣襟的气力都没了。
穆昆只好又垂下了头,不敢再靠近楚夏缇一步,自己对她本就如天神一般仰慕,对她说的话丝毫不敢违拗,可心中却十分担心她的身体。
良久,楚夏缇终是懊恼地说道,“你闭上眼,过来!”
穆昆一愣,抬眸望向她,却被楚夏缇劈头盖脸地喝道,“谁许你看我的?!闭上眼!若再敢偷看我一眼,便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穆昆急忙紧紧闭上眼,再不敢多看,缓缓走近楚夏缇,可一想到自己方才看到衣不遮体的她,一颗心难免怦怦乱跳。
待穆昆朝自己走了几步,楚夏缇才道,“好!停住!你把自己衣服脱了,披在我身上。”
穆昆二话不说,便迅速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手忙脚乱的伸向她。
“你小心点!你要是敢。。要是敢再碰到我,我就砍了你的手!”楚夏缇出言威胁道。
穆昆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为她披好衣衫,不敢随便乱摸。
悉悉索索半晌,穆昆好不容易摸索着为楚夏缇系好衣带,才喘息着站起身子,擦着额前密密的一层热汗,却仍闭着眸子不敢睁开。
楚夏缇望着门外微露的晨光,轻声道,“睁开眼吧。”
穆昆听了,这才敢睁开眼,他偷偷抬头望了楚夏缇一眼,只觉得她连穿自己的衣服都美得不可方物,只是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不勤洗这件衣衫,万一她让她觉得气味难闻该如何是好。
可楚夏缇却一心只想早些赶往邺城,去寻慕容颜,根本没心思去闻嗅这衣衫上的气味,她道,“扶我起来,这就启程吧。”
“公主,你病了。。。这就赶路。。怕是。。。”穆昆担忧地说道。
“我说了,扶我起来!”楚夏缇倔强地说道。
穆昆轻叹了一口气,只好上前扶起了她的身子,将她送到马上,自己则稳稳的环住她。
“离我远一点。”楚夏缇感受到身后的火热,便皱起眉冷淡地说道。
穆昆尴尬地往后移了一点,满脸涨红,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走啊!”楚夏缇气恼道。
穆昆这才回过神来,应道,“是!是!”便甩起马缰,朝邺城方向奔去。
那马颠簸了许久,疲惫和病痛终是自四肢百骸丝丝渗出,渐渐将身心淹没,楚夏缇迷迷糊糊中便靠在穆昆坚实的胸膛前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周身又变得刺骨的寒冷,而耳畔旁是紊乱的喘气声,楚夏缇这才缓缓睁开眸子,突入眼帘的是漫天的飞雪,而自己竟被穆昆牢牢抱在怀中,她刚想开口喝骂,却瞥见到身后如潮水般的追兵。
穆昆拼命地抽打着马匹,他没料到自己竟会遇上一队不知前往何处的北嵩士兵。
背后一阵阵的喊杀声逐渐近了,接着听见箭声乱响,穆昆拔出刀来,拼命砍击。
突然,马匹猛地一顿,楚夏缇险些撞到马头,前方沉沉的黑暗里,竟也亮起无数的火把,迅速朝这边围来。
穆昆大惊,急忙想掉转马头,往侧边的树林中跑去。
身后的骑兵紧追不舍,有一支利箭从侧边直射楚夏缇,只能穆昆一声沉重的闷哼,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脸颊上,却是他伸臂为自己挡下了这一箭。
“穆昆!“楚夏缇眸中泛泪,大声叫道。
穆昆脸色惨白,用另一手将马缰塞给楚夏缇,说道,“公主!这马载着两人怕是。。逃不掉了!你先走吧!”说完,他便含笑松了手,双腿一蹬,滚下马去。
这次第一次她唤他的名,哪怕马上死了,也值得了!
穆昆赤手空拳,望着扑面的飞尘滚滚而来,他这才看清了,这些追兵中,除了北嵩的士兵外,竟还有一些身披兽纹铠甲的异国士兵。
眨眼间,一把锋利的弯刀便朝自己面门飞来,穆昆却闭目等死,嘴角却浮起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
“住手!”楚夏缇突然用匈奴语大声喝道。
这一声娇喝如晴天霹雳般,让那名手持弯刀的战士生生愣住。
楚夏缇勉力勒住马缰,飞扬的雪花飘落在她的发间,额头,追兵高举的火把清晰地映出她绝色容颜。
她用尽最后一分气力,用匈奴语大声喊道,“你们不能伤害他,我是匈奴的公主,出大汗夏缇!”
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便摇摇欲坠的跌下马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穆昆嘶吼着奔向自己的悲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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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降,乱舞,像洋洋洒洒的梨花白。凌冽的风卷起透衣的寒意。
这个冬天,似乎真的是特别的冗长,长得已数不清这是第几场雪了。
慕容颜一整夜都持枪站在密林中,仰头看着洁白的雪渐渐压弯了枝条,在某一瞬间,着实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错觉。
她隐隐的觉得,在这场沉重的大雪背后,不知有什么在偷偷等待蛰伏着自己。
燕山四侠都默默的盯着慕容颜的背影,他们都实在没料到自己当初在燕门关误打误撞的那个粗豪凶狠的少年竟是易容后的七殿下。
薛义在知晓慕容颜的身份之后,便带着杨大有和祝远山等人前来汇合。
杨氏夫妇再见到分别数月的儿子杨忠后,当下喜不自胜,可却更讶异自己的儿子原来竟是拜了当今襄王殿下为师。
杨大有轻拍着已在自己腿上熟睡的杨忠的脊背,眼睛却定在慕容颜身上,他这下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楚夏缇当初要问那么多关于七殿下的问题,也明白过来为何自己的弟弟会教他杨家枪法,甚至为他而死了。
只是,这位传说中的七殿下,似乎跟传说中不太一样。
他似乎变得比之前在燕山相遇之时愈加沉寡,除了偶尔在与自己眼神相汇时,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外,便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整个晚上都盯着天空洋洋洒洒的雪花发呆。
而那位传说中的齐王妃,不,该是太子妃,倒真跟传说中说得一般美若天仙,是位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只是她身上传来的气息也过于冷冽,令人不敢逼视。
面对这满树雪花,慕容颜却心乱如麻,冰凉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在自己额前,颊上,颈中。。。却丝毫不能使自己急躁的心冷静下来。
她脑中回响着全是方才薛义和冷宥的话语。
“还不是匈奴小儿暴戾恣睢,背信弃义,见我大燕内乱,便趁机出兵,占我河山,杀我子民!实在卑鄙无耻之极!”
“襄王殿下!你糊涂啊!匈奴向来乃是豺狼之域,对我大燕虎视眈眈,你以为娶了一个公主便能让其收了狼子野心吗?说不定那公主便是匈奴给殿下使下的美人计,不然匈奴小儿如何能破城如此神速。。。”
慕容颜眉心紧蹙,手中用力,攥紧了长枪,不禁喃喃心道。
即便是匈奴真的言而无信,不守盟约,也绝不会跟她有半点关系。
很快天空泛白,她抖掉身上的积雪,走到薛义身前,道,“薛大哥,我要走了,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慕容颜打算尽快送冷宥父女到慕容玄那里后,便马上去寻楚夏缇,如今她心中懊闷不安,只想赶紧见到她。
薛义一回想起燕门关漫天的火光,满城百姓的悲哭哀嚎,便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铁杖,正色道,“如今国难当头,不知草民能否随殿下一同前往冀州,以尽在下绵薄之力,杀退匈奴鞑子!”
慕容颜黯然的点了点头,她却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在漠北匈奴住过三年,那里的人们其实心地并不坏,待自己很和善友好,并不似自己原先想象中的那般野蛮凶残。
就这样,燕山四侠随着慕容颜一行一同上路了。
慕容颜闭目坐在马车之中,她没有睁开眼,并不是因为累了,而是不愿对上对面冷宥闪烁的目光。
虽然冷岚歌也安静的坐在自己咫尺对岸,就如当年一般,似一朵绽放的莲花。
只是彼时的满室安宁,如今只剩下满室的寂寥和难堪,自己连想跟她说上一句话都不能够。
突然间,车外传来一声低呼,慕容颜猛然睁开双眸,立刻冲了出去。
可刚才掀开车帐,探头一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
冀州城郊,焦土蔓延,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多如山堆的尸体,有普通百姓的,也有燕军士兵的,满地的残躯断肢,惨不忍睹。
慕容颜急忙跳下车,不可置信的望着这幅人间惨象,她不明白冀州城不是被慕容玄给破了吗,可为何到处都是燕国人的尸首,四哥的大军又何在?!
她渐渐握紧了双拳,五内俱焚,她这才回想了起来,苏米图城中那浑身赤.裸的少女正张着血口对自己说话。。。战火冲天的库伦城上空连孤雁都在呜咽。。。科布多战场上的那千万只害得自己全军覆没的利箭。。。
该死!自己真不该被那三年安逸的草原时光给消磨了意志,而忘记了两国之间的血海深仇!
冷岚歌第一次见到这等尸横遍野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怕得牙齿忍不住咯咯打战,她揪紧自己的裙角,问道,“这。。这是。。”
冷宥惊得怒发冲冠,原本以为昨夜见到的那一队匈奴兵只是探路前锋,万万没有想到连这冀州城都已经沦陷于匈奴之手。
他尚未来得及回答冷岚歌,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众人回首一看,不禁大失惊色。
是一大队彪悍的匈奴战士正从城郊往城内方向奔来,而队伍中竟还混杂着众多额前佩戴黑巾的北嵩士兵。
“殿下,快上车!”
“殿下?!”
“殿下,快走啊!”
慕容颜怔怔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众人叫自己逃命的喊叫,竟一句也没听见。
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颜双瞳蓦然紧缩,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些骑兵,而真正刺痛她眼帘的是,她一眼便瞧见楚夏缇也在其中。
她怎么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么一副场景。
自己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潦倒之徒,可她却披着他人的衣衫,慵懒的躺在他人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更文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