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灾人祸

谁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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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四。

    夜凉如水。

    柳从之立于阶前,仰头静看满天繁星,今夜夜色颇沉,然而月华黯淡,夜风寒凉入骨。他静立了片刻,低低叹了一声。

    他站了这么片刻,有人在他身后道:“此处,陛下请回殿内休息,保重龙体。”这人年纪在四旬开外,蓄着长须,却是一名太医。

    柳从之笑道:“不妨事,我不过静一静。”

    太医刻板道:“陛下不以自己龙体为重,也当以大局为重。陛下并无子嗣,一旦陛下身体有恙,就是国体动荡的大事。”

    太医语气不太客气,柳从之却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受教了。”

    太医看他一眼,“后位空悬,陛下应早日选秀,以安臣心。”

    柳从之道:“你并非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太医一叹:“陛下也非不明事理之辈。”

    柳从之温文含笑,“此事不劳吕太医挂心。”

    太医于是也不再多话,柳从之在外面站了片刻,起身回殿内,恰逢一名侍卫上前,低声向他禀报:“陛下,人已经派出去了。”

    柳从之点点头,夜色深沉,他面色明显疲倦,却不去休息,又过一会儿,有人呈上一封密信,这是北边来的消息。柳从之接过,阅闭,面上疲惫之色更著,揉了揉眉心,将密信放在烛台边,付之一炬。

    深宫寂静,周围除了侍卫下属,再无他人,这些人自然也不敢在这时候无故开口,故而殿内一片死寂,柳从之一人独坐,忽觉内殿森寒,凉到了骨子里。

    人在高处不胜寒。

    他以前不信这句话,柳从之野心勃勃,胆大包天,一生不信命、不认命,只要是想要的,必然放手去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故而数载沉浮,几番起落,才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君临天下,万人俯首。

    然而这又是否终点?是否他从此就再无忧患?

    柳从之微微一笑。

    人生的妙处在于,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终点在何处。

    腊月二十四,刚好是一年末尾,辞旧迎新之时。

    宣京全城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气,朝堂上也不例外,新皇帝也按旧俗祭拜天地,一年到头,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都能先放在一边,安安心心过个年才是正经事。可在这家家户户团圆,人人面上带着喜色的当口,有一个人却如丧家之犬一般,展开了一场近乎仓皇的逃亡。

    这个人姓严,名墨。

    严墨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角色。

    出身平凡,才能平平,中进士时是个排位在末流的小角色,做官时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薛朝亡国时是个一点不起眼的亡国降臣,至新朝,也不过是个小角色。

    但这么个死活都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却迎来了柳从之派出侍卫的追杀。

    严墨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他人虽不起眼,但到底不傻,自家做的事自家清楚,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到腊月二十四,他极晚归家,却隐约察觉异样,于是当机立断,收拾好东西换了身衣服,就打算从自家后门开溜。

    跑出去没多远,正自以为得计,不料忽然有一人在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他吓得魂飞魄散,一回头,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严大人这是要往哪儿跑啊?跟我走一遭吧。”

    严墨面如死灰,“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这话严大人得问你自己。”侍卫笑,“你又做了什么?”

    严墨做的事很简单。

    他只是利用职位之便,将所得的军中情报卖了出去,以他的位置,能得的情报不多,但有时已足够坏事。通敌卖国之罪可株连九族,一旦被抓,哪里还有生还的机会?

    严墨心头绝望,兀自嘴硬:“我做错了什么?拿出证据来。我可是堂堂朝廷命官!”

    侍卫无趣地一撇嘴,抬手一个手刀劈昏了严墨,“再见了,严大人。”而后驮着人自去向柳从之回禀。

    新帝登基以来,宣京其实一直算不上太平。

    朝中有严墨这等浑水摸鱼卖国求利的败类,也有阳奉阴违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的老奸巨猾之辈,更有妄图谋逆心怀不轨之辈。薛朝覆灭,然而柳从之的麻烦还远远没有完结,不花个几年时间,这新开的国很难真正定下来。

    严墨落网,算是成了一件事,然而事情还远未完结。

    追捕严墨的侍卫并不知道,他将严墨打昏带走的这一幕,其实落入了一个有心人眼中。

    这人行踪隐蔽,待他们走远,这才偷偷摸摸地跑出来,环视一眼夜幕下宁静平和的宣京城,最终俯身疾行,融入了茫茫夜色中。

    这人行得极快,其目的地不知是何处,走出一阵,却被一声哀叫声打乱了步伐。

    却是墙角窝着一个乞儿,大过年的饥寒交迫无家可归,几乎奄奄一息,乍见半夜有人在自己旁边出没,来不及想其它的,伸出手就抓住这人的脚,哀求道:“这位爷您行行好,赏我点吃的吧。”

    这人并不说话,安静了一会儿,把脚从乞儿手里抽出来,然后扔下一个东西,紧接着飞快离开,再也不见踪迹。

    乞儿睁大眼看他扔下的东西,却是一个馒头,登时如获至宝,笑逐颜开捧在手心里,狼吞虎咽起来。

    又过两个时辰,时是清晨,天边泛了鱼肚白。

    一旁民居处一个老妇背着菜篓走出,走到巷角,竟是不自觉尖叫一声。

    只见巷边角落处,一名乞儿脸色紫青,口吐白沫,却是横尸街头,已死多时了。

    老妇尖叫过后,面上现出丁点悲戚之色,摇头叹了一声,“造孽哟。”

    造孽的还远不止如此。

    腊月二十五。

    天子破天荒晚了半个时辰上朝,朝上气氛严峻,无一人面上带喜色。

    柳从之面色严峻,第一次面上毫无笑意,神色冰冷。

    在这一年年关,到处张灯结彩的当口,宣京出了瘟疫。

    此事来得蹊跷,也不知原因几何,然而短短半日,就有上千人染病,再不处置,等事态扩大,后果不堪设想。柳从之一改平日温和,雷厉风行一道道命令传下去,可见事态严峻程度。

    天子脚下,年关将近,出这种邪门事,不仅对新皇威望有损,可以说对整个新王朝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是谁下的手?

    薛寅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他的消息不及柳从之灵通,但现在他到底能出宫,二十五一清早,他往楚楚阁看望昨日受惊的黄莺,却得知黄莺已然病倒卧床,爬不起来了。

    这姑娘昨日就在咳嗽。

    楚楚阁上下也沉浸在一股不安的氛围中,薛寅听着人窃窃私语,稍微弄清楚了事态。

    宣京瘟疫。

    在这个蹊跷的节骨眼上,出现了这么一场瘟疫。薛寅的第一反应是,此非天灾,必是*。

    那么是谁下的手?此事蹊跷,又当如何化解?

    薛寅一面皱眉,一面不顾旁人劝阻,前去看望卧床的黄莺。

    一日不见,黄莺脸色更加苍白,苍白中透着一股蜡黄,神色疲惫,属于年轻姑娘的水色褪得一干二净。见了薛寅,也不敢起身见礼,更不敢大声说话,一直埋着头,偶尔咳上几声,也是埋着头闷咳,显是怕把病气过给了薛寅。

    薛寅叹了一声,问:“你身体如何?”

    黄莺小声道:“还……还好。”

    “郎中怎么说?”

    黄莺声音更细,“不知道……他说不知道……”她说到这里,声音陡然带了哭腔,“我会死么?”

    小姑娘眼看着就要哭了,薛寅一时也无措,他不擅应付女人,对这场面实在是不怎么会应对。这时只听一人笑道:“哎呀,小姑娘别哭,有我在,包你没事。”

    薛寅一听这声音,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却见一个郎中打扮的人挑开门帘进了屋,笑道:“小姑娘莫怕,我是来给你看病的。有我在,包管你药到病除。”

    他面上带笑,黄莺看着,渐渐觉得不紧张了,细声问:“你是谁?”

    “我是郎中。”天狼微笑,“我姓莫,你可以叫我莫大夫。”

    薛寅在一旁抱臂而立,闻言稍微翻了个白眼。

    这算命的又改行做大夫了,好久不见,还是一样的无耻。

    那厢莫大夫还在看诊。

    “姑娘你叫黄莺是吧,是个漂亮姑娘,没事,不就是病了么,好好休息,按我开的方子来,包管药到病除。”天狼随口忽悠了一大串,把姑娘哄住了,看诊完毕,黄莺安静下来,薛寅看了一眼天狼,两人都走到外间。

    “怎么样?”薛寅低声问。

    天狼一改面上笑意,皱眉摇了摇头,声音也冷下来,“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