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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寒渐起的十一月里,燕王府中仍是绿暗红艳,浓荫匝地。世子萧韬已满半岁,长得也是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因着,皇上有令,没有他的旨意,萧煦不得再回雁门军营。如此,萧煦便只能在家中闲坐。常日里,与雁桃一起自府中逗弄儿子,三两天进宫拜望一回太妃尤怜薇,偶尔与小海子上太和街闲逛一会子。如斯生活,沉闷而无聊。萧煦虽心中百般焦急,但是经了密奏一事,知晓皇上疑心自己。因此,也不敢往军中寄去只言片语,只得于家中干坐着伺机而动。
这一日清早,朝阳和煦。萧煦于月池旁舞剑正欢。小海子跑着上前过来,自一旁和缓说着,“清心殿的小夏子来了,正在蕙芷轩中候着王爷呢。”
萧煦渐收招式,看着小海子道:“他来干什么?”
小海子茫然,“他没说,奴才也不知道呢,王爷亲自问问去,不就知晓了。”
萧煦站定,缓缓匀气,将手中长剑扔给小海子,提步向着永康殿而去。萧煦边走边沉思,小夏子是皇上身边的人,此时,一大早的前来,必是皇上有要事急着找自己。
眼看着,永康殿已在脚前。萧煦急走两步进了蕙芷轩,抬首便看见小夏子正坐着品茶。小夏子见着萧煦走过来,忙忙站起身满脸堆笑道:“一大早的,打扰王爷清修,奴才实在罪该万死呀。只是,皇上有旨,要王爷即刻进宫面圣。”
萧煦淡淡看着小夏子,道:“夏公公辛苦了,只是,不知皇兄一大早的召本王进宫有何要事?”
小夏子悻悻道:“天意不可测,奴才也不知道呢。”
萧煦笑笑道:“既如此,夏公公先行一步,本王换件衣裳就来。”说着,让着小夏子出了蕙芷轩,自己朝着雨轩阁而来。
不过半个来时辰,萧煦便进了清心殿。
魏子曹候在紫光阁门外,远远见着萧煦自殿门而来,不由得迎上几步,弯腰行礼道:“王爷早安!皇上在里边候着您呢。”
萧煦笑着道:“知道了。”说着,已到紫光阁门前。
萧煦挑起暗紫色织锦帘栊,急急走上前,屈膝行礼道:“皇兄吉祥!”
萧灏抬眼,收起手中奏则道:“六弟免礼,坐着说话吧。”
萧煦眼看着萧灏神情甚是温和,一颗心也缓缓松下来,遂即轻轻地自一旁太师椅上落坐着。
萧灏的声音自龙案后传来,道:“六弟知不知道北边匈奴人又来进犯我大晋了。昨日,奏则刚到,胡骑沿雁门关一带向西直奔平阳而来。平阳离广安城不过百里,如此可怎么是好?”
萧煦听闻,心里也大为吃惊。平阳是京都的一道屏障,况且平阳西北除了匈奴,还有西域楼兰和车师等蛮夷之国,若匈奴铁骑来犯,难保西域各国不蠢蠢欲动,乘火打劫。如此那般,大**山危矣。
萧煦心头沉重,但面上仍是波平如镜,接过话道:“六弟近日只顾忙于照看雁桃母子了,不知北边有异,实在罪该万死!平阳是我大晋西北边防要塞,如若平阳有危,那京都就将置身险地了,皇兄不可不防呀。”
萧灏点点头道:“六弟说得甚是,现下左将军正带十万大军驻于雁门关下,朕想着,若是他们能就近迎敌,与匈奴周旋一两个月,朕再调滇南数十万大军北上增援,如此或可一举破敌。”
萧煦听着,频频点头道:“皇兄圣明。”
萧灏注视着萧煦道:“去年你北上督战,出师大捷。如今,你离开军营不过半年,那匈奴胡骑竟敢进军我平阳朝着京都前来。朕想着,世子已过半岁,北边敌情紧急,明日,你便启程赴雁门军营去。你还是督战亲王,朕的尚方宝剑仍赐予你随身携带。此番前去朕望你能如去年那般,带着将士们勇猛杀敌,剿灭胡敌。你放心,若真与胡骑大战,朕必将调遣滇南大军支援。”
萧煦默默听着,半响方才出声道:“不是臣弟不愿北上,只是,臣弟已有耳闻,朝中有人妄言破坏我们的君臣手足之情,诬陷臣弟于军中笼络人心,图谋不轨。皇兄一向知晓臣弟心性随和,又最喜吃喝玩乐,军中将士们也多是豪爽粗矿之人,常日里,臣弟难免不拘小节,与他们随意亲近。因此,臣弟想着,为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臣弟还是于这锦绣繁华的京中做个闲散富贵王爷倒更好些。”
萧灏面有愠色,但也不好发作,知道萧煦已知晓了去年密奏之事。可眼下,大敌当前,江山社稷要紧。于是,也只得噙着笑意,温婉说着,“六弟多心了。朝中妄言,朕怎会轻易相信。你的性子,朕最是知晓的,不过就是些诗酒棋笛,风花雪月之事。军中生活苦闷,将士们抛妻弃子,朝不保夕。或许也是你能与他们知心亲近,他们才肯心服于你,奋勇杀敌呢。你大可放心前去,今后若还有那肆意挑唆,胡乱妄言之人,朕定当以祸国殃民,斩首示众论处。”
萧煦听得萧灏如是言说,自知这不过是皇上面上的应对之辞罢了。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自己心中有多少不快,眼下也只得忍下不说。遂也只噙着一抹微笑道:“皇兄如此信任,臣弟自当鞠躬尽瘁,为国效力。臣弟明日天一亮就起程回军营去。”说着,又屈膝拜下。
萧煦自龙案后走出来,亲昵扶着萧煦道:“六弟辛苦了,北地又渐寒冷,你要多保重身子,战场凶险万分,你切不可亲临险地,只在营帐指挥督战即可。”
萧煦面露感激,彼此温软言说几句,萧煦也就出了清心殿往燕王府而回。
到得府门前,只见雁桃正焦急等待着,迎面看见萧煦回来,她惊喜上前道:“王爷可回来了,皇上传召王爷,是有什么急事么?”
萧煦看她一眼道:“皇上让我明日北上,北边又起战端了。”
雁桃闻言,一颗心失落了半边。想着,王爷北上而去,自己又要过上那整日悬心,日思夜想的日子了。好在,现下有了世子,稚子可爱,日子也就不会那么清冷难熬了。
萧煦来到雨轩阁,阁子映着冬寒里的一轮红日,显得无限温暖。他沿着月池走了一圈,心中沉沉思绪着往昔之事。当初离开军营之时,自己曾与南宫皓和赵益他们有过交代,若是世子满三月后,还不见自己回军营,便要他们见机行事。如今,世子已满半岁,北边烽烟又起,这其中之事,或许有些蹊跷。只是,世事无常,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又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呢。如此想着,一颗心便早已飞向了军营。
萧煦思绪一翻,不觉日已西斜。小海子在雨轩阁内收拾行李,看见那支玉笛,便拿着出来问道:“王爷,这笛子要带了去么?”
萧煦接过玉笛,猛然想到了那抹琴音,一时心中悲伤起来,向着小海子道:“你脑袋带不带?若是脑袋不必带了,那笛也就不用带去。”
小海子歪着头沉吟着:“奴才不带脑袋怎么去呢?”
萧煦看他一眼,握着玉笛来到雨轩阁后。阁子后的假山狼牙交错,突兀嶙峋。萧煦想着,此番前来原是一心为见佳人一面,可谁知佳人不见,音信了无。数月来,那抹琴音却是夜夜而至,总算于自己满腹心事得以抚慰。只是,明日便要离去,从此,相隔万里,只怕是风月有情,知音却又要失散了。
如此,便无端添了许多不舍。
晚膳过后,月已盈盈爬上了树梢。萧煦玉笛横卧,登高临风。一曲《击鼓》之音悠悠袅袅地翻山越岭而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笛音过后,瞬间,琴音又至。萧煦只觉心尖麻疼,明天,明天,自己便不能再陪她吹笛了。漫漫长夜,远方的那个人该要如何度过?
一曲《击鼓》被吹弹得缠/绵悱恻,天地静默。
东方渐白,萧煦下了假山,来到宁馨堂与雁桃和儿子告别一翻。雁桃拉着萧煦神思缱绻,难舍难分,半响才呜咽出一句“王爷要多保重,妾身和韬儿在家中等着王爷平安归来。”
萧煦也温婉一句,“你也好好保重,照顾好韬儿。”
天色大亮,萧煦打马北上,后面跟着小海子和几个王府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