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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围着的弟兄们听了都头的话,都情不自禁一阵欢呼,大伙儿相互吹捧着,尽情的开着玩笑,同时也打趣着任遂安,说是回到河北后让他摆酒请客。
任遂安倒是不在乎那点赏钱,但甲都能够策勋一转,这却是好事,让他欣慰不已。虽然他不是很清楚具体怎么评定功劳,但教化司考功处颁布的规定却是所有军官士兵都知道的,甲都策勋一转,就意味着全都每个士兵记功一级,当然不是说平均到每个士兵都会记功一级,甲都会分配到一百级军功,至于都队里每个士兵怎么分这一百个军功,则由参军召集伙长以上军官共同议定,功劳大的士兵也许能分两到三级,功劳少或者没有军功的,则一级都分不到。参军会在战后给每一个士兵的花名册后面追记军功,士兵的军功累积到十二级,则能晋衔一等。
比如任遂安,他现在是列兵,还有一个月才能晋升为辅兵,如果能够提前累积十二级军功,他就能提前晋升为辅兵,不必等到规定的六个月。当然,他也可以选择暂时不晋升,熬到六个月以后再提出以军功晋衔的申请,那么他就可以立刻再从辅兵转为正兵。
事实上,从天复三年这套军功晋衔方式颁布后,很多立功的士兵都一直压着自己的晋衔申请没有上交,他们想要熬到转为正兵之后再提出申请,这样便可一步而入军官行列——前提是他们必须通过军校的学习考核。由列兵升作辅兵、再到正兵,可以通过熬时间的方式来晋升,但由正兵升到陪戎校尉,则必须有十二级军功才行。
当然,就算通过不了白狼山军校的考核也没关系,他们可以走另外一条道路,即转为士官,同样可以继续晋衔,直到成为一级士官,享受昭武校尉的待遇。
按照都头和参军所说,甲都此战应当策勋一转,那么任遂安所在的伙当记首功,也就意味着任遂安至少能够记功两级,这是个相当令人欣喜的消息。
都头又向王医护问了问任遂安的伤情,听王医护说不是大事,七天后就能见疤,便也放心下来。
任遂安的肩伤确实不碍事,除了左胳膊暂时不能动弹外,行走进食都很顺畅,只不过骑马之时仍旧会牵扯伤口,所以不能快速疾奔。其实这也就相当于任遂安失去了战力,之后的战斗就不能参加了,这一点令任遂安有些闷闷不乐。
吃过晚饭,传令的骑兵从黑夜中返回来,带回了赵指挥的军令。都头、参军和两个队正聚在一起商议片刻,便立刻下令移营。甲都移营的目的地并非原定宿营地,而是向北,更靠近济水岸边。全都百名骑兵点燃了一支火把,在夜幕中徐徐而行,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找到一个废弃的村落,都头一声令下,今夜便在此歇宿。
第二天天亮之后,全都弟兄就在这里等候,哪儿也没去,只是时不时有传令骑兵从村子里离开,又或是从外面返回。到了晌午时分,村外响起了马蹄声,却是赵指挥集合了中路和南路的丙都、丁都,一起赶了过来。
午餐用罢,村子里一片马嘶人叫,骑兵营开始整理战甲器具。按照昨天被俘的宣武军供述,宣武军骑兵在济水南岸建立了一个隐蔽的歇宿地,赵指挥准备将其捣毁。因为是奇兵突袭,所以任遂安无法跟上行军,只得留在村子中等候,同时留下的还有另外两名丁都的弟兄。
丁都昨日同样遇到了宣武斥候,但因为靠近淄州战场,所以没能将宣武斥候留下来,只取得了斩首三级的战果,最终让宣武斥候逃了回去。这两名丁都的弟兄也是伤兵,伤势不大,一个左腿上挨了一刀,另一个却是脚踝扭了,却是不小心躲避箭矢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他们和任遂安一样,骑马可以,但急行军不行,所以只能被留在这里,同时也算是骑兵二营留在这个方向的警戒哨。
等大军离去后,任遂安等三人也骑上战马,来到村口外警戒。落败废弃的村子、空旷的野地、草丛林木间不是传来的蝉噪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趣。虽说不在一个都队里,但同营也有近半载了,相互间也是脸熟的,于是三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在一处,说说军中的琐事,谈谈此战的经过和感受,或是畅怀一下各自的将来。
这一天非常平静的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发生。晚间的时候,按照养成的习惯,三人排了值哨,各自负责一个半时辰,任遂安值头一班哨。偌大的村子里荒草丛生,到处都是破败景象,饶是任遂安将门出身,值夜的时候也感到这样的夜晚着实有点渗人。
任遂安坐在村口外的一处高地上,口中叼着根杂草,默默的望着远处的漆黑的天际,战马就系在身后的树干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镜陡然睁圆,盯着左前方的黑夜,仔细侧耳倾听着。
过不多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黑夜中出现了一点亮光。任遂安立刻起身,骑上战马,飞快的从高处下来,冲入村内。他刚赶到歇宿的房外,丁都的两名弟兄就已经打开了房门,全身甲胄俱全,却是被他的动静惊醒了。
“如何?”一人问。
“来人了,正南,约莫十来骑。”任遂安回答。
“什么人?距此多远?”
“快到了,看不清楚。咱们先撤到村后面!”
三人牵着马,向村外绕了出去,刚刚出了村子,那一队骑兵便小心翼翼进了村口,分散着检查各处房舍,踹门声络绎不绝。
三人躲到之前任遂安值哨的高处,藏在树后向村中打量。
“都是什么人?”
“还是看不清楚,不像咱们自己弟兄,带头的那个背后插的认旗不对......”
“嘘......听,好像咱们自己人口音,不是河南的,也不是淄青的......”
“要不,某摸下去看看?”
“等会儿......又来了,这次人多......”
三个人在高处嘀嘀咕咕的时候,正南方忽然冒出一片火光,大队大队的骑兵向村子而来,紧接着,震天的蹄声随即传入耳中,三个人都忍不住勃然变色。
“这事儿得赶紧告知赵指挥,不然等他们回来,就得一头撞上了......”
“再等等......”任遂安自小家境优渥,夜视能力比其余二人要强上许多,他已经隐约看到了骑兵大队前列打着一面将旗,所以想再看看究竟是谁。
三人屏声静气,就在高处等候,没有多久,大队骑兵已经靠近了村子。先期进村的斥候迎了出来,向领头的军将禀告着什么,然后那军将向后挥了挥手,骑兵队列开始向村子里涌了进来。
在火光的映衬下,任遂安终于看清楚,当先的那面将旗上绣着一个“赵”字。等将旗又近了一些,他连一旁的两行小字也看了个分明——“辽东保安军”、“都指挥使、游击将军”!
“妥了......”任遂安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如何?”丁都的两名弟兄兀自瞪着眼睛使劲向旗帜打量,但这二人是行军入伍之后才改善的伙食,夜视比任遂安稍差,到现在还是看不太清楚。
“是赵干臣将军。”任遂安回答。
“谁?赵干臣?什么人?”丁都的两个弟兄不明所以。
“辽东保安军的,都指挥使、游击将军赵在礼,字干臣!”任遂安补充道。
“哦,保安军的啊,是个将军?老天,那么大的官......”
卢龙军中将军衔的高级军官不下数十员,但赵在礼却是任遂安少数了解底细的将军之一。任遂安记得他应募从军前,父亲曾跟他和兄长、三弟说起过这个赵在礼——当时的赵在礼还不是将军,而是保安公司的什么总经理。但是父亲对赵在礼很熟悉,所以任遂安知道,这位新晋的赵将军与燕王殿下很早便相识,算得上燕王殿下起于飘萍之时的好友。
“下去吧,都是自家人。”任遂安将马牵过来,翻身骑了上去。
丁都的两个人仍旧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跟在了任遂安的身后。
赵在礼亲自接见了任遂安等三人,详细询问了赵州军骑兵二营此次出击的经过,然后点了点头,沉思不语。他这次受军事参谋总署调派,率部纳入博昌行营的指挥,担负淄州至兖州之间方圆二百里的扫荡和驱逐。前些时日听说从沂州方向开出来一支数百骑的宣武骑队,于是一面紧急飞报行营,一面点兵前往迎击。
经过一番鏖战,赵在礼率部击溃了宣武骑队,追逐着部分逃散的宣武残兵来到济水南岸,今夜准备宿营于此,却刚好碰见了任遂安等人。
沉吟片刻,赵在礼又向任遂安道:“你们骑兵二营这些天战况如何?遇到的宣武骑兵多么?你说赵指挥今日前去破敌,究竟什么情形?”
任遂安于是详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赵在礼,末了问道:“赵将军,是否要前往应援?”
赵在礼晒然一笑:“某已破了敌军主力,剩下的都成不了什么出息,应援就不必了,你家赵指挥手中有三百骑,已可横扫济水之南。某要赶紧回转博昌,明日一早便走,跟你家指挥说,济水南岸有很多溃散的宣武兵,让他多停留些时日,务必扫除干净!”
“是!”
顿了顿,赵在礼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任遂安,问:“听你回话,倒也气度不俗,家里是何出身?”
任遂安恭敬禀告:“家中祖父曾为雄武镇将,大人也曾在老帅帐下效力,当过都头。”
“原来是将门之后,难怪......你家大人目下在何处供职?”
“某家大人身上负了伤疾,已经退出军中数年了,目下在幽州营生。”
“哦......倒也可惜,何时患的伤疾?”
“光化二年,贝州一战,某家大人身被十数创。”
赵在礼叹息道:“果然是条汉子,某也曾经逢过那次战事,打得异常惨烈,当时中了敌军诡计,健卒营折了好几百弟兄,若不是燕王殿下于城头之上奋死苦战,贝州是拿不下来的,某和周将军都要陷在城中,你也见不到今日的某......”
感叹片刻,忽然好奇道:“你家大人当时是在哪一军效力?说不定某还认得。”
任遂安时常听父亲感叹追忆过贝州一战,所以大致上也算清楚,因此答道:“正是赵将军适才所言之健卒营,某家大人当时在周都督麾下效力,唔,周都督当时是健卒营指挥,正是某家大人上官。”
赵在礼一呆,旋即追问:“你家大人怎生称呼?”
“家中大人讳隽佲......”
“任都头?你是任都头之子?”赵在礼张着大嘴,半天没有合拢,从座中起身,上前抓住任遂安的肩膀:“老任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