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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不是雷豹中队的吗?我上高中时还见过你,被何叔训得跟狗似的,哈哈……开玩笑啦。”
“我就想见见他,找他签个名,需要休息?神智不清?别哄我,我才懒得管你们那些烂事。是梁诚在管你们吧?不让我进去,当心我给梁诚打小报告!”
“就几分钟,安啦!”
依稀熟悉的脆亮女声唤回了陈兴的意识,揉着脑袋坐起来,发现自己的状况恢复了正常,此时正在码头的一间工房里。
门被推开,一个轻盈身影蹿了进来,用背顶上房门。
这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明丽照人,跟这个时代喜欢在脸上画花的年轻人相比,一张素颜多了清爽的青春之气。
“我是王英琪,就是你在东海大学救的那个……”
不等陈兴反应,她就急急说着,两手在脸上虚虚一划。
哦,是那个在避难所被爱丽丝挟持的女学生,王雅的女儿,那时候脸上还画着蝴蝶妆,陈兴记起来了。
“唐炜你记得吧?他是我表哥,他不方便行动,让我来找你。”
少女很俐落,直接道明来意,又抢在陈兴发问前说:“刘弘景发疯了!仗着有美国人撑腰,这两天他变得丧心病狂。唐叔,就是唐铭德,被他联合守备区其他部队的头儿架空了,我妈对他有些意见,被人告了密,也被撤了委员。好多反对他的人都被关了起来,听说还有当面骂他的军官被他杀了!”
陈兴的思维跟着少女的话急速运转,怪不得回来后联络不上唐铭德,看来不止是被架空了,甚至可能是被软禁了。
唐胖子终究没能斗过刘弘景,陈兴有些感慨,但并不太意外,毕竟那家伙有太多把柄了。在守备区当后勤处长的时候,吃拿卡要就是常态,以至于被各个部队戏称为“唐肥肠”。虽然在无人机来袭那一天挺身而出,是东海军政两面最早的组织者,可以前的案底却没办法消掉,被刘弘景搞掉很正常。
“唐炜说,现在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就指望你回来给大家拿主意。”
少女语速极快,如机关枪一般说完后,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瞳就盯着陈兴不放。
陈兴楞楞地品味着之前那一刻的情景,无力的苦涩感弥漫全身,他苦笑着说:“指望我?我还能作什么?”
“你是英雄!其他人看到的只是那一夜的宣传,知道的只是你第一个上天跟tov战斗,可是我却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了!你想的不仅仅是跟tov战斗,你想救所有人!只要你站出来,大家都会跟着你的!”
怕外面守着的警察听到,少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她握着拳头,身体微微抖着,心中的激动展露无遗。
少女的述说很敏锐地随着陈兴的反应变化:“你不想再看到人类再互相倾轧,自相残杀,我知道的!给她合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对不起,让你又想起你的朋友了。”
“刘弘景让大家做的,不就是这样?他比我做得好,跟着他,会有很多人活下去”,陈兴摇头,没办法了,他已经作不了什么。而且,目标只是活下去的话,刘弘景带着大家向美国人彻底投降的作法,或许是对的。
“那是不对的!”少女低喊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那是不对的!总有什么事情比活下去更重要!何况、何况希望阿尔法和共工都是我们的,我们应该救出更多自己的人,而不是让美国人来决定谁能活下去!”
陈兴怜悯地看着她:“这条路不一定比留在地球上更有机会,还有,你看错了,我做什么都只为自己,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想要拯救谁的英雄。”
上天战斗只是想战死,推动共工计划只是想逃离地球,他哪有那么崇高。
想到这,那股恐惧感又暗暗翻腾,对刘弘景的憎恶也因这种恐惧淡了下来。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的确太执着于过去?到了现在这个关头,只要能逃出地球,不是什么都该无所谓了吗?
“那是你不了解自己,我知道的,你就是一个英雄!”
少女大概是小说看多了,或者是执念太重,把陈兴当作了救命稻草。
但下一句话,让陈兴的脑子嗡嗡作响。
“只是我不清楚,你在逃避什么?为什么要逃避?”
少女只是泛泛地一问,陈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逃避,逃避直觉感应到的那种比死亡还可怕的命运。但他一直没认真想过,为什么要逃避!?
“恐惧不是力量之源,恐惧只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们的冷静与理智,我们对生命的热爱,这才是我们的力量!我们的肾上腺素必须服从这样的力量,而不是被恐惧奴役!”
九年前,当他在海航飞行学院里上第一堂弹射逃生课程时,他的教官,也是日后秦岭号特混飞行旅的旅长,曾经这么教诲过他。
当自己驾机上天时,心中还恪守着这样的准则,是什么时候忘掉的呢?
就是那种恐惧,比死亡还可怕的恐惧,怎么会屈服于它呢?自己竟然没有醒悟,只有直面恐惧,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刹那间,陈兴的心理就完成了一次洗礼。当他看向少女时,眼中已经亮起光芒。
“你说得没错,总有什么东西比死亡,比一切都重要。”
陈兴缓缓起身,如果丢掉了这样的东西,就是恐惧奴役了自己。
接下来怎么办?
念头纷涌而出,陈兴抓着了最关键的几个,对少女说:“我们还能作点什么,刘弘景要跟美国人搞合作仪式,我必须在场,只好拜托你了。”
低声交代后,少女既紧张又兴奋地离开了,陈兴想了想,摸摸口袋,欣慰地吐了口气。
枪被缴了,但药还在,摸出第二支派勒宁定,陈兴没多犹豫,打下了这一针。按照杨璃的交代,这时候打派勒宁定有些危险,但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少女身上,必须靠自己。
入夜,仪式,不知道该叫合作还是投降的仪式就在干船坞旁边的一座货仓里举行。陈兴被四个特警严密看护着,跟随大队人马进了货仓。
除了王雅等几个委员,管委会的三十多号人全员到场,由同等数量,武装到牙齿的特警陪伴,除了唐铭德和几个军官外,没有其他军人。
唐铭德神态萎靡,见到陈兴,一脸万念俱灰的表情,守在唐铭德身边的竟然是雷豹小队里的梁诚。
陈兴猜测,应该就是梁诚向刘弘景报告了王雅的异议,由此得了重用,也不知道小队其他人是什么情况,那个杀了爱丽丝的张明光倒没看到。
梁诚有所感应,转头跟陈兴四目相接,像是摸到了烙铁似的,又马上转开头。陈兴的情绪再度被药效冰层压住,没有半点波动。
接着陈兴又看到顾天山,同样被四个特警簇拥着。老头眉头紧皱,不停地左右打望,显得极为忐忑。
货仓还凌乱摆放着货物,只在中央清理出了一块空地,摆着一溜儿长桌,陈兴下意识地想起了板门店,可惜……
美国人从货仓另一侧出现,也是七八十号人,军人平民都有,领头的竟然是个年轻女人,伴随着高跟鞋的脚步声,一头金发富有韵律地跳动着,脸上的眉飞色舞表情毫无遮掩。
女人身边是一个穿着礼服的白发老头,扛着四杠伴一星的海军上校肩章,脸色郁郁。稍后跟着个全身披挂海军陆战队作战服,肩上却佩戴海军中校简章的黑人军官。
护卫平民的是四十来名海军陆战队员,同样全副武装,枪口指地,手指就靠在扳机护圈上,警惕地扫视着这边的特警。
注意到对方的戒备姿态,特警们的手也靠上了护圈。
两边军警隐然对峙,让平民的呼吸也急迫起来,特别是东海这边,管委会的委员们相互对视,目光里满是不安。
“琼斯女士,好久不见……”
“哈喽,米斯特,噢,切尔曼刘……”
刘弘景和那个金发女子的热情握手冲淡了紧张气氛,两人没寒暄几句,那个黑人中校就朝这边喊道:“那个陈兴来了吗?knightstar,在吗?”
刘弘景朝这边使了个眼色,一个特警低声对陈兴说:“记得之前的交代”,再轻推了一把。
陈兴上前,像是寒暄般地问:“我以为h也会来,她还好吗?”
黑人中校注视着他,冷冷地说:“她疯了,我找你跟她无关,也跟你第一个飞上天打tov无关,听说你当天去过东海大学,阻止过我们的人。”
说到这,中校看了看顾天山,顾天山缩了缩脖子。
“我在那里”,陈兴等着他的下文。
“那你知道我们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中校说出这话,陈兴才明白,这人应该是海豹的分队长。
他的讲述很简洁:“三个死在战斗里,两个内讧,一个杀了另一个,然后自杀了。”
“自杀的一定是威廉上尉”,中校面孔扭曲了一下,再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兴摇头:“不感兴趣。”
中校也没生气,深深看了陈兴一眼:“威廉上尉本来不想接这个任务,但是梅森少尉……我肯定他就是内讧中被杀的那个,他鼓动了其他人。威廉怕梅森在紧急情况下会杀掉目标,还是带队去了,你明白了吗?”
即便有人同步翻译,刘弘景等人还是一头雾水,陈兴却点点头。
威廉上尉显然希望双方能够合作,但梅森少尉却坚持要抓到顾天山,将共工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如果行动失败,宁可杀掉顾天山,也不让中国人得到共工。当雷豹小队突入避难所时,两人爆发了冲突,威廉为了阻止梅森,只好杀了他,再自杀。
中校扫视陈兴身后的人,声音很深沉:“所以,就像在天空跟tov战斗一样,为了走到一起,我们都流了血。”
“我是美国海军中校威尔斯-坎达,管理企业号编队的海军特种作战部队。虽然我认为这份协议不太公平,也曾经反对过,但是我觉得,至少这样可以不必再流血了。我衷心地希望,大家能暂时放下争端,一起往前看。”
“当形势变化时,我相信,我们会朝着光明的方向改变。我也保证,我和我的部下,会恪守人道主义精神,还有军人的原则,不会为执行不公正、不光彩的政策提供武力支持。”
刘弘景和金发女子啪啪鼓掌,平民们附和,掌声正要汇聚成潮时,却被陈兴打断了:“可我连协议到底是什么样的都不清楚啊。”
中校看了一眼琼斯,沉默地退开了。
“陈兴!”刘弘景恼怒地低喊,琼斯摆了摆手,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我们的英雄,有权知道他要保卫什么样的未来。”
由美国方面提供所有武力保障,中国方面只负责内部治安,而且只针对中国人。现有的中*人编入美国的军事体系里,希望阿尔法则由联合委员会统一管理,至于联合委员会,就由现有的东海管委会和美国人选举的临时议会整合为一体。
看起来这份协议很符合现在的实际情况,但抛开外交辞令般的东西,核心就只有一条:中国人,放下武器。
简要解说了协议,琼斯再对顾天山说:“顾教授,很抱歉让你受到惊吓了,不过当初你如果能信任我们,结果跟现在也差不多。作为人类的领导者,美国不会自私到只顾自己,我们恪守普世人权的准则,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又何必走一趟弯路呢?
顾天山楞了一下,惊声道:“你是cia的!?”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小江怎么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对面人群中一个便装男子说:“你的助手是国安十一科的特工,她的任务就是监视你,你被她骗了。”
顾天山从烦躁变为暴躁,猛然挣脱了特警,朝那个便装男子冲过去,嘴里还喊着:“我早就知道了!她跟我坦白过!她没有骗我!你们是不是杀了她!你们肯定杀了她!”
现场变得有些混乱,特警冲出来抓人上前阻拦。
陈兴就在前面,拦住顾天山,扯着他一边后退,一边对坎达中校说:“你搞错了一件事……”
货仓外,干船坞的下坞通道口摆着一张桌子,费兴甲和克莱恩两人对坐,正好把通道堵住。两人手里各捏着一把扑克牌,像是在斗地主。
克莱恩说:“我这边是一副天牌,你放心,不会让你输掉底~裤的……”
费兴甲笑得有些沉重,嘴里却不服输:“牌没落到桌子上,就定不了输赢。”
克莱恩将牌扣在桌子上,摇头道:“一定要有输赢吗?”
“不管是输还是赢,不管要不要输赢,都得出牌”,费兴甲也将牌扣下。
通道前后,身着深蓝工作服和浅灰工作服的潜艇兵手持步枪,默默地看着百来米外那座货仓。
货仓里,陈兴带着顾天山,跟特警撞在一起,他的话还在继续:“既然是流血开始,血流干了才会结束,现在……”
他迅捷无比地伸手,一把老92手~枪从特警的腰间到了他手里。
举起枪,陈兴吐出最后四个单词:“blood_is_not_enou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