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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落雪凄清。
肆虐灵气环绕之下的越山神殿冰冷漆黑,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那溶溶碎雪在殿内翻飞飘零,沾上衣衫,化作冰水,沿着肌理慢慢滑落,却是洗不净心底交缠的痛苦怅然。
山顶,那置身在雪暴之下的石室之内灵力四散,一片澄净金光之中,邢悠无助的感受着自家主子不断损耗的精魄,流下伤心的泪来。
傀儡兽还在北峰半山的结界外嘶吼,那噪杂却是丝毫没有干扰到神殿之内的落寞冷清,这一夜的越山,终是悄无声息的走向了尽头,连同着最后一代宗主的生命一起,终是到了,消陨的,这一刻…
——
阿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灵力虚耗昏厥过去的两个小时以后。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却还是没有等来黎明,天际漂浮着丝丝流云,雪停了,月光从稀薄的云层后隐隐透出来,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线明亮,让这月光昏暗的冬日夜晚也带上了一层迷蒙色彩。
阿零睁眼,视线模糊了一刻之后,慢慢看清了四周景物,出乎意料的,她竟是在室外,此刻正泡在一处温热的泉眼里,热水齐肩,上头缭绕着温暖的金色灵气,怪不得一点都不冷。这是西山顶上的仙泉,名字取得飘渺,实则就是一处没什么功效的小温泉,唯一特别的就是水热,冬日里来泡一下会比较舒服,若是非要再说一处特别的地方——阿零轻轻垂了一下眼,就是这个泉眼,这座山崖,便是她的师傅,越山武神薄老,当年捡她回去的地方。
她生在越山,天生便是仙体,无父无母,是天地间灵气聚集凝胎,诞下的孩子。当年,这样的说法在她参战之后传说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她却是更愿意接受师傅那句既来之则安之,出身背景之类全是浮云安生在越山待着就好的豪放言论。当年,师傅从来不纠结她的身份,所以她也从不纠结,师傅当她是个普通的女儿家养大,她也就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女儿家,平日扫扫地学学占卜,谨遵师命从不在外动用灵力,一直长到十三岁那年,师傅说她大了不太适合继续住在全是男孩子的神殿,便在这里给她搭了一间竹屋,她很开心的搬了过来,一住便是两年,直到…
当年的往事,不其然间闯入心头,只是这些过往,已是不必再想…漆黑的墨瞳里,黯淡无光,阿零静静趴在泉水边沿,淡淡的望去的地方,是不远处那覆着白雪有着一条清幽小径通透其间的竹林。她醒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样沉默着不动,仿佛也已经过了很久…四周,那弥漫在泉水之上的灵气里满是熟悉的殿下的气息,不似先前那样冰冷,却仍是叫她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时隔四月之久,再次相见,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在这样的时刻,就好像以前所有的亲密无间都恍若隔世,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漆黑神殿之内,发生的种种纷乱而悲伤,那是他想要确认的拥有,那是她想要交付的真心,没有什么不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那样强烈又偏执的感情宣泄过后,他们又该,如何前进…?
做过的事,再也无法挽回,面对的困境,一样都没有解决,她已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样的矛盾和痛苦,比起当日她在那魔宫悬崖之上做出抉择的那一刻,还要复杂无解,心里满是愧疚,也满是伤痛,她知道逃避的想法很懦弱,却是无法将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清除出去。隐隐的,那胸口深处传来的痛楚真切的提醒着她浊气的肆意,她明知道自己还欠着他很多解释很多歉意,此时此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泉眼的另一头,一身黑衣,容色清冷,昼焰行静静靠在泉眼边缘凝神控制着灵气,一双淡漠的眼萃上了月光,静静落在夜色下那白色纤弱的背影上。几乎是在丫头睁眼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先前因着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支配着灵气灌入泉水里稀释过后帮她调息,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丫头醒了过来,却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彼此灵力交融之间从对面传来的复杂又悲伤的情绪,那一刻,金瞳微敛昼焰行在心里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倾身,慢慢靠了过去。
身后传来水波轻动,阿零下意识绷紧了背脊,尔后,一片温暖的怀抱覆了上来,将她笼罩。他从身后搂住了她,伸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握上了她交叠在身前的手臂,那个动作很轻柔,带着一分小心翼翼,透着一丝沉默的安抚,那一刻,心中猛一刺痛阿零紧紧抿了抿唇,垂着的睫毛上沾着水汽,她有些僵硬着不敢乱动,坚持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眨眼,墨瞳轻阖之间两滴晶莹泪珠相继落下,在金光袅袅的水面上激起两圈小小的涟漪,那一刻身后的怀抱紧了紧,那样的力度和温度让她有些疼也有些安心,落下两滴泪之后,阿零没有再哭。
她花了一些时间慢慢平静下来,慢慢的,把之前情绪激动引发的浊气异动压制了下去。以水为介,如今她和殿下的灵气似乎是共通的,她的一点情绪波动灵力变化他仿佛都能察觉到,他的心情身体各种状况她似乎也能默默感受。当日看着那么严重的傀儡反噬似乎已经完全好了,如今殿下周身那本就强大的灵气似乎变得愈发精纯,竟是感觉不到一点傀儡带来的混浊。
阿零有些欣慰的感应着,感觉身后紧紧环着她的胸腔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平稳的心跳,附和着那样的频率,她也慢慢的,一点一点放松了神经,仍旧虚弱的身体似乎不能久站,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没能敌过心底的小心思,她小心翼翼的往后靠了靠,深深唾弃着自己却又忍不住贪心的往那怀抱里缩了缩,那一刻,便是没有看见她似乎都从共通的灵气中一下感应到了那凉薄嘴角轻轻扬起的一抹浅笑,阿零微微一愣,下一刻,有浅浅的鼻息往下触上了她的颈项,她家殿下俯下身来,偏头轻轻靠上了她的肩膀。
这样一个动作,很亲密,这时候做来,带着想要安抚她要她高兴一点的感情,同时也像是无声再说,先前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要她也不要再难过,好好的开心起来就好,这就是他此刻,全部的期望…
这的确是昼焰行心中的想法,传递的明确又直接,那一刻,惊异过后,阿零心底泛起的那股情绪,却是那样复杂…不可能不高兴不感动,却也仿佛不能就此安心就此妥协,她不能像这样什么事情都全部依赖着殿下让他一力承担,她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做,她至少要做到表达出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和感情,让他知道。
这一刻,全身都像是一下充满了勇气,伸手,轻轻覆上身前的手背,她曲起手来握上他的指尖,这个动作,像极了十年前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接近他触碰他恳求他不要舍弃自己之时的那个动作,十年之后,同样的动作,同样做来,带着的,原是,从十年前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无法斩断的羁绊。
阿零的声音很轻,带着低沉的哑意,她的喉咙还有伤,不能说太多话,所以她讲得很慢,却是没有省略任何内容。从那一日她醒来之后看见那条屠杀案的新闻开始,到今日入夜之前她从百里容笙的话中猜测到可能相见的希望为止,她细细致致的,把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把期间她所有的想法和感情,一点一点,全部说了出来,说给他听。
她想要他知道这段时日里她所有的一切,她也想要知道这段时日里,他经历的所有一切;她想要把她所有的思念愧疚悔意和爱恋完完全全说予他听,她想要他知道,她知道错了,她从未改变,她不会再做傻事了,她希望…他能原谅她…
那轻柔的话语,一字一句道出的都是痴缠的眷恋,紧紧搂着怀里的丫头,昼焰行靠上身后的石壁,安抚着让她放松着靠着他,听着那些话,清冷竖瞳淡淡凝望上远方起伏的群山,那苍凉肃穆入眼,他想,他之前究竟是如何想的,才会那样怪她,觉得是她狠心是她绝情,觉得她无用不能保护好自己让他愤怒失控,觉得她所有的伤心难过都是应该,因为是她自己不要他的…
直到,他褪尽她的衣衫,看见她身前那从心口处蔓延至全身的黑色纹路,他才惊觉,原来那印记远不止是脸上,她的身体竟已是这样虚弱了,浊气侵体已经严重到了那样的地步…
直到,他开始慌乱着检查她的身体,把她翻身过来一眼看见她腰上那道两寸多宽无比狰狞的紫黑色淤痕,他愣着看着她一身的伤,才发觉原来她在越山的处境远不如他想象的好,可是他却是做了什么?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让她忍着一身疼默默承受了一切直至昏厥…
那一刻,金瞳里翻滚而起的是极深的沉痛和悔意,手臂下意识收紧,却是马上反应过来松了戾气,阿零很虚弱,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一点刺激,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昼焰行努力平复心口的情绪,听着那低哑的声线在耳边坚持着说着心里的话,那声音明显是声带受损,可是她的颈项上,却是没有一点掐伤的痕迹。
静下心来之后,其实很多事情都有着一眼可辨的蹊跷,她所有的伤,都在看不到的地方,能给他看见的,只有用来刺激他的嫁衣和吻痕。不算高明的计谋,他却是轻易就中了圈套,一步步被愤怒蒙蔽了心神,做了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吓坏了,他的宝贝…
叹息之间,她缓缓漫长的剖白也到了尾声,说话的时候,丫头显得很平静心里其实却很紧张,一双小手握着他的手指,指甲无意识的扣在他的指节上,有些僵硬。她的体温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心跳也变回了原来的频率,他抱着她,在这山顶之巅看着遥远的夜色,看那苍穹辽阔山脉连绵,感觉着怀里温暖轻柔的触感带来的充盈,这样的感觉,便像是置身于广袤无垠的世界,却又是将这样的世界,尽数拥入了怀中。
他开口,声音是沉静的轻柔,他说阿零,你记起了以前的事,那也记起了清衡了,是不是?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阿零揣测着这个问题的含义,顺着那柔和的语气点了点头:“清衡他…”
“嗯,是我弟弟。”
他淡淡接话,顿了一顿,声音里忽有笑意:“说是弟弟,其实…应该是哥哥才更加准确。只是当年他先出生却是没能先睁眼,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听别人说,也怪不得我。”
淡淡的声线,带上了一丝愉悦狡黠,这样的转折叫人始料未及,阿零呆愣了片刻,终于没能忍住回过了头去。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鼓起勇气和她家殿下面对着面,她有些拘谨,微微抿唇轻轻抬眼,看他伸手过来理了理她耳边的一簇长发,那淡淡扬起的嘴角带出的笑意温和,衬着那双萃着点点月华的眼很好看,她稍有回避,他微微俯身,愈发靠近:“这是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阿零有些迷茫了,不太常有表情的小脸上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看在眼里,仍是笑着,包容而温柔,笑着他伸手将她重新揽回了怀里,偏头凑上她的耳朵:“阿零,关于清衡的事,关于万年前我和他事,我想,讲给你听。”
他们出生的地方,是一座寻常的灵山,无父无母,一对双生子,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归于何处,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是和清衡在一起,从未分离。
他占了哥哥的位置,给他取了名字,带着他一起生活,不过说是他带着他,也只是他负责住处和伙食,让他不至于冻死饿死,至于其他的,他鲜少关心。
“清衡和我,性格差异很大,他个性柔和,对谁都好,尤其喜欢弱小的生物,每次出去玩,经常便是一个去的,结果却是一堆人回来,一路上捡些受伤的病弱的快死的可怜虫,治好了收成小跟班,当年夜福,还有那个花倾城,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人其实都是清衡捡回来的,然后留在了身边。”
“结果却是,有了这些人之后,就像是更加有了,可以不再陪伴的理由…”
耳边响起的那道声线,清淡平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听着,有些微凉的落寞。
“当年的那个时候,我还并不是很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太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我们的喜好差异很大,平时没什么话题,也就很少说话,没有可以一起做的事,也就不常常在一起。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勉强一起玩他也不见得自在,每次看着那群小跟班陪着他他也能疯能闹似乎是开心的,所以我也以为一切都很好,只顾着征战,把重心,完全放错了地方。”
直到那一日,魔族出现叛徒泄露风声,天帝密旨派人前来行刺,那一日,直到他将他锁于密室说出那番话,他才恍然发觉,几万年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身边的人,原来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他的想法,而清衡,其实他也根本就不了解他,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一日,他正在突破魔功第九层的关键时刻,突袭来临,清衡把他锁在了密室里,说要,代他,去死。
那一段尘封的记忆,是彼此默契沉默着均不愿再提起的往事,这一刻,听着耳边清浅的话语,当年一幕幕画面重现脑海阿零紧紧抿起唇来身体开始微微轻颤,昼焰行也觉得很冷,伸手轻轻拂过怀里丫头半干的长发,他更加用力把人搂紧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以,便是直到那最后一刻,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那一刻,他才惊异的发觉,原来在清衡心里,他一直是他的累赘,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活着,亦或是死了,都不会有任何区别…那一日,当他站在那密室大门外用着平静的声线告诉他他决定了要代替他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担心过他会接受不了,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一个累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帮上他的忙了,那样自嘲,而解脱的感情…
那一刻,他说不可以,他说他很重视他绝对不能失去他,他却是根本,就不信他…
便像是这样束手无策着,听着那一番让他好好寻找生命的意义寻找真正珍惜的人的话,他气得要死,也后悔的要死!那个时候,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以为永世都会在一起的人,他就是那个他最珍惜的人,却是自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在与不在都无所谓的旁观者,便是他死了,他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寻找那一堆该死的人生意义,毫不留恋的,继续活下去!
结果,事实上,他这样的决然离去却是直接导致了他怒火攻心灵力反噬,从密室出来之后发觉一切已经无力回天,他疯了一般杀上越山寻仇,最终因为走火入魔导致全军覆没,堕入鬼道历尽了千年之苦!
“而在那暗无天日的鬼道里,支撑着我一路坚持回到人间的,便是复活清衡的信念;回来之后,那万年之间我所做的所有事,亦只是围绕着重生这一件事,禁锢着,束缚着,无从摆脱着,带着这道枷锁,度过了万年光阴…”
所以,根本没有救赎,也不会有遗忘,这样的离别,失去一切,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说到这里,他缓缓顿住,放开她来一些,低头,在她慌乱着想要躲避的时候,执意望上了她的眼。
他知道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做着这样的对比,她一定会伤心难过,只是这样的感情,这样的道理,若不这样直白的表达给她知道,她一定会一直带着心中的疙瘩和愧疚无法面对他,永远也无法释怀。
昔日的一切,和如今的种种,是那样的相似,同样选择了离开的阿零和清衡,同样陷入了困境无法第一时间阻止的他,他们都是他最珍惜的人,却是并不自知自己究竟有多重要,清衡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阿零以为总有方法可以让他彻底遗忘,他们便是这样怀着为他牺牲的心情在他最无力的时候离他而去,却是,唯一不同的是,当年他没能赶得上救下清衡,这一次,他却是赶上了她,他把她找了回来,重新留在了身边,便是这样就已经够了,他已是再无所求!
这便是今夜一路赶来,一路上他心底最深刻亦最沉重的那份感情!他会生气会恼怒,却是没有一样感情有着能找回她的喜悦这般强烈,这才是他早该跟她说的话,早该,言明的心意!
四目相对,金瞳清冷,他的声音很轻,却是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拿了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划过她的心,让她血肉模糊痛得快要死掉,却亦是用着那样的疼痛那样的伤,让她铭记下了此刻所有的感受,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阿零,清衡当年所做的一切,就和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一样;他所期望的一切都没能实现,就像你所期望的一切,也永远不会实现,一样!
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你,永远,都不可能放开你,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我这一世唯一珍惜的宝贝,我怎么可能,放你走?过往万年,包括清衡在内,阿零,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重要,此后万年,永恒的岁月里,也不会再出现那样一个人,让我像爱你这样喜爱,珍惜你这样珍惜…所以阿零,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的那一个,这样特别这样唯一的你,却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这样离开,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我会受不了,会,很想死,阿零,自分别那日起,之后整整四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很懊悔很难受很害怕,我害怕这一次我又会来不及,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你,如果万年之前那一幕再重演一次,阿零,这一次如果是你,我实在没有把握,我还能不能坚持一次!…”
紧密相拥,话语生生断住的这一刻,他终是低头深深埋入她的颈项,掌心寸寸收拢,刻上骨骼,勒得她生疼。
从来不像是拥有这样情绪的人,从来不像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性情,这一刻,胸腔里积压着沉重的痛楚,几近逼得人无法呼吸,感受着身前那渐渐紊乱的心绪,感受耳畔着那寸寸纷乱的呼吸,那轻轻散在耳边的话语终是褪去了一贯的清冷平静,微颤中,带上了哑意。
他们面对着面,紧紧相拥,不去看彼此眼中的湿意和伤痛,激动的情绪牵扯着心口阵阵撕裂一般疼,震惊着,心痛着,此刻此刻阿零已是再也顾及不了其他,只听得纷乱吐息间,他恶狠狠的声线就在她耳边:“阿零,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些,但是我这样有错么?无论死生,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样,有错么?!”
泪水在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全面决堤,阿零仰头,死命抓紧手心下的衣衫,刹那间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她拼命摇了摇头。
他喘息:“我不需要你来为我选择,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只是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瞒我,也不许再独自做出决定!我要如何是我的事,你绝对不许再干涉,知道了么?!”
她哭,哭着,拼命点头。
他咬牙:“所以你不要再哭了,我不生气了,也不怪你,什么都原谅你,这一次能找你回来就已经够了,其他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也不要再纠结,也不许再难过了,难得重逢,你难道就要一直用着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着我?!”
呜——阿零抽泣,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皱眉:“还哭?!”
她摇头,没办法,眼泪止不住。下一刻,声音冰冷,他却终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背,缓缓安抚。
终是说出了心底压抑的话,终是这样痛快的哭了一场,这样的沟通来得迟了些,却终是让彼此全然的感受到了,彼此的真心。
自那魔宫悬崖,到这越山幻境,四月的分离,她一直很压抑,不曾流泪亦不曾欢笑,仅仅只是在严景复生的那一日哭过一次…此时此刻,终是借由泪水,在她最安心的怀抱里,宣泄出了所有;
血洗魔宫,踏平越山,四月的光阴,他心底沉积着最深亦最强烈的恨意,肆意杀戮,嗜血疯狂,那所有暴虐的情绪终是在这一刻被安抚,心底的空虚寸寸填补,他终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心生安宁。
这一夜,她哭了很久很久,他安慰了很久很久,异世空间,当空的明月驻留原地,这一夜,似乎还很长很长…后来她终是哭累了,反应过来也许快要进入休眠,轻轻抬眼她说出这个顾虑,他静静看了她片刻,没有接话,却是在下一刻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缠绵的一吻,这似乎是这次相见以来,他第一次只带着眷恋,不夹杂任何其他的情绪,这样吻她。轻吻柔和,气息相融之间,她感觉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没入那纤长发丝,温柔的搭在她的颈项上,指腹滑过,轻轻摩擦,那样的触感很微妙,阿零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先前在那寝殿内发生的事,倏地羞红了脸…
片刻之后,他退出来,放她稍微喘息,阿零神色有些僵硬,对上的那双金瞳里却是光泽澄净,阿零唾弃着自己的不纯洁,听见浅浅淡淡恢复如常的声线在头顶响起:“今后浊气我来帮你调理,不用担心。”
她抬眼看他,默默点头,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了睡意来袭。
“第三灵格的事也交给我,不要轻言放弃。”他淡淡望下,看着那张微微透出红晕的小脸上神色开始渐渐迷蒙。
“嗯。”阿零迷蒙着,在那变得严肃的语气中微微点了点头。
“清衡的事,我很感激。”他终是伸手把她从水里抱了起来,拥入怀中,视线齐平。
阿零有些高兴,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嘴轻抿起来:“殿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墨瞳轻垂,那白皙的小脸上,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都被那微微狰狞的黑纹覆盖,金瞳凝望,光亮清冷,昼焰行淡淡摇头:“没有…,不过原本也没有太好看。”
话落,阿零抬眼,微微一顿,下一刻轻抿着的嘴角终是弯出了一道浅浅又羞涩的弧,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笑过了,那抹笑容柔柔静静,衬着一张小脸清丽可人,他很喜欢她这样笑,她对着他,就应该只有这样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那抹鎏金亮色萃上了月华带上的是最温柔的光亮,他伸手轻轻抚上她背上的瘀伤,治愈灵气从掌心缓缓溢出。
黑发金瞳,姿容倾城,月华之下,时隔四月,心绪平静之后再一次细细端详上那张脸,那双眼,阿零发觉自己竟是有些羞涩到不敢再多瞧。微抿着唇,她开心起来,贪恋的环上她家殿下的肩膀努力往人怀里钻,久违了的亲近,让人无比安心,这一刻,心中所有的郁结浅浅消散,那原本让她很怕的未来,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了。
当初她是有多傻,以为分别,就可以解决一切;她又是有多不该,差一点就做了同前一世的清衡一样的事,再次伤害了她最在意的人…只是伤感,便在这一刻都放下吧,今后,如常相处,之后的时光不管有多长,她下定了决心一定好好待他,听他的话,做他喜欢的事,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
心头那满满甜蜜设想下一刻却是被一抹轻微却不容忽视的触感打断,阿零微愣着僵了一僵,反应了一刻,发觉那不是错觉!她强撑着抬头:“…殿,殿下…手…你的手…”
“嗯?”他懒懒轻应一声,自她腰线一路下滑的掌心微微顿住,金瞳俯看而下,那个样子很是平静。
阿零在那样平静目光的注视下,渐渐觉得自己很不纯:“殿下你的手,在…干嘛…?”再往下,再往下就要…
对面,那金瞳里眸光淡淡,看不出任何戏谑或是冲动的情绪,下一刻,就在阿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了的时候…“在…疗伤,阿零,你是不是疼?”
清淡一声,四目相对,他低声开口竟是问得很认真,阿零微愣了一刻,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噌的满脸通红!她,她是疼,但是!“不…不用了,不疼…”阿零僵硬。
“真的不疼?”他微微皱眉,青隽的容颜在月光下帅得无边无沿,“可是阿零…你之前,流了很多血…”
这样的话,这样说来,有些难以启齿,听着更是让人羞愤想死,他却是真的关切。之前…他似乎是弄伤她了,那个时候她出了很多血,有些吓到他,也让他很后悔,之后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放心不下…
阿零的脸在这一刻红得能滴出血来!
殿,殿下他…是,是天然呆么…!治,治愈灵力什么的,那是要直接接触才能生效的好么…!她,她直接接触…简直是要死了要死了!
“真的不疼!不许碰!会好的,让她自己慢慢好!”阿零忍着睡意,大脑当机,一下哑着嗓子吼出来!
怒吼出声,伴随着红得彻底带着娇艳的小脸,昼焰行一顿,倏然,有些反应了过来…
不过,他之前真的是没有意识到么?还是,他潜意识里恶劣的因子又爆发了一次,不然这时候,看着那张总是清淡的不像话的小脸上突然有了这样精彩万分的表情,他突然就有些兴奋了,有些停不下来?
薄唇轻勾,弯出的那抹笑意,忽然有了些危险的肆意,他轻笑了一下,低低沉沉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来,似许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他的小阿零,他的小宝贝,是真的好玩,怎么这么好逗,想着,笑着,在她微微警惕的目光中他倾身凑近她红红的小耳朵,靠得很近很近,开口说话的时候,唇齿都细细研磨上了她的肌肤;阿零僵着,忍着,本就敏感的地方被刺激得一阵阵麻,她偏头躲,感觉他紧跟过来,凉凉的声线抵在她耳畔,淡淡的从齿间溢出,结果那是她长这么大经历过最暧昧的暧昧!
他说,阿零,真的伤了,我怎么放得下心?如果你不愿意我碰,那等明天你好些了,自己来?
等你明天好些了,自己来…
自!己!来!
上一刻海誓山盟的气氛,这一刻全然天崩地裂,他那样笑的时候她已经猜到了尺度会很大,却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大这么大!一定是故意的,一定从最开始装纯洁开始就是故意的!阿零泪崩,怒目圆瞪,看着他笑出声来,眉目舒展,那样真心的愉悦肆意的张扬浮现那样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上,让她愣着移不开眼,呆着,说不出一句生气的话来…
好吧,又美人计,又故意惊艳她…阿零心中愤愤,这哪里是天然呆,分明是大恶魔!想着,却又是忍不住弯起嘴角,她已是有多久没有见过殿下这样笑了?他这么开心,她哪里还能真的生气?想着,困着,下一刻丫头终于实在撑不住了,躺回那温暖怀抱,好好抱好,心中无奈却也开心,她偏头蹭了蹭他的肩膀,终于安静下来。
小声的嘟囔,进入梦乡的前一刻,轻轻散在他耳边,她说,你一定是故意的,我讨厌你…
他不再逗她,抱着她从水里出来往竹林后的小屋走,听见这声软软的威胁,那恢复如初的亲近,让他轻轻敛瞳,淡淡一笑。
下一刻他低头,毫不嫌弃的在丫头覆满了黑纹的半边小脸上亲了亲,便是知道她已经听不见了…
“讨厌我?可是阿零,我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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