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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的占星台,建在重云之巅最高处,最接近苍天,拥有着超脱皇权统治凌驾于神族之上的至尊地位。
占星台的大祭司,每一任均由上天授命,占卜天兆,通晓天命,是苍天直接下达一切神谕的代言人,是神明都依仗和畏惧的存在。
此时此刻,夜风清凉,纱帘轻摇的高台之上,懒懒从那幻境之上移开视线,轻纱覆面一身银白雪衣,恍若天人的大祭司淡淡望向殿下一身华服眉心紧蹙的天帝,轻轻扬起嘴角来——他已是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神色了~身在这样一个无趣的位置,便也就只有看着天兆下达之时各式各样的人出现的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反应,这一点有趣的事了。
云雾一般的幻境终于消散,深夜赶赴占星台,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大祭司,结果呢,从那天命幻境之中看出去,看到的却是这般他早已猜到却是完全不愿意承认的画面!下一刻,浅瞳微瞠带上至深冷意,天帝冷冷望上高台宝座,厉声开口:“灵鸢重生意欲重归神位,这么重大的事便是连后宫圣物都起了异变,朕不信你就没有占出一点先兆来,却是为何不报?!”
一句话,咬牙切齿怒目圆瞪,天帝实在是气狠了,完全将那占星台凌驾于皇权之上本就没有义务通报他的事实抛到了脑后,高位之上,周身清冷看着圣洁的大祭司有着最随意淡漠的心性,听着这样的指责他也不恼,反倒是在面纱之后笑得更开了。
“怎么,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可是天帝你自己一味忽略天妃的求见错过了最佳时机,怎么,现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就想要随便找个人来责难?呵,我占星台可不是那么好责难的地方~”
大祭司幽幽笑着开口道,语气和神色均是倨傲,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把下方这个能力不足却是冷血有余的男人放在过眼里,便是连昔日的宠妃刚刚凄惨死在眼前都可以完全忽略的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想着,大祭司嘴角笑意愈冷,伸手轻轻支上脑袋,他气定神闲的靠上了身侧软垫:“更何况如今责难有何用,灵鸢就要回归了,还带来了一个更加棘手的帮手,天帝好好想想应对之策才更重要吧~”
抬眼,狠狠对上那隐与纱幔之后慵懒的容颜,天帝心中恐慌夹杂着愤怒已是快要突破理智极限!但是他不能生气,不能表露出一点仇视的情绪来,当年的神魔大战天族便是拥有灵鸢实则也已难同那魔君相抗衡,若不是先皇的计策神族早在万年之前便已覆灭!却是今时今日,面对着已然站到了同一边的两人,休养生息万年之久根本没有迎战实力的神族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样的冲击?!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神族毁灭,他必须借助更强的力量力挽狂澜!若是那大祭司能助天族度过此劫他被嘲讽被鄙视又有何妨,他甚至可以答应他一切的要求,只要他能助他将那该死的灵鸢狠狠扼杀在八苦云海之上!
只是那般的执念,对上了的却是最冷淡的回应,这世上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补救的机会,大祭司淡笑开口,声线平静得就像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同他没有半点关系:“这样的要求,看来我是要恕难从命了~应该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的吧,堕神一旦入了那八苦云海便是谁也干预不得,这可是天地运行的准则,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也就是说他要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灵鸢一步步闯过关口坐以待毙?!
天帝死死咬牙:“准则?!这个世上逆天改命违背准则的事情还少么!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用这些话敷衍本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呵,敌人还在河对岸呢,只是嗅到了点危险的气息便像是慌了神的狗儿一样亮出了爪牙开始吠叫了么,还是真是难看啊~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尽情索取的好机会呢,只是可惜了,他要求的东西他也的确是,一样的都给不了呢…
下一刻,无聊至极的大祭司缓缓站起身来,他已经困了。
“逆天改命?天帝陛下,你真的,懂这四个字的含义么?”
轻转过身来,那一袭雪色华服迤逦而下,月光映耀中,带出最圣洁无暇的光芒。一片光晕之中,大祭司淡淡回眸,一双清冷眸子终于从纱帘之后现了出来,带出了凉凉笑意。
试问,这天地万物三界众生,这么多生灵,这么多命运,若是谁感觉不公了都要出来忤逆一把,这个世间还如何运作,还有何规矩可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一句冥冥之中,天帝可曾想过,便是那逆的天,改的命,也是在这准则之中注定之内,全部,都是天命使然?
当年灵鸢被害身死魔君堕入鬼道,这万年的时光里,在天界众生过着最安稳日子渐生无趣的时候,人家可是在历经千般磨难万世轮回过着最艰辛的日子呢~这些,都是命;
如今,灵鸢重生魔君重生,两人结下一段缘分,为了永世在一起前来度那八苦劫难求一个永生,不是很可爱么~若真是要顺便报个仇杀个人什么的,不也是无可厚非?这些,当然也全都是命。
却是只准别人领命受死,到了自己这里就嚷着要改命了,还是没长大不懂事的小孩子么?嘴角扬起轻蔑笑意,下一刻天帝全然呆愣的目光之中大祭司转身飘然离去,这天界皇族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若不是占星台世代有辅佐皇族的天命在身,他真是乐见其崩坏殆尽。
纱幔轻摇,梵香袅袅,最后,直至那抹清幽身影没入层层纱帘之后再也看不见了,终是有清冷声线遥遥传来,幽幽在脑中响起。
“传神谕,三月之内,定有战事,这便是你的命中注定。天帝,好好的做起准备来吧。”
——
下界,孤冷的云海城中深夜静谧,城主府中弥漫的血腥味已是淡淡在风中散去,无人的街头,带着白日里显不出的萧索,那城南别庄熄了灯火,紧闭的漆黑房屋里透出阵阵阴森寒意。别庄里人手不少,今夜却是全部调配到了地底寻找闯入者的下落,那地下空间盘根错杂很难找寻小小一人的下落,却是可以保障来人绝对不能逃出这幽冷牢笼!地毯式的搜查正在有条不紊的展开,他们有的是时间。
别庄内院,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点了灯的房间隐在那草木至深之处,偏僻冷清,只有隐隐火光从糊了绢纸的窗户之内透出来,照亮一片灰暗角落。
不大的房间里装饰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桌前,木质的轮椅之上年迈的老者正静坐在桌边,银发枯败身形痀偻年纪已经非常大了,此刻正靠在桌前不知在做些什么,下一刻房门一下被推开,一身白衣容色俏丽的少女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就像方才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一般,老人一下睁开眼睛偏了偏头,脖颈之上耷拉的老皮层层叠叠,那双眼里浑浊一片,都辨不清他是否真的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来,我把饭餐端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手有力气么,胃还难不难受?是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
少女端着盘子轻轻置于桌上,三菜一汤丰盛的晚餐搭配着白粥,所有的菜色都是松软好嚼的,香气扑鼻。
少女年约十三四岁的样子,有着一张白皙的脸庞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模样并不算绝色,却是透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盈盈往这昏暗的房间里一站,便是最耀眼的存在。少女今晚显然心情不错,说完笑着拿起筷子布了布菜,递到老者手边,等了一会儿,他却是不接。
“噢,看来是要我喂你了?~”她弯眉笑起来,一笑嘴角浅浅泛起两个梨涡,天真烂漫。笑着,少女伸手去了盘中拿起一柄小勺来,细心的舀了一勺粥在添了些小菜,递到老人嘴边,香香的小菜配上那样的笑容便是最坚硬的寒冰都能融化掉一般,这样的温柔服侍之下老人缓缓抬眼,半晌却仍是不肯张口。
一个垂暮老者,一个青春少女,这样两人的组合,加上少女微笑说话的方式,看着有些说不出的诡异。等了一会儿,望着那张沟渠纵横的老脸小女脸上的笑意终是一点一点淡去,放下手中粥碗她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伸手,握上了老者垂在膝上的掌心。
那一刻,像是被触痛了一般老者惊的动了动,像是抽筋了似的甚至往后缩了缩,轮椅轻轻滑动,却是在下一刻被少女用力扣上手腕拉了回来,她微微倾身冷了冷脸色,却又是随即缓和了下来。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她开口,言语轻柔。
“我知道你这个样子很难受,但是不是一切都要过去了么?今日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替换人选了,晚些时候就可以进行仪式,届时换好了身子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也可以自己吃饭,说话,视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有问题!而且那个身子很年轻呢,甚至比我都还要小上几岁的样子,呵呵,这样我们就又能好好在一起了对不对,可以在一起好久好久,都不用再担心了!”
激动的话语说到这里,那青黑墨瞳之中都带上了最明亮的神采,这是多么让人愉悦的事啊,就在时间快要用完之前,就在她焦急着找不到替换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一点苍老衰弱下去的时候,上天终于开眼给她送来了那个小侍从,那样完美的容器用来承载他的灵魂再合适不过,这一定是她的真心感动了上苍让他给予了恩赐不是么!
兴奋的笑着,少女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对面老人半秃的头颅,指尖柔柔理顺了那几根干枯的银丝,她的动作太过温柔,她的眼神,满含眷恋。
是的,便是这样看着毫不相称的两人,却是一对挚爱彼此的恋人,从神子到凡胎,当年坠入人界之后两人共度了第一世,却是发觉作为人族最大的悲哀便是寿命短暂无法相携永恒!直至第一世的最后,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得到了更换肉身的秘法,之后人界漫长的岁月之中,他们二人通过不断更换年轻的身体,永世保存了生命!
这便是云海八苦中“死苦”的秘密,他们二人,当年仙君座下的童男童女,便是用着这样的方式一次又一次逃避了死亡,更换了无数次身体,却是在这最后一次,两人来到云海历劫却是陷入了“死苦”,童女有幸先得到了身体延续了生命,童男却是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灵魂容器一点一点被耗尽了寿命,这便是他们如今面对的最大危机,终是在今日找到了解决之法!
少女脸上的喜悦一览无余,对面,老者那张苍老的容颜上便像是已经一个生动的表情都再也做不出来,整个过程之中,他听着她这样兴奋的说着这些话,那浑浊的双目映入明艳笑脸,隐隐的,带出了一抹水光来。
为什么,明明对面这么高兴的事,他却是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是因为激动么,还是因为对这具孱弱的身体深深的厌弃?其实近几年来,随着不断衰老,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难懂,很多时候那双望着她的眼里透出的情绪都是深沉的悲伤,她原以为那是因为他害怕死亡,却是今日让她隐隐察觉到了异样和不安。
只是她仍是不懂,不懂已经有了希望他为什么还不能开心起来…微微咬牙下一刻少女低头掩去眸中难过,她想,只要成功换了身体,只要能改变这个局面后面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先吃些东西,然后我去准备仪式,今晚我们就换过来好不好?”她抬眼,低声开口,却是得到了他含着眼泪轻轻摇头作为回答。
他是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么…下一刻,轻轻扬着嘴角她倾身安抚性的吻上他的唇,她说没事的,没关系,全部交给我,我会做好一切,好好的,把你带回来的。
地心深处,四面黝黑巨石凿出的洞穴密室之内,小良闭着眼,感受着周围阴冷的气息,她已是“昏迷”了快两个小时,依照正常情况已是该清醒了。
这个密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除此之外她感觉不到近处有任何人在的气息,夜清衡不知躲到了何处,小良在下一刻缓缓睁开眼来,入眼是同她想象之中几乎一样的昏暗山洞,她的手脚被粗壮的铁链束缚着锁在一个一米多高的石台之上,看着像在等待着什么仪式,用力拉着锁环,小良坐起来,环顾四周,山洞里除了这个石台之外什么都没有。
之前那童女口中所谓的祭天活祭显然是信口雌黄,那她将她绑在这里又有何目的?小良微微皱眉蜷了蜷发冷的身子,下一刻便听得身侧那空无一物的石墙之上一瞬响起了摩擦声,那里有个暗门,显然有人来了!
石门开启的那一刻小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再假装,很快那厚重石门便是升到了一人高的位置,一身白衣的少女推着轮椅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一刻四目相对,白衣少女勾唇笑起来:“醒了?”
小良死死皱着眉,目光飞快扫过少女和那轮椅上的老人,警惕的往后一缩:“你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家主子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小良依照夜清衡领走前的指示说出这番话,对面的白衣少女果然没有起疑,只是冷冷笑了笑:“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怪只怪你跟了个没用的主子,丢下昏迷的你先一步逃走了,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找到他,帮你报了这个仇!”
少女的话中透露了小良想要知道的信息,她心里稍微安了安,面上却是做出更加惊恐的样子:“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
小良在石台之上挣扎,扯得铁链锵锵作响,对面少女显然对她这样的反应很不屑,扬手一下使出灵气,将那铁链一下拉紧,把她整个人拉成一个大字死死捆在了石台之上!
“嚷什么嚷,一个男孩子居然这么没种!”少女粗鲁得斥了一句,手中一瞬幻化出一柄尖刀就朝着她步步走了过来!看见刀锋的那一刻小良真的惊了一下,同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一身少年打扮原来对方一直以为她是男的…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明显恐怖的局面小良忽然怀疑了,之前出门的时候夜清衡非要她扮作男孩子,难道是另有企图?!
被阴一次,就很有可能会被阴第二次,小良现在对夜清衡没有半点信任可言,越想越觉得这一定是他之前就设计好的局!眼看着尖刀和狞笑着的少女到了眼前,小良用力扯动着铁链开始挣扎,只听那少女冷笑开口说让她不要怕,她的身体还有用她绝对不会弄伤她的~下一刻,就在小良恍惚有些察觉出来少女的意图的那一秒,对方忽然扬起尖刀一下挑上了她的衣襟!
一瞬心惊的那一霎,小良慌乱间竟是忽然感觉到头顶前方那石墙之上一瞬闪过一道熟悉的气息,下一刻:“等…”小良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呲啦一声衣帛破碎,那刀锋已是一下将她的前襟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一瞬之间,入眼竟是一抹粉色软绸,下一刻,就在白衣少女一瞬愣神的那一秒,本是空无一物的阴暗角落里忽然一道清风袭来一瞬吹晃了角落里的烛台,下一刻,耳边响起锵锵数声脆响,手腕脚踝被震得生疼的那一刻小良发觉禁锢着她的铁链已是被齐齐斩断!她慌忙爬起来拉好衣服,偏头看见一抹清幽白影如同鬼魅一般从黑暗中飘出来,带起的那道灵气全然感觉不到戾气,便是连石墙之上烛台里的火光都没有吹灭,只是轻微拂动;下一刻,那温和灵气所到之处却是削铁如泥,小良愣着,眼睁睁的看着眼前清幽墨瞳一瞬自白衣少女身后闪现,然后两指一并,轻巧的折断了少女手中的刀锋!
灵气的波动一瞬将白衣少女弹开,竟是冲击得她险些摔倒在地,其实这云海八苦之中每一个都没有太强的灵力,凭借的只是隐匿的功夫和阴谋诡计。白衣少女踉跄两步稳住身形,死死咬牙反手一下洒出一捧白灰,依靠障眼法,下一刻她猛地冲到不远处的轮椅前推着老者就要逃跑,却是刚迈出一步,只见那白灰之间寒光骤然闪现,咔的一声轻响之后,伴随着少女一声惊呼,有什么东西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小良还在方才的冲击中没有缓过神来,坐在石台之上,她呆呆的看着前方云雾一般的白灰渐渐散去,这才发觉原来是那轮椅倒了,孱弱的老者受不了冲击一下摔倒在地像已是失去了知觉,一旁那白衣少女惨白着脸色扑了上去,显然已经没有一丝威胁,那翻倒在地的轮椅已经摔破了,半截明晃晃的断刃正卡在木轮的齿间,这便是两人没能逃亡成功的原因。
石台之侧,夜清衡还站在方才的位置,清冷的容颜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直到对面嘤嘤哭声渐起的那一刻,他终是淡淡开了口:“所以你们两人合起来便是那‘死苦’么,所谓的‘天机老人’身边的童男童女。”
他不知是何时察觉到了“死苦”真正的宿主,或许是在面见“天机老人”的时候,或许是在更早之前,又或许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只是依照着这样的猜测他一步一步设计好了这个局,每一步都精致完美,终于逼得幕后黑手现出了原形!
小良微微偏头,望上了那清淡容颜。她发觉自从“秘密”曝光之后那张青隽的容颜之上就不再常常带着那抹云淡风轻的笑,所以他其实本来并不是那样个性的人是不是,如今回归了真实,虽显冷漠,却是变得自然了。
那清冷一句话落,对面惊慌无助的白衣少女一下被激怒了,死死搂着老者的肩膀扬起头来:“是,我们就是‘死苦’的宿主,但是你不要以为你们已经赢了,只要我现在动动手指头自行了断你们就失去了渡化我们心中执念的机会,届时要寻找下一个‘死苦’的宿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知道就快点放我们离开,否者我必定玉石俱焚!”
好不容易得来的少年结果却是个女扮男装的丫头,不但没有找到能替换的身体,还引狼入室暴露了身份!如今那趴伏在地上的童女心中已经惊慌无措到了极致,却是不甘在这样的时候就此放弃!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两人身为神子,本是有大好的前程却是因为主位神君一朝被贬下凡而被逼着一同到了人界成为了堕神!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遭遇这样的不公就是想要两个人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却是必须面对这么多挫折,导致浊气侵体卡在了这“死苦”之中永世无法回归神位!
她恨,她恨自己和他不断衰老的身体,她恨这些前仆后继来历劫飞升的后人,凭什么他们就还有着无限的可能,她和他的一生却已是僵死在了这八苦云海成为了所有人要找寻然后杀死的存在!那么,与其让对方如愿以偿还不如让她断了所有人的出路共赴地狱,反正她心爱的男人也活不了几日了,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下一刻,墨瞳之间一瞬聚起杀意,她只恨上一刻自己还满怀着生的希望和期冀这一刻却已是被逼到了绝境一心求死!下一刻,就在她指尖绕起毒针准备朝着自己腰间狠狠压下去的那一刻,耳边却是传来沉沉一声喘息,一只苍老无力的手臂伸上来,轻轻止住了她的动作。
怀里的那具身躯瘦骨嶙峋,已经老得完全不成人型,刚刚那一跤摔得狠,已是摔掉了他大半的精气,无法正常开口说话,他只能拼命睁眼对上她一瞬望来含着无措泪水的双眸,到底是有多久了,她不曾像这样看着他,只看着,他这个人。
堕入人界,浊气侵体,所有的原本在天界之时从未体会过的痛苦和挫折纷至沓来,他们曾经惊恐万分,他们曾经恨意深沉,他们曾经几度想过放弃一切了此残生,却是在最痛苦的时候阴差阳错寻得了置换身体的办法,尔后一步一步,走向了地狱深渊…
吞噬掉他人的灵魂,夺取他人的身体,像是换衣服一样替换着自己的外表和生命,当彼此眼中不变的深情却是再也映不出昔日相恋之时的模样,几千年来,最后他们体内残留下的灵魂,还有多少…?
做着妖魔鬼怪才会做的事,残害着无辜的生命却是不自知,当昔日心怀着善念的神明堕落成了如今这样一心寻求着最好的灵魂容器被**完全侵蚀了的丑陋模样,直至来到这八苦云海,直至被“死苦”拦下来的那一刻,他才终是反应过来,他体内的灵魂已经所剩无几,拦下他们的并不是那渡不过去的劫难,而是早已面目全非里里外外都崩坏了彻底的,他们,自己…
后来,在这具躯体之中度过的这最后几十年,是他这一生最平静安详的日子;
后来,他已是不在执着于永恒的生命,他开始慢慢发觉,能好好的相伴一生,从青葱岁月到满头银霜,直至再无遗憾的面对死亡,这样的一世也有很美好的地方,至少可以让他们不再执着于生命的长短,珍惜眼前人。
可是,后来的后来,他变了,她却是从未发现;
她一贯的积极强制之中,他选择沉默以对,终是走到了这最后一刻,当她的希望全部破碎,他看着她眼中的伤痛,他是多么后悔没有在更早一些时候解开她的心结带着她离开,至此好好的度过仅有的一世,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颤抖着双唇,颤抖着双手,颤抖着他奋力伸手扯开衣襟,拨弄之间,从怀中掉落下一小沓纸片来。她含着眼泪,疑惑将那纸片摊开,才发觉那上面,一张张,一卷卷,满满写着的只有一句话,他说,可以了,够了,停下吧…
停下永无止境的追寻,停下抑制不住的杀戮,停下来看一看这一世的美好,停下来,看一看身边的他,看到他永远说不出口的心声,看到他满是伤痛也满是爱恋的眼神,他知道她从来都不如表面上这般坚强,当年还在天宫的时候她是个多么爱哭也爱笑的姑娘,却是被执念生生折磨成了如今的模样…是他不好,是他太软弱太没用,没能从所有一切的苦难中保护好她,让她,难过了…
细流般的泪水从眼眶流出,沿着苍老容颜上的纹路丝丝蜿蜒,那双浑浊的眼已是看不清她在方向,那双苍老的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握上她的手心的下一刻,终是一瞬滑落,轻垂到了地上。
几千年来,一直刻意忽视,一直努力回避,直至死亡的瞬间真正来临的这一刻,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措手不及…
浑身僵硬,便是连泪水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呼吸凝滞,连心跳都慢慢迟缓了下来,终是茫然伸手重新握上那指节分明干枯瘦弱的掌心的那一刻,她轻轻垂眼望上那一地无声的心愿,这样就够了么,让他以死,来作为解脱…
下一刻,周身灵气终是在那一刻四散,化作了一点点如同雪绒一般的白色光点缓缓飘上了天际,直至这最后的一刻,她终是读懂了他眼中的哀伤,明白了他从未说出口的,却是永远也不能放下的拒绝和伤痛…
素来温柔善良的人,这样的一世,让他过得很辛苦吧…配合着她的理想,配合着她的固执,他一次又一次违背着自己的心意只为了能陪着不愿离去的她留在这个世上,却是让心底的伤痕越积越多,再也难以抚平。
所以,便就这样,算了吧…依着他的遗愿,她选择放下仇恨,放下不甘,放下所有禁锢着灵魂不得安宁的一切,选择,妥协。
再一次轻抬眼间,那莹白的光晕之中现出的,已是一张完全的不同的容颜,清秀,美丽,有着一双天生弯弯的新月一般的眼睛,美丽的姑娘轻轻伸手出来,递上身前男孩的掌心,他轻垂下眼看她,嘴角带着温和笑意,两人身后,是那云海伸出漫天雪色繁花,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他们终是能回到往昔,永远活在那段最幸福快乐的时光里。
最后的微光,带走了所有残存的痕迹,便是连地上的纸片都随风而动,轻轻消散。其中唯有一张,微颤的笔触写下的是一句不同的话,那一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默然的承诺,道出的是凌驾于所有信念之上感情,当一切都已足够,当你愿意就此停驻只许一生,便由我来伴着你,好好过完珍惜的岁月;
只是,倘若你永远放不下追寻,若是只有永不停歇才是你想要的人生,我也总是会,努力陪在你身边的。
便是这样的温柔,纤弱又强韧,直至这最后的一笔无声的爱恋随着清风流转缓缓消逝在空中,一片寂静之中,望上前方虚无静默良久夜清衡终是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小良微微偏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悲伤,却又是释然,这一场“死苦”纠葛,终是在这样的气氛中,随风,而散。
尔后,从那密境一般的地底空间走出来,一路上小良都沉默不语,经过的一路上,四周竟是没有再遇上一个侍童,直到回到地面,他们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绕去了别庄里另一处非常隐蔽的院落,在那里的厢房里找到了一个端坐在床上打坐,却是浑身瘦骨嶙峋如同尸骸的老人。
原来这别庄的“天机老人”却有其人,便是当年在天界因为一时贪欲获罪被贬的神君,只因当年一己之私,他下界之时逼迫着两位侍童一道下凡成为了堕神,却是因为当初的自私选择给他之后的人生带来了无尽苦难。人界千年的时光里,终有一日他被心怀怨念的童男童女找到了可乘之机扳倒囚禁,尔后更是被投入到了轮回往复的“病苦”业障之中,受尽了折磨!
那病床之上的老者已是一身顽疾没有了半点活人的样子,此时此刻夺取他的灵魄更像是送他一份解脱。远远的,小良站在厢房门外,看着夜清衡扬手幻化出一柄细剑,干脆利落的扎入了老者的心房。
那利刃拔出之时都没有带出什么血迹,干枯的老人在灵魄抽出之后终于向后一歪到在了床上,只是那四肢常年僵硬,已是恢复不到原本正常的状态。
短短的,就在她假装昏迷的两个小时时间里,整个别庄内的侍童都消失了,“天机老人”便是那“病苦”的宿主这一点也被查清,甚至便是连他的下落都已被调查的一清二楚,只等最后解决。尔后,在完美处理好这一切之后他赶回了她身边,恰好适时收拾了那对童男童女破了“死苦”,期间没有耽误一点时间没有出上一丝差错,两个小时之内便顺利解决两苦,还显得那样轻松自然,这便是真正的夜清衡所拥有的实力。
下一刻,收刀入鞘他转身望来,还是那一双青黑如玉的墨瞳,入眼的那一刻,却是让小良倏然感觉到了陌生。
这一夜,云海八苦之中“四苦”告破,这也许便是八苦存在以来面临的最高效突破。
彼时,城外十里,云海深处一片宽广河滩,凝神注视着前方水雾袅绕的漆黑河面,下一刻佘青扬手放飞了指尖青鸢。
聚灵之地,澄净神力之中却是隐隐夹杂着至深的欲念,这一处看似平静的河滩,实则水面之下却是波涛暗涌浊气肆意,说实话除了在自家主子暴走的时候,佘青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般强大而黑暗的浊气灵团,让她得以确定,就在这处水面之下,隐藏着主子要寻找的“八苦”之一,而这一苦的宿主并不如同传言之中那样赢弱,该是个庞大而极度危险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