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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如意公主12
穆远红着脸,努力镇定,然后小心观察四周,悄悄地掩了身影朝佛堂而去。这后院屋子不多,佛堂只有两个,所以穆远很容易就见到了跪在佛堂内正诵经的如意。
她闭着眼,表情虔诚,一手握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喃喃地念诵着。
穆远看了她好一会,觉得她一点没长肉,精神也很一般。独自一人跪在大大的佛堂里,显得羸弱可怜,似乎风一吹便要倒了。穆远看着,心生怜意,他不敢上前打扰,就站在门外等着。
等了好一会,穆远开始想一会见了面他该说些什么好,该怎么解释他闯进来的事呢?没人通报,门口侍卫不知情,他自然是自己翻墙闯入的,该怎么解释?这样似乎很丢脸。正想着,忽见崔公公手里托着个茶盘行了过来,穆远要躲已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原地站着。
崔公公看到穆远,面露了惊讶,但很快笑了。穆远有些尴尬,小小声道:“公主还在诵经。”
说完觉得自己真傻,可不是正在诵经吗?这还用他说。
崔公公笑着点头,用下巴指了指院子里花树下的石桌,“将军到那处坐着等吧,公主快诵完了。每次诵完,都要吃几杯茶的。”
穆远点头,跟着崔公公过去了。崔公公为穆远倒了茶,伺立一旁,似有意无意地说起:“将军也来礼佛啊,真是巧呢。公主也常来。”
穆远很不好意思,只得点头。崔公公又道:“也不知管用不管用,不过公主每次诵完经,心情都是大好。”
穆远又点点头,完全不知该怎么接口好。崔公公接着又说:“将军在外征战,真是辛苦了。公主诵经焚香,时时为将军祈福的。”
穆远心头一跳,微微脸红,终是忍不住问:“公主身体可好?”他瞧着她,觉得实在是太瘦了些。
“嗯,公主自认是好的。可依奴才看来,却是不太好。”崔公公道:“公主自夏国回来,便一直睡不安寝,时常噩梦。初初御医开了安神助眠的药还有些效,但时间久了,药便没甚用处,只得又换药。不然,便是点着安神香才能睡一会。夜里头公主会害怕,一定得点着灯,喜儿在旁边铺床陪着。那香弄得喜儿醒不了,公主却是睡睡醒醒的。药服久了,香熏得多了,公主的胃口便是不好,吃什么也吃不下,瓜果倒是还能服一些。这不,养了这许久,也未见丰腴些。”
穆远没说话,崔公公赶忙施礼请罪:“将军莫怪,奴才本不该与将军说这些,将军莫怪,是奴才多言了。”
穆远急得摆手:“不,不,谢公公告之。我一直未好好看望公主,是我礼数不周,也不知公主怪罪没有,还望公公多美言几句,穆远感激不尽。”他这么说,意思够清楚了吗?
崔公公正待说什么,忽听得佛堂里木鱼声响停了。穆远和崔公公立时都闭了嘴。崔公公快步行到堂前等待如意,穆远也站了起来,心里有些雀跃和期待。
如意出来了,看到穆远非常惊讶。崔公公在一旁赶紧道:“公主,将军特意来看你了。”
穆远立时有些脸红,他有些结巴:“我,我来上个香,这般巧听得公主也在,就顺路来看看公主。”
如意笑笑,施了个礼:“将军有心了,如意谢过。”
她那一笑,眉眼带俏,穆远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他真是许久许久,未曾见到她了啊,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站在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往下要说些什么。崔公公在一旁忙道:“公主,茶沏好了。”
如意点头,过去坐下了。穆远也赶紧坐下,她未曾请他离开,这让他暗暗欢喜。崔公公为他们俩倒上了茶,然后悄无声息地默默退下,穆远又觉面上有些臊,好似被人窥见了他的心思,虽没什么不轨,但也颇是羞人。
如意静静喝了两口茶,面上无波,心里却是小小翻腾。这茶,竟舍不得喝快了。方才诵经时便是祈他平平安安身康体健,如今见着了本人,心下欢喜,她想问他过得如何,好不好,却又怕再惹他多想,于是闭口不言。
穆远挪了挪,坐不安稳,心里头飞快找着话题,最后却挤出一句:“这茶还挺好喝的。”
如意愣了愣,而后一笑:“将军喜欢,我让人送些到府上。”
“好啊。”穆远答完,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他真不是来问她要东西的啊,这般当真是太丢脸了。
他的表情惹笑了如意。穆远见得她笑,觉得她是在笑话自己,更是局促,闷头瞎脑地又说了一句:“我会好好喝的。”说完又要咬舌头了,茶不拿来喝还想怎地,还好好喝,那坏坏地喝又是怎地。
如意听了又是笑,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可爱。
穆远定了定心神,不由得想让她继续笑下去,他道:“公主可知,我军中一副官曾闹过一桩事。一次他立了大功,领兵救下了被匪贼堵截的富贾。那富贾便送了他百银一两的极品好茶,他半点舍不得喝,摆回了家中。他老母亲不知晓,一日想为他煮他最爱吃的茶叶蛋,便将那一小罐茶叶全用了,还与他道茶太少,蛋不够香。那副官看着一锅混着调味酱汁的茶叶,欲哭无泪。后捂着心口回到军中,说这事太过刺激,他得冷静冷静。”
如意哈哈大笑,穆远也跟着她笑,这事其实也是别的将官讲与他听,那将官讲的时候,绘声绘色,还仿着那人捂心口的姿态,学着他的语气说“粗汉就是没喝好茶的命”,穆远当时只是微笑,如今他转述,既没有丰富的表情,也仿不了那夸张的动作,可如意笑得这么开心,是原来他颇有讲笑话的功底?
穆远觉得受到了鼓励,他又给如意讲了个军营里的笑话,讲完了有些懊恼,觉得不够好笑,可如意再次哈哈大笑,于是穆远也跟着笑。他觉得,他真喜欢给她讲笑话。
而后两个人不知不觉,竟聊了近一个时辰。
如意虽有心与穆远避嫌,但太久未见,她甚是思念,且与穆远的叙话如此开怀,她舍不得打断。每次说话说到一个段落,她便悄悄提醒自己,再一会,再一会就该告辞了。可是再一会之后,她看到穆远的笑如此悦心,她又想着再过一会,再过一会好了。
一会复一会,竟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崔公公远远躲着,拦住了要过去伺候的喜儿,也拦下了想看热闹的小米子,三个人猫在远处廊角那看着,看着如意露着久违的欢喜神情,看到她自夏国回来后的第一次开怀大笑,崔公公不禁老泪纵横。
之后,天色不早了。如意要回宫,她答应了皇上要一同进晚膳。这相聚的“一会”终是结束,如意努力掩住自己的失落。
穆远心中也是有些不舍,他与如意道别,看着如意上了车轿,渐渐远去,他这才上了马。还未等策马离开,忽见小米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穆远心里一惊,忙跳了下马问何事。
“将军,崔公公让我告诉将军,这里的佛主很灵验的,将军若是得闲的,初一十五都来拜拜吧。”
穆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也使了心眼,故意问:“今日叨扰,是我鲁莽了,恐招公主烦心,不知公主可有不悦?”
“怎么会?”小米子挠挠头:“公主未曾不悦,公主今日心情大好呢。”
心情大好啊,穆远咧了嘴笑,觉得自己也是心情大好。小米子看了看远去的车队,赶忙道:“崔公公便让我说这些,我得走了,公公说不得让公主发现。我走了。”小米子一说完,一溜烟地跑掉了。
穆远的笑还有脸上,听得他这话又迟疑了,他来报信说公主初一十五都来,为何不能教公主知道,难道公主其实并不想见他?
穆远又是欢喜又是忧心,骑着马回府去了。
如意此时同样又是欢喜又是忧心,欢喜的是不但能见他一面,还这般轻松自在地与他叙了这许多话。忧心的是,他这般,又是何意呢?
可无论他何意,她今日当真是欢喜的,极欢喜。
穆远回了府,心里头满是如意。他想起崔公公说的如意的病症,连御医都没好办法的话,那只有一人能求助了。
穆远想再细问问如意的状况,怎奈十五未至,他没机会“偶遇”崔公公。可没料到,数日后,穆远下朝,在宫门处竟见着了崔公公。崔公公冲穆远一施礼,递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过来。“将军,公主言说将军喜茶,特让奴才给将军送一些来。”
穆远大喜,见左右无人,便多聊了几句,借机问他如意都服过哪些药,用的什么香,进食状况日常起居都是如何。
崔公公有备而来,竟然从怀里就掏出了抄好的药方子和如意的一些状况记录。穆远顿时觉得脸臊红,忙解释:“我是想着这样难解的病症,韩笑姑娘许是会有兴趣,也许她有解决的好法子也说不定。”
崔公公的脸色僵了一僵,他还以为……但他未说什么,只把东西都交给穆远。
穆远未察觉自己话里有何不妥,把东西都收下了。崔公公想说什么,想想又闭了嘴,穆远想再问问如意,又不知该问什么,想想也闭了嘴。最后他向崔公公告辞,转身走了。
行了几岁,崔公公忽又唤住他,道:“将军,公主自夏国回来,性情大变,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在宫里也没个知心人能好好说说话的,我们做奴才的能为公主做的不多,公主信任将军,将军好心,有机会便探望探望公主吧。”
穆远哑然,觉得自己被他说得就像是个混账负心汉。崔公公说完,也未等穆远回话,深深一施礼,转身走了。
穆远心里头不是滋味,真想把他抓回来好好说说,他是要探望如意,他乐意与她说话聊天,但这不是因为他好心,这世上没有好心便要相陪这种事。他是,他是怜惜她的,欢喜她的。他惦记她。
但崔公公走了,穆远也不可能真干出把人抓回来辩一辩这样的事。他忽然有些担心,如意不会也觉得他与她之间,是好心与愧疚吧?想到之前如意说过的话,他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真是很大,穆远叹气,没精打采回了府。
回到府中,还未回房便被穆夫人截住了:“儿子,快来瞧瞧,这是为娘费尽心思挑好的人家,你来看看,有哪个中意的,为娘也好为你张罗张罗。”
穆远摇头,可穆夫人不由分说已一把将他抓住,逮进了书房。
桌上,穆远的面前,摆了一排画轴。穆远无奈,唤了声:“娘。”
“快看。”穆夫人拍拍他脑袋,象训小孩子。
穆远撇了眉头,装模作样扫了一眼,心里腹诽着亏得娘不让爹爹揍他时会说他是正一品官,如今拍他脑袋时怎不想着他是正一品了?
“看完了。”穆远很快答:“未瞧见中意的。”
“看完了?”穆夫人脚打着拍子,“第一张里的姑娘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第二张里的姑娘是胖是瘦?第三张里的姑娘是坐着还是站着的?”
穆远哑口无言,最后只得道:“娘,我不想看,我不中意她们。”
“没看你怎么知道不中意了?”当娘的差点暴走,这儿子大了,真是让娘操碎了心啊。
“孩儿,孩儿有喜欢的姑娘。”穆远终于决定透露些消息,免得他家这个行动力太强的娘亲真做出点什么事来。
穆夫人精神一震,眼睛一亮:“谁人家的姑娘,姓甚名谁?快告诉娘,娘这就上门提亲去。”
穆远吓得连连摆手。
穆夫人急得,“你不知道,现下里京城嫁娶之事太多,下手迟了,就不归你了。赶紧的,快告诉娘。”
穆远还是摇头,他还未确定如意的心思,他不想吓着她。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思,怕伤害她。总之,待他再想想,再确认确认。
最后穆远什么都没说,找了尿遁的借口跑了。
穆夫人那个气啊,堂堂一个将军啊,至于嘛,居然好意思说憋不住了要走了。走了你倒是回来啊,居然上个茅厕一去不复返,这像话吗?当娘的决定下回他爹要再揍他,她绝对不拦着了。
穆远回了屋,坐了好半天,确认娘亲大人不会追过来了,于是从怀里把崔公公给的那几张纸拿出来,他认真看了半天,将那些药方子和状况记录抄了一份,然后他提笔给韩笑写了封信。
他问韩笑,若一人受过挺长时间的惊吓,造成不好眠不好食的状况该如何办?又说药吃了不少,但初初有效而后无效,焚香和药物又影响了胃口,吃不好,能有什么好办法?他把抄的那几张纸都附在了信里,仔细将信看了两遍,这才满意,然后封好了,唤来小厮,让他交给信使送至百桥城。
穆夫人正要找儿子算账,在院门处见到小厮拿了信正要出去,便给拦下了。拿过信一看,封上韩笑二字赫然入眼,穆夫人叹气,把信交还小厮,自己也不找穆远了,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原来还是韩笑。
穆夫人对儿子很是心疼。当年穆远伤重,死也不愿舍臂保命,是在那云雾山上,得了一位叫韩笑的姑娘鼓励,最后才接受了断臂的命运。回来之后,努力养伤,勤练左臂。她问过,原是穆远与韩笑约好,今后定要以独臂之姿继续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其实穆远当时与韩笑接触不多,但因韩笑坚毅勇敢,落落大方,与别的姑娘甚是不同,穆远又受她鼓励捡回一命,心里牵挂,暗生情愫也是正常。他时不时提起韩笑这个名字,虽未明说,但家中老爷子父母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穆夫人对韩笑是极有好感的,可后来听说,那小姑娘早有了意中人。穆远虽然心有倾慕,却从未与人家说过什么,等再相见,人家姑娘自然已有归属与他无关了。
穆夫人原以为都这般久了,儿子应该早已想开。却没料到他竟然心心念念仍是韩笑。这让穆夫人颇是心疼。她在屋里转啊转,终是下了决心,既是儿子喜欢这一型的姑娘,那她定要为他达成所愿。韩笑是没有了,但是同类型的姑娘定是还有的,她要找一个这般能让儿子欢喜的姑娘出来。
穆远并不知道他家娘亲是这样的心思,他只心心念念盼着十五的到来。另一方面,他也有担忧,担心皇上不知何时就会为如意定下亲事。
十五终于到了,穆远早早就去了福泽寺。如意还未到,他便坐在当日那花树下的石桌处等着。等了好一会,听到院外车轿的声响,穆远站了起来,看到崔公公与寺中大和尚过来察看,清赶外人。和尚见了穆远在此,正待说话,崔公公忙道无妨,将军对佛理也颇精通,与公主可探讨探讨。
穆远脸红,他哪里懂什么佛理。所幸和尚未说什么,转了一圈,确保再无闲杂人等,崔公公便去请了如意进来。
如意进来时是带着笑的,显然崔公公告诉了她穆远也在,所以她见到穆远时并无惊讶,只抿着嘴难掩高兴地笑。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然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而后如意道:“我要去礼佛诵经了。”她心里是有些舍不得的,不想挪开步子。这一次,也不知道他会呆多久。
穆远差点脱口而出“我等你”,可话到嘴边及时打住,脸臊得一红,咳了一声,腼腆道:“我今日无事。”
无事的意思,就是等等也无妨的,他等在这,可以的吧?她明白的吧?
如意没说话,崔公公在一旁忙道:“将军若得空闲,老奴斗胆,想与将军请教些兵书上的学问。”
“好。”穆远一口答应,根本不在乎一个太监问什么兵书,反正他能留下就好了。
如意抿紧嘴,想忍住笑,但忍不住。于是点点头,快速转身进了佛堂,掩住自己的神情。
如意跪在了堂前,握紧佛珠,心却不能静。他就是身后外头,她不敢回头看。她闭上了眼,平静了好一会,这才开始背诵经文。一边诵着一边心里仍是乱。佛主不会怪她吧,她是很诚心的,只是,她还不能完全抛开俗事,她仍有欢喜忧愁。
院子里,穆远在与崔公公闲聊。两个人当然没谈什么兵书,穆远问了问如意的身体状况,崔公公主动说了皇上想给公主再觅夫婿的念头。穆远心头一跳,装不经意地问:“那公主是如何打算的?”
崔公公看了看佛堂里的如意,叹了口气:“公主想出家。”所以他这当奴才的才会着急。出家清苦,他家公主不该再受苦了,她该与别的好姑娘一般,有人真心疼她,真心对她好才对啊。
这个答案,让穆远心里涩涩的。她当真要出家?他若想让她改了主意,也不知行是不行。穆远想了不少相劝的话,又想了许多试探皇上指婚之事的话,可当如意诵完经出来对他笑,他又脑子一热,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最后穆远就讲笑话。笑话他准备的时日比较多,准备得更充分。而且饮茶叙话,庭院花树,这般的气氛讲笑话最好了。
穆远丝毫未提皇上指婚和出家的事,他舍不得打破他与如意之间这般舒服的氛围,他一个接一个地说了许多他这段日子冥思苦想凑出来的笑话段子,每一个笑话如意都哈哈大笑,让穆远对自己说笑话的本事有了信心。
他还说到他们边关的吃食:“可不是公主在时的那些,赶军时吃的都很简单。”穆远举了好几样,看着如意露出心疼的表情来,他心里有些得意,得意完了又觉得自己幼稚。
他说到他小时候最爱吃西街米糕铺的炸米糕,又甜又香,他若是练武练得好,功课做得好,受到夸赞,便会趁机要求买些米糕。不过后来那铺子老板回乡了,他再没吃过特别中意的米糕。
“不过,就算没吃着了,我也有很努力做功课和习武的,我可不是为了米糕才尽心的。”穆远说完又想拍自己,好幼稚,他到底在计较什么。认真功课努力习武没什么了不起的好吧。穆远并不知道,这不过一个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可爱的炫耀和自尊罢了。至少,在如意眼里,这样的他真的非常可爱。
时候很快又不早了,穆远得走了。先前他听得崔公公说如意这次打算在这住个三两日的,他在想用什么借口再来。
“公主喜欢下棋吗?”
如意眨眨眼,穆远忙又道:“不知我与公主棋艺,哪个更好些?”其实他的棋艺并不好,可他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见面借口了。
如意笑了:“那我们下回比一比。”其实她的棋艺很糟糕,可是若下棋能换来他的相伴,她不介意露拙。
穆远大喜,等的就是这句。一切顺利,当真欢喜。“那我明日带棋子过来。”
如意摇头:“明日我不在这。”她有了更着急想做的事。
穆远顿时失望,明明打听好了她在的。
“下月初一吧,还这个时候,我差人带棋子来,与将军比一比。”
穆远那低落的心刹时间又活跃起来。“好,下月初一。”
穆远走了,如意也回宫,崔公公奇怪如意为何改了主意不住寺里了,更奇怪为何如意一回宫便让他召御厨过来。他没有听到穆远与如意的对话,自然也不明白如意为何会对又甜又香的米糕感了兴趣。
穆远的生活开始忙碌,除了朝中之事和各类应酬,他的时间都花了下棋这件事上。如意也很忙碌,她开始学习如何做出又甜又香的炸米糕。
初一到了,穆远神采奕奕去了福泽寺,如上回一般,等如意诵完了经,便在院中饮茶下棋。两个人的棋艺均是不佳,加上皆走神不专心,好好的一盘棋下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但两个人都不自觉,还很开心。
这次如意在寺里住了五天,可穆远没有再来,如意有些失望,也有些释然。她想人真的不能太贪心。五日后,她回宫去了。
穆远其实心里焦急,他倒是想去的,不过这几日边关有军情来报,他的公务忽然多了起来,他连着三日住在了兵部,后来还被他的娘亲大人捉去赴宴。这宴赴得穆远一身冷汗。
原是说沈尚书堂表亲老爷子的寿辰,请了许多人,穆家也在被邀之列,于是穆远被穆夫人三令五申必须去。穆远很不乐意,沈尚书便罢了,他堂兄寿辰,与他穆家何干呢?与他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小辈何干呢?但穆远是个听话的孩子,娘亲让去,他便去了。虽然他心里更希望能去福泽寺找如意下棋。
去了之后,穆远发现大事不妙。原来寿宴果真是寿宴,但对他们两家来说却还是儿女亲事的相看会。穆夫人进门之前对穆远道:“沈二小姐模样生得俊,性子稳,落落大方,又是极细心的,她热衷研习医术,虽不做大夫,但跟那韩姑娘倒也相似。娘上次去沈大人家里做客,碰巧她也在,前日我又与沈夫人聊了聊,探了探口气,她对你也是极中意的。你一会好好瞧瞧那姑娘,看看这亲事做得不做得?”
穆远大吃一惊,但主人家已经迎了过来,他没有推拒的机会,被娘亲大人押着入席了。
席上,穆远小心翼翼,绝不多说话,绝不抬眼乱看,生怕被那什么二小姐瞧上了眼。穆义与夫人倒是与沈家相谈甚欢,沈尚书心情大好,也是极力想促成这事。本就是寿宴,喜气洋洋,加上两家长辈心里有数的相看,更是喜上加喜。
穆远如坐针毡,后不经意抬了眼,看到对面一位年轻姑娘也正看他,还冲他一笑。那确是位落落大方的姑娘,确是有几分韩笑的儒气,但显然华美富贵不是韩笑可比。可穆远对她没有任何感觉,长辈们在座,他不好太无礼,只点点头算回应,然后赶紧加入父亲和沈尚书的话题里,聊聊吴国是否有意进犯的事。
之后便是被穆夫人悄声斥了,“什么日子,你们爷俩说这些个做什么?”
不说就不说,那他没话好说了。穆远的脸色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但看到长辈们的眼里,却是他端正稳重,穆夫人也知自己这儿子是个害羞脸皮薄的,也不以为意。待宴席散了回了府,穆夫人问儿子:“阿远,你觉得如何?”
穆远摇头:“娘莫为孩子婚事忧心了。”
“不喜欢?”穆夫人干脆直接问了:“你可是还惦记着那韩姑娘?”
穆远吓一跳:“韩姑娘已有意中人,孩儿对她早没了心思了。娘切莫乱猜。”
“是吗?那你为何还给她写信?”
“那个。”穆远使劲想借口:“孩儿是想与她请教些医术上的问题。”他自己说完,也觉得这话太傻气了。莫说他不懂医术,没甚可请教的,就算是要请教,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去信跟韩笑请教,京城里多的是大夫。可他总不能说这里的大夫看不好如意的病,他有些着急吧。
果然穆夫人给了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儿啊,要论冲锋陷阵,杀敌卫国,你是一等一的好汉子,可是说到这成家立业,儿女情长,你却太过腼腆了。当初这韩姑娘,娘就说你要是喜欢,早点跟人说,可你竟然沉得住气,这拖来拖去,好姑娘被人拐跑了吧。你这性子得改。”
穆远脸一热,这要怎么改。况且,对方是如意呢。他总不好冒冒失失的。他的心思,如意心思,他觉得得有把握了才能算。
“这沈家小姐不错,娘瞧着你们挺合适的,你莫要犹豫蹉跎。”
“娘莫操心,孩儿另有意中之人。”
“是谁?”
“待孩子定了,便与娘亲说。”
穆远又跑了,愁得穆夫人找了自家相公念叨这事:“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穆远基本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情之一事,果真是比带兵打仗难的。
这日,穆远收到了韩笑的回信。信中对穆远所说的症状详细解释了一番,又说了药服过多和焚香太久之后的坏处,这失眠之症不能全靠药物调治,还得病患自己多多克服。韩笑随信送来了两盆青草和两包种子,说这是怡神静心的药草,多种些出来,放在屋中,药草的自然香气会对病人有帮助。
穆远大喜,找来了花匠,依着韩笑信中所嘱的方法开始种草。穆夫人惊闻自家儿子把他院子里的奇花珍植移了,空出地方来种草,赶紧过来看,光秃秃的院子里只看到平整的一片泥地,她那个心疼:“儿啊,你还说对韩姑娘没心思了,那你这般宝贝她的草做什么呀?”
做什么?讨公主欢心,求她安好,身强体健。穆远脸又红了。
初一十五,他又去福泽寺找如意下棋饮茶。他没提草的事,他怕草没种好,说的太早了最后拿不出东西不合适。所幸那些草很争气,不到半个月便青青葱葱长了一大片。
要怎么送呢?穆远那日装模做样又赞了如意的茶好喝,如意再一次随口说了那再送将军一些。
那次回到了宫里,如意再一次试着做了炸米糕,可惜还达不到她所想要的那种又香又甜让人惊喜的滋味,她有些沮丧,本想着送茶叶的时候顺便一起送米糕,这样不会太刻意,不招他烦心。可惜,米糕不如她的期待,又只能送茶了。
穆远收到了茶,第二天便以回礼之名往福泽寺送了好几大盆用泥养着的鲜草。崔公公和喜儿他们看得下巴要掉下来,这礼物,会不会太特别了一些。
穆远红着脸解释这是韩笑神医的方子,可让公主试试,摆在屋中,闻闻香气,有助调养。如意听了,抿了嘴微微一笑,让崔公公收下了。很神奇的,这日夜里如意没有点香,只看着青草闻着草香,却一觉到了天明。
穆远听说了此事,赶紧又送了几大盆过去。崔公公也打听到了穆小将军的院子如今没有花只有草了。他大喜过望,将此事告之了如意,本以为如意会欢喜。
可没曾想,如意听了,却是怔怔看着那几盆草久久不语。
崔公公被如意摒退后偷偷观察,他远远看到如意笑,过不久却又看到她抹泪。
如意不欢喜吗?她自然欢喜,可她不止欢喜,她也惶然。
如意突然不再上福泽寺了,只在自己寝宫旁立了佛堂,在那吃斋念佛。崔公公很是意外,却也无可奈何。
很意外无可奈何兼心急的还有穆远。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意突然就躲了起来。是的,他能想到的就是个躲字,在躲他。只要她不出宫,他便没机会再见到她,这个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她改了行程,改了习惯,让他再见不到她了。
他做错了什么吗?
穆远叹气,果然之前没有太莽撞是对的,果然之前没太冲动是对的。看,几盆青草便把她吓着了,他要是再主动些,她该不会再不理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