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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顾少棠直到回了自己的将军府,才搞清楚皇帝的封赏是什么,直接官升一级,擢正二品都指挥使,月俸四十八石,还压过了军中多年的夏衍半级。
从如此火箭般上升的速度,直追大明朝的几个开国名将,朝中官员人人皆知顾将军如今是鲜花着锦,烈焰烹油,最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就在方才,皇帝的龙撵一进宫门,地下跪着的百官们“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将军年少有为!”
“国之栋梁!”
“下官斗胆,请将军去寒舍小酌。”
文武百官看她的眼神,也跟街头上的京城少女差不多的*裸了,但少女们好歹大多柔弱秀美,被一群胡子都白了,满肚子权谋算计的老狐狸用发绿光的眼睛盯着,绕是顾将军胆色过人,也忍不住惊惶的大大的后退了一步。
“咳”
有人咳嗽了一声,围着顾少棠的嘈杂之声顿消,不是谁的咳嗽都有力量让打了鸡血般的官员们闭嘴的,元帅景恕对着众人一拱手:“我代顾少棠谢过诸位朝中同僚抬爱,但这次出征辛苦异常,他的伤还没痊愈,请给老夫一个薄面,容他养伤后,再谢过诸位美意吧。”
没人敢不给景恕面子,但也不甘心就此散去,于是站立不动,顾少棠不是很喜欢被当大块肥肉盯着看的感觉,连风里刀都来不及找,逃也似的离开。
走是还是严冬,转眼都是暮春初夏了,顾少棠的将军府中已是郁郁葱葱,燕草如碧,掩映亭台,更增清雅幽静。
顾少棠,景应龙,江彬三人沿着游廊一路走,一路闲谈。
景应龙腿上箭伤还没完全好,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咂舌道:“顾少棠,你是突然中邪了吗?老头子出声叫你前,我和江探花都暗中给你使了多少眼色了。”
顾少棠脸上一红,敷衍道:“不小心晃神了。”
转过水磨墙上的藤萝满布月亮门,眼前流水潺潺荷叶亭亭,一人正靠在白玉栏杆,自得其乐的喝着茶。
景应龙道:“风兄,我们在宫外快累死了,你倒好,早早回来享福。”
雨化田职务上只是随军幕僚,封官领赏皇帝接见,跟他本来就没关系,进了京城就直接溜回将军府,乐得清闲。
顾少棠走上去伸手捂他的杯子:“你伤还没好,跑出来吹什么风?”
雨化田凤眸斜睨,由着她把自己的茶盏拿去了。
景应龙叽叽咕咕的抱怨:“顾少棠,我也有伤啊,比他严重...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我呢?”
顾少棠笑道:“他是有内伤,内惜出差池会加重伤势的,你的箭伤是外伤。”
景应龙对受冷落仍然不甘心:“内伤又不是产后风....”
顾少棠啼笑皆非,拿手敲了敲他的头:“再胡说八道,小心将来娶不到公主。”
笑闹间,小胡子的管家景五一溜小跑奔过来,恭敬道:“将军,西厂雨厂公来拜访。”
顾少棠眼睛一亮。
假山石后脚步声匆匆,是凭谁都看得出的急切欢快。
西厂厂公一身素白蟒袍站在了众人面前,后边跟着大档头牛得意,风里刀勾唇拱手:“诸位,好久不见。”,目光先扫过低头浅笑道顾少棠,然后跟她身后那双无比熟捻,却冷如玄冰的凤目猛的一撞。
火光一闪而过,二人各自转开了头。
折腾了大半天,已经接近未申时分,众人都还没用午膳,于是让府中厨房备下拿手菜肴,在花厅设下酒宴。
景恕治军极严,行军征战期间一概不许饮酒,顾少棠等人虽不贪杯,但几个月后才得再沾酒,也都喝得十分开心。
五人中有四人从战场归来,所谈不外是亦州沙城一线的战事。
景应龙几杯梨花春下肚,就更加活泼起来,搂住风里刀的脖子,不住吹嘘起青龙堡一战的凶险。
“雨厂公,你是不知道,最后打青龙堡,艰难极了,瓦剌狗子漫天的泼黑油放火,我们都把衣服脱得赤条精光,才敢冲上去。”
风里刀“嗤”的呛了口酒,挑眉看顾少棠:“真的?!”
“......”
顾少棠本来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但被风里刀这么一看,瞬间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喝了酒看不出脸红。
景应龙抢着道:“当然不假” 从靴中抽出裤腿,向上挽起,露出白绢包扎的伤口,大是得意:“我还中了一箭呢。”
江彬笑道:“别吹牛了,你那箭伤哪有顾将军肩上的箭伤重。”
景应龙叹道:“难怪老头子偏爱,竟然连受伤都比我抢风头,不过念着顾少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风里刀的脸上迅速泛起了一层灰色,勉强笑道:“我竟还没听说顾将军竟然受了伤。” 语音干涩。
顾少棠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说:“没事的,伤不重,而且早就好了。”
景应龙插口道:“顾少棠也吹牛,那会儿伤的多重,没有风兄去救你,只怕你就落在那个没人性的王子绍赫手里了,”撇了撇嘴:“而我,一定会被暴怒的景元帅活活打死。”
风里刀抿了下嘴唇,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凝视雨化田道:“我敬‘风兄’一杯,谢谢你救顾将军。”
雨化田抬眸,缓缓道:“顾将军是我知交好友,救她是应有之分,不用‘雨厂公’您一个身处千里之遥的外人来谢。”
风里刀眼中愤怒和失意一齐闪过。
顾少棠赶紧打圆场:“别老说战场上的事,打了几个月还不腻吗?还是说说京城的热闹好玩,不知道最近哪家戏班子的名角比较漂亮?” 把话题扯开了。
又喝了一阵,景小侯爷非拉着顾少棠猜拳行令赌酒,既然周围不是至好兄弟就是心上人,顾少棠也就没推辞,放心的跟他凑趣。
月上中天的时候,景应龙终于钻在桌子下起不来,顾少棠喝得双颊酡红,站起来得意道:“你个小笨蛋,还敢跟我拼酒”,她也着实喝了不少,脚下虚浮,摇摇晃晃就要歪倒。
雨化田理所当然的手臂轻舒,把她半扶半抱的搂住。
风里刀脸色又难看一些,想要发作,但随即反应过来:现在雨化田的身份才是顾少棠的好友加战友,于情于理,都该是他去扶,而不是自己这个厂公。
雨化田对江彬道:“江探花,劳烦你送小侯爷回景府。” 江彬点头道:“放心。”
雨化田扶抱着半醉的顾少棠出了花厅,风里刀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
眼前池水淅淅倒影得一轮月影妖娆,四下无人,只有和风徐徐。
风里刀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上前紧紧握住顾少棠另一侧的手,眼中怒气氤氲,瞪雨化田:“你放手!”
雨化田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凭什么?”
凡醉三分醒,顾少棠虽然喝得有点迷糊,但终不是十分醉,起码是由六七分清醒,被拉扯的不是很舒服一看左右两旁,剑拔弩张的,一模一样的面孔,心中微觉怪异。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对雨化田道:“放开我吧,我没醉。”
雨化田搂着她的手臂骤然一紧,旋即松开,任由风里刀把她扯到自己怀中,转身即走。
顾少棠摇摇晃晃的踏出一步,追问道:“你去哪里?”
雨化田停住脚步,却并不回头:“回我来的地方”,语气十分冷淡。
顾少棠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你来的地方?” 过量的梨花春让她有点迷糊,他来到地方是哪里?雨化田不就该在将军府吗?
风里刀扶抱着顾少棠,在她耳边低声道:“他说的是西厂灵济宫。”
转头对雨化田朗声道:“出征之前我就说过要把厂公之位还给你,如今你我各归各位,目前朝中的状况和我手上的要紧公务,明日再细细的告知你。”
顾少棠摇了摇头,试图把眩晕的感觉从脑子里甩掉,迟疑道:“你这就回去了?不是说要我帮你取得‘专征’之权吗?”她几乎已经忘记,雨化田才是真正的西厂厂公,在龙门对他们下过杀手,而且伴她出征也是有所图谋的。
雨化田似乎甚是不耐烦:“此事我自有主张”,说罢抬步便走。
顾少棠看着那熟悉的青衫身影消失在山石之后,心中竟有不舍之意,数月以来一路相伴,虽然早知他狠毒辣手,心机深沉,但在一同征战杀伐共历生死之后,也很难不生亲近之心。想到他此去,就又是重新当回那个冷傲无情的西厂督主,从此再无并肩迎敌之日,不由十分惆怅,但转念一想,雨化田本来就是权力场中人,当回高高在上万人簇拥的西厂之主,对他来说才是得其所哉。
陌路同行的人,最终还是要返回自己的道路上去。
况且他早就说过自己不是他的朋友。
风里刀看着她,几次要开口,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少棠定了定神,扯住他绣金的衣袖:“大半夜的别在这儿吹风了,我要回去。”却不想梨花春后劲绵长,给凉风吹了一阵,反而更是直冲脑际,脚下蹒跚的厉害。
二人一路跌跌撞撞,不过几丈远的回廊走了半天,顾少棠少不得要指摘风里刀认路不清,带她撞墙之类。
“啪”的一声,风里刀终于用后背撞开了顾少棠的房门,把她半抱半拖的拽进门去。
檀木桌上的八宝琉璃灯散发着暧昧不明的黄色暖光,
顾少棠一指桌上的茶杯,大声道:“我要喝茶!”
风里刀只好把她扶到桌边坐好,自己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壶中温热,知是早有府中下人备好了醒酒的参茶。
刚把茶杯摆到面前,还没来得及倒,却见顾少棠在端坐不稳,慢慢向后靠去,然后结结实实的摔倒,滚在地上。
顾少棠皱起八字眉:“倒霉,忘了这椅子是没有靠背的。”摸着腰侧抱怨:“我的腰摔的好疼。”
风里刀无奈道:“你喝太多了坐都坐不稳,要喝茶到床上喝吧。”
顾少棠大大方方的一伸手:“好,你扶我。”
风里刀放下茶盏,走到她身侧,顾少棠伸手环住他脖颈,就要站起身来。
风里刀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把你抱过去就好了。”
顾少棠轻笑一声,促狭的对着风里刀眨了眨眼睛:“你抱抱看。”
风里刀不明所以,左臂膀搂住顾少棠肩膀,右手穿过她的腿弯,腰腹用力,打算将她打横抱起来。
“噗通” 一声,非常没有面子的摔在了顾少棠身上。
顾少棠笑了起来:“没出息,还说抱呢,你抱得动吗?”
风里刀手忙脚乱的撑起身体:“怎么会这么重?”
顾少棠十分得意:“我这身铠甲,起码有五六十斤重,你哪里抱起。” 征战在外,常常连续数日不卸甲,顾少棠景应龙等人早就把铠甲当成身体的一部分,也不觉沉重,因此回了府也未换下,风里刀没有武功,要用这个姿势抱起,自然是吃力。
琉璃灯的暖光照在顾少棠的脸上,眼波如秋水潋滟,因为酒醉而酡红的脸颊更增妩媚,眼前是他心爱的姑娘,是他担心忧虑了数月的人,虽然前方依然波折重重,但此情此景,已然美好迷醉的犹在梦中,风里刀情难自禁,手撑在地下,慢慢靠近贴近顾少棠美好的樱红色的嘴唇。
顾少棠抬起手,纤秀的食指抵住了他额头,歪头道:“风里刀,你想死吗?我虽然多喝了点,但还没醉到由着你发疯的地步。”
风里刀轻笑一声:“顾将军,我力气虽然差些,但胜在记性好,你要不要跟我打赌,你们北军有一件事,我比你清楚的多。”
顾少棠鄙视的摇摇头,表示不信。
“将军可知北军一共发了多少奏报给朝廷?”
“大概六七十封吧?”
风里刀顺势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按在自己胸前,表情是顾少棠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这五个月以来,北军一共有边关奏报八十七封,提到你的名字二十三次,每一封奏报,我都会背,因为每一封我都反复看上几百次。”
顾少棠眼神一震,不敢置信的瞧着他。
“从那寥寥的数十个字寻着你的消息,从那些或者写着败,或者写着胜,或者写着阵亡的人数的只言片语,无数次的猜想,你遭遇到了什么?会不会有危险?”风里刀低头,深吸了一口气,道:“雨化田,我真讨厌这个阴恻恻的死太监,但这段时间,我羡慕他羡慕的要死,因为他有本事,可以在战场上护你平安,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顾少棠所知道的风里刀惫懒油滑,但从来都是信心满满,却不曾见过他如此沮丧失落的一面。
“后来我就不敢猜你的消息了,一猜准会做噩梦然后夜不成眠,好几次差点在皇帝面前打瞌睡,我就只好盼着你回来,迎春花快开的时候,我觉得你可能快回来了,后来迎春花落了,你在打仗;我又开始盼着你在丁香花开的时候回来,还是只有边关的战报,我在御花园的东南角发现一株好大的海棠树,我觉得等海棠繁华满树的时候,你一定能回来。”
他眼中温柔忧伤交织:“可是,最后一朵海棠落下的时候,你还是不在我身边。” 再次伸出手,环住顾少棠的肩和腿弯,猛的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顾少棠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迟疑了片刻,两手环住了风里刀的脖颈。
两个人一齐跌在顾少棠那张梨花木杏色帷幔的床上,
顾少棠身上穿着的锁子银甲上环环相扣的细小锁片,互相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把风里刀推到一边,撑着身体笑嘻嘻的坐起来:“蠢材,让你逞强。”
风里刀气喘吁吁,兀自嘴硬:“我本来就很厉害。”
顾少棠嗤笑一声,又推他:“别闹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风里刀惬意的把双手在脑后交叠,转头看顾少棠:“现在我哪儿都不想去,咱们就跟从前一样,你在哪里,我在到哪里,称不离砣,公不离.....”
顾少棠恼得伸手拧他耳朵:“少胡说八道。”
风里刀抓住顾少棠的手,只是呲牙咧嘴,却不出声求饶。
“以前我是黑店掌柜,你这个消息贩子还有用。”顾少棠抬了抬下巴,轻快的说:“现在我可是将军,每天带兵打仗,你跟着我做能做什么?”
风里刀的脸上的沮丧如同突然上涨的湖面,瞬间淹没了方才的欢喜惬意,满溢的快滴下来,出征前雨化田的话又梦魇般回响在他耳边:“我做风里刀也比你做得好。”
顾少棠方才所言不过是随口说笑,见风里刀脸色都变了,心中立时后悔:“你爱跟着我就跟着我好了,反正军中也有很多文职的幕僚,对了,我有一匹很好的马,叫云舟....”
风里刀心中一动:“那马叫什么?”
“开始叫云龙,后来...”顾少棠突然不说了,本就因为酒醉绯红的脸颊更增艳色。
风里刀一颗心欢喜的要炸开一般,恋人的心总是晦暗难猜,人人都期盼一个笃定的证明.
相思煎熬之际他无数次的自问,顾少棠心中有他吗?重重山水阻隔,她也在想念着他吗?
他突然就得到了这个肯定的答案。
烛火燃烧,光影暧昧,静夜如此,顾少棠低着头,脸颊嫣然,更有一番娇羞之态。
风里刀被蛊惑般缓缓靠近那两片带着水色的樱唇。
顾少棠因为曝露心事,正在自责,抬眸间,俊朗秀丽的面容已经压进到眼前,妩媚斜飞的眼角,英挺的鼻梁。
她瞬间呆住了。
风里刀薄薄的嘴唇已经印在她的唇上,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过来。
语言太过苍白乏味,长久积累的思念唯有用身体表达。
顾少棠抬起左手,搭上风里刀的肩膀,犹豫的轻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风里刀变换着角度,细碎的舔吻着她的唇瓣,辗转吮吸,用牙齿轻轻噬咬,那两片樱色的嘴唇折磨成鲜红,挑逗着敏感的神经。
顾少棠因为唇边痒痛的陌生触感而微微颤栗,不满的呢喃:“不...不要...咬我。”,左手撑着身体,慢慢向后仰,要避开这个略带粗暴的吻。
风里刀边继续着这个吻,边摸索着抓住她撑在床榻锦衾间左手,十指相扣,猛然向外一扯。
顾少棠全靠左手在支撑身体,这下失了重心,立即向后倒去,溢出一声惊呼:“啊--”
风里刀倾身上前,将她压倒在柔软的锦缎被衾之上,趁着红唇轻启的瞬间,灵活的舌尖乘虚而入,滑入顾少棠的唇齿之间。
顾少棠有点恼怒的想风里刀这人真不能纵容,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却片刻之后就被口腔中噬骨的酥麻弄的连呼吸都忘了。
侵入的舌尖如同有生命一般,冲刺着,掠夺着,划过上颚和贝齿,点起一串串情热的火焰。
顾少棠的手初时还在抓着他坐蟒纹官袍跟衣襟,想把他拉远些,后来就只是环在他背上,婉转相承。
风里刀的手抚着顾少棠的秀发,不让她躲闪,强硬的挑逗着她口中丁香,逼它与自己一起共舞。
纵然不是身心合一真*,已然色授魂与沉醉其中。
津液交换的暧昧水声,啧啧作响,
顾少棠只觉得口腔中的火焰在慢慢蔓延,酥麻的快感似乎顺着血液慢慢流向全身各处,连脚趾尖都微微的麻痹。
忽然间,脑际中一块绯色的碎片一划而过,来不及抓住,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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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济宫
自从西去龙门,雨化田第一次又站在这里,举目四顾,一切皆如往昔,应该那个臭东西忌讳身份暴露,不敢大张旗鼓的改变陈设。
他不屑的冷笑一声,走到东侧一株不起眼滴水观音的盆栽旁,伸手到紫砂花盆之下,轻轻一扳。
床榻旁边的黑漆描金山水图大柜无声隐遁,露出了后边的一排木架。
“风里刀,你这个蠢材,当了这么久厂公,却不知道最重要最有价值的东西就在你床榻边。”
木架之上,一册一册,一卷一卷,详细的列明了无数大明朝六部和外省官员的大小过失。
雨化田修长的手指滑过这些金箔封面的卷宗。
为了搜集这些证据,往昔他四处派出暗探,辣手无情,花了多少心血,祭上多少性命,才有此成,真是十分得来不易。
薄薄的一页纸,就可以轻易的让无数显赫要员夜不能寐,噤若寒蝉,伏倒在地亲吻他的靴尖,让他们如同可笑的傀儡被自己操控。
有了这些,雨厂公就可以威风八面,呵斥六部大小官员如同皂隶。
这是多么让人着迷的力量。
紫禁城的更鼓作响,夜已三更。
厂公大人放下他的收藏,轻轻踱步到窗边,唯有明月寂寥高悬。
雨化田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
这些东西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在这样一个漫长萧索的的长夜里,给他带来片刻温柔的暖意。
雨化田拥有过最好,最可靠的东西,就是权势,他有时也会猜想,顾少棠会不会是更好的,但他不知道,因为顾少棠从来也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