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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是个壮年男子,四方脸红脸膛,插着腰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破坏云山寺法师超度冤魂
?”
顾少棠反应甚快,朗声道:“诸位乡亲不要误会,我们跟沐国卿是同科举子,听闻他英年早逝,这才来他故宅祭拜,”伸手一指雨化田:“可是我这位兄台胆子太小,最怕鬼神,刚才听见有些异响,才大叫大嚷,无意惊扰了高僧的法事,实在是太不成话,我代他给诸位赔不是了。”说罢连连作揖。
壮汉见这后生斯文有礼,又是举人老爷,心中怒火稍歇,但仍十分不满,道:“沐家父子去后,这屋宅闹鬼,搅得四邻不安,云山寺今日聚齐八十一位高僧,开坛做法事,超度亡魂升天,却被你们两个外乡人给搅了!”说着又气愤起来:“我们还是有家归不得,你说该怎么办?”
顾少棠道:“有道是不知者不怪,能否请这位了尘大师再做一场法事,我等不会再行搅扰。”
壮汉后一个老者冷笑道:“王善人为了我等安居乐业,求了云山寺了尘大师百余日,才得首肯,了尘大师是肉身的罗汉下降的仙人,今日不成,没准就闭关参禅,云游四海去了,哪里还有这等渊源。”其余人等齐声附和,有脾气暴躁的已经嚷道:“把这两个人绑起来!送官问罪!”
顾少棠赶紧道:“各位乡亲且慢恼怒,今日之事却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们愿去云山寺当面跟了尘大师说明原委,哪怕跪烂蒲团,也求他老人家网开一面,念在不知者不怪罪,以慈悲之心再做一场法事。”
众乡人却是七嘴八舌的犹豫不定,有的说“这两个是举人,送官有什么用”,有的说“让他们赔银子”,还有点说“了尘大师不会肯见这两个俗人的。”
顾少棠眨眼又道:“你们再不拿定主意,那大师可能要收拾行李走了。”
领头的壮汉猛的一拍大腿:“先把这两人押过去再说,若了尘大师不肯原宥,咱们再设法惩治他们不迟
。”
他在乡人中甚有威信,争议之声登时小了。
顾少棠笑道:“那事不宜迟,烦劳大哥前边领路。”
那大汉走在前边,中间是雨化田和顾少棠并肩而行,后边是那十余个乡人。
雨化田默然打量周遭情形,顾少棠却甚是活泼,不时跟身后紧盯着,唯恐二人逃走的乡人闲谈,试图打听一些云山寺,了尘和王善人的情况,虽然乡人都爱答不理,顾少棠却也并不着恼。她和雨化田都明白今夜之事跟云山寺脱不了干系,不如顺藤摸瓜先探明状况。
在黑暗的小镇中左折又转,足足行了一炷香光景,眼看已经到了阵子边缘,眼前是条潺潺小溪,众人穿石桥,又过了一片树林,却有一间不大的庙宇矗立在前,香火缭绕,木鱼声闻,朱红的大门却是关着。
领头的壮汉几步踏上台阶,似乎想伸手叩门,却有些不敢。
突然之间,紧闭的朱门“吱呀”一声,大敞开来。
雨化田和顾少棠和众人站在庙门之前,听见声音都望了过去,却见一个小知客僧从门走了出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对那壮汉合十施礼,说道:“事情我家师傅已经知道了,请留下两位远来的施主,其余的诸位可安心返家,住持会再择日行超度法事。”
雨化田和顾少棠飞快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惊讶之色。
乡民们听说主持答应重做法事,都雀跃起来,对二人也不再多加注意,同着领头的壮汉一齐喜气洋洋的转头回去了。
小知客僧引着他们入寺,寺庙不大,五院六进,倒也齐整肃穆,檀香缭绕,天王殿内供奉弥勒,两旁是四大天王,居中的大雄宝殿中有诵经之声阵阵传来。
小知客僧上前推开旁门,转头对二人道:“二位施主稍等,我先去通禀住持。”
顾少棠道:“小师傅请便。”透过半开的门扇朝内观望,只见有近百僧侣分两侧跪于地下,齐声念诵经文,居中是尊佛像,慈悲垂首宝相庄严,佛像前蒲团上有一须发皆白的老僧端坐。
此夜所发之事蹊跷古怪,这庙宇自然也大有可疑之处,雨化田和顾少棠都在各自留心,眼看这大雄宝殿之中有如此多僧人,若是敌非友,那贸然走入就是入了敌人彀中,必然身陷重围,心中更是警惕。
那小知客僧走进蒲团上的老僧,躬身低语了几句,老僧缓缓睁开了双眼,道:“你们去吧。” 众僧合掌道:“是。”,从两旁侧门鱼贯而出,不一时走得干干净净。
老僧朗声道:“两位施主请进吧。”
顾少棠暗暗扣住了袖中星玄,抬步先走了进去,大殿两侧各有十几盏油灯,火光昏暗,佛像前摆着香炉烟雾氤氲,老僧眉目甚是慈和,微笑道:“施主请坐。”
顾少棠也不谦让,随便扯过一个方才众僧所跪的蒲团,大剌剌的坐下,雨化田也坐在一旁。
顾少棠盯着那老僧道:“您是了尘大师?”
老僧点头道:“大师不敢当,贫僧就是了尘。”
顾少棠冷笑道:“您不只是大师,还是神僧呢。这里离沐家如此之远,怎么这大雄宝殿众僧念经,超度亡灵的声音会传到沐家去?您又怎么知道我们是外乡人,又会被乡民送到这里?”
了尘哈哈一笑:“这事看起来玄妙,其实说穿了不值半文钱。”
顾少棠道:“哦?那还请大师为我们分说分说。”
了尘道:“云山寺前朝所修,一直香火廖廖,僧人难以糊口,不想永乐年间有一位天竺僧云游至此,传了个秘法给当时的住持,从此云山寺信徒日渐增加,香火也旺盛起来,施主可知道为何?”
“为什么?”
“此法需数十人一齐施行,能使方圆十里之内任意所在,这大雄宝殿的任何声响可如同亲耳听闻一般,百姓不明所以,引为神迹,云山寺也就慢慢兴旺起来。”
顾少棠奇道:“这可真是佛法无边?”
了尘笑道:“并非佛法,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幻术,说起来无甚用处,但能让无知乡民心生敬畏,有心向善求佛,也算功德一件”
雨化田淡淡道:“武林中有一门千里传音的功夫,将所言话语以内力吐送,哪怕远隔百余里,也可相闻。照大师所说,您是不懂这门武功的?”
“贫僧自幼体质赢弱,哪有练武之能,一生抄经参禅念佛罢了,”了尘伸出手腕:“二位不信可以验看。”
雨化田伸手过去搭他右腕脉关,暗中带着擒拿的手法,防备着他变招偷袭,同时直起身体,做引而不发之势,若他袖中有牛毛针一类的暗器,也可立时跃开。却不料五指搭上,了尘只是不动,再一探脉象,果然弦数迟缓无力,此人从未习武,连身体都颇为虚弱。
雨化田撤了手,道:“大师所言不假。”
顾少棠本来对这老和尚颇有敌意,但见他豁达睿智,就把隐秘坦然相告,不禁生了一分好感,又道:“那你又为何知道我们会到这里?”
了尘道:“音声相闻,沐家听得见云山寺,云山寺自然也听得见沐家。”
顾少棠道:“那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大师,在云山寺诸位高僧诵经之前,我们还曾听到一个老者的哭泣之声,不知这人当时可在这大雄宝殿之中?”虽然眼前这老和尚并不能全然信任,但到目前为止,他所言之事并不像作伪,就是不知那可疑的哭声他是否肯明言了。
却不料了尘爽快的点了点道:“那是本镇的财主王七善,他是死去的沐家老翁的生前好友,自从沐家父子惨死,沐家老宅有阴魂作祟,他念着故友死后不得解脱,心情郁结,这才求到云山寺。方才法事刚刚开始,他就悲伤过度,哭晕了过去,这会儿还在后边禅堂休息。”
顾少棠心中一动:此人跟沐家老翁牵涉颇深,或许也是知情之人。站起身来,对了尘拱手道:“大师,我们想见一见这个王善人,不知可否?”
了尘道:“阿弥陀佛,世间人有缘方聚,既然二位到了此地,那也是缘份所致,贫僧何必阻挠,随我来吧。”
二人随了尘出了大雄宝殿,沿着青石板小径向殿后而行,果然如了尘所说,云山寺甚是兴旺,大雄宝殿之后正大兴土木,甚是气派,已经有丈余高。
绕过堆积的木材,石垩等物,便是一不大的禅房,一个小沙弥站在门口正东张西望。
了尘道:“净慧,我不是让你好生照料王施主吗?你怎么出来玩耍?”
小沙弥躬身行礼,小声抱怨道:“主持,王施主不肯让我在禅堂内,说我要害死他,把我赶出来了。”
了尘摆手让净慧下去,这才与顾少棠雨化田一齐进入了禅堂之内。
一个身材肥胖的老者对灯而坐,脸色很白,就如刚蒸好的白面馒头,颌下稀稀落落的没有几根胡须,就如受了惊吓的地鼠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访客。
了尘双手合十,道:“这位就是王七善施主,三位可以慢慢相谈,老衲先告退了。”转身欲走。
顾少棠和雨化田还未答话,那王财主却一个箭步先窜了过来,难为他以如此肥硕的身躯却行动敏捷如猫,王财主双手拖住了尘的袈裟,颤声道:“你……你不能走,这些人要害我……还有”他惊恐的向四周虚空望去,压低了嗓音:“索命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