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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旁边脚步声响,却是二档头王安佐一路小跑了过来,顾少棠忙侧过脸,用袖子把脸一抹,振作精神叫道:“二档头,你找我?”
王安佐拱手道:“督主在偏厅等二位,有急事。”方才顾少棠从狱中跑出来,“闲人”雨化田大摇大摆追了过来,“督主”风里刀只能干瞪眼,带着手下押着要犯继续写供状。
顾少棠心知一定是温思道的供状写完,神武将军案总是昭雪有望,也顾不得自己那点小思想,看了眼雨化田,低声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地牢旁边的偏厅,风里刀背着手,在地下不安的兜着圈子圈,一见顾少棠进来,急道:“你怎么才来?”
顾少棠本来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和雨化田在一处不悦,一看风里刀脸都白了,就知不对,问道:“怎么了?温思道的供状呢?”
风里刀英挺的眉头皱了起来,将手中状子递了过来:“你看了再说。”
那状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写得都脱了型,一看就是在极慌乱绝望的状况下缩写,顾少棠凝神细读,口中默念,不多时就看到篇尾,表情也变得跟风里刀一模一样,白着脸无比错愕。
雨化田心中奇怪之极,从呆若木鸡的顾少棠手上取了状纸,想看看温思道到底供出了多么奇诡的案情能让她如此震惊。
等他看完,连雨化田都楞住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怎么会这样”的眼神。
状纸上写了一件非常残忍,且骇人听闻的故事,卅年前的天命十二年,一个乡下童生去探望自己刚中进士的表兄,同宗长相相似,同样年纪,同窗读书,表兄有着光辉远大前程,自己只能回乡务农,残酷的现实让这个童生的心扭曲了。于是在一个夜晚,他灌醉了表兄,溺死在水缸之中,然后给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把尸体扔进了护城河。
从那天起,温思道不再是温思道,这个童生成了温思道,他顶着表兄的身份进了翰林院,开始享受他人生的风光无限,在他冒充生涯的第二年,真的温思道的老师,时任河南御史的吴中来京城拜访他,现任的温思道非常惊慌,还不等他到来,就雇凶将他杀害在道中,然后风光无限直到今日。
并不是温思道的故事有多么奇诡可怖,而是他的故事,并不是顾少棠他们意料之中的那个故事,他拼命隐瞒的三十年前的秘密,根本与神武将军无关。
顾少棠看了看状纸,迟疑的看看风里刀道:“你看着他写的吗?会不会是在撒谎?”
风里刀点头道:“我一步都没走开,眼看他写完的,”挑了挑眉又道:“依我看,他不像是在扯谎,若有人能在那样失魂落魄的状况,还能编出如此完整的故事,那可真是神仙下凡。”
顾少棠转头看雨化田:“你说呢?”
雨化田思忖片刻道:“我也觉得不像假的,按状纸中所说,温思道自诉他中进士直接进了翰林院,那自然并未到过编纂院,这个一查便知,无可隐瞒,这样一来,就跟王七善所说的证词对和不上了。”
顾少棠心头掠过一阵寒意,跌坐在椅中,恨恨抬头:“又上当,在温思道身上花了偌大的功夫和力气,难道又是白费功夫?”
雨化田细细把二下江南以来的经历细细想过,却一时也找不出头绪。
仍存了万一的侥幸,飞鸽传书回京,让牛得意调查温思道的官场履历,希望是他的供状作伪,那就还有一线希望。
三日之后,两只白鸽扑棱棱的落在了杭州知府府衙之中,不多时,两只竹管摆上了督主案台,风里刀手臂上仍缠着白绫,费力的打开了其中一个,看了看坐在他左下首喝茶的顾少棠和雨化田,念道:“温思道,天命十二年科举第十名,当年入翰林院。”
顾少棠神色一黯,把茶碗悻悻的放在矮几上,这意味着温思道说的是真。
风里刀随手倒出了第二个竹筒中的小片白绢,他盯着那片白绢看了半天,有分别看了看雨化田和顾少棠。
雨化田沉着的继续喝茶,问道:“上边写着什么?”
风里刀问道:“你们让西厂调查的是,天命十二年编纂院可有叫义山的人逃走?”
雨化田点头道:“对。”
风里刀道:“朱迟美查到,天命十二年,编纂院有一个叫义山的人疫病死去。”
顾少棠本有些沮丧,登时凝神看了过来:“什么?”
雨化田道:“逃走,疫病都不过是失踪的借口,用什么都一样。”
风里刀语气有些飘忽不定:“可是,按这信中所说,当时因疫病死去的人,并不是你们所说的两个,而是三个。”
顾少棠和雨化田都是一惊:“三个?”
风里刀念着白绢上的名字:“当年有三个同进士因疫病死去,分别是单子鱼,孙景明还有陈邈,这个陈邈字义山。”
顾少棠心中飞快的算计,一直以来,他们只知道死在京城的沐老翁,死在鱼缸里的王七善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同进士……那么突然多出来这个人,他是谁?
云山寺。
了尘铺开宣纸,写的是我佛经卷,如是我问,字字行行,都是慈悲。
小沙弥慧净慌忙来报:“方丈,来了好多好多黑衣人。”
了尘微微一笑:“无妨。”
既种恶因,终收恶果,天理昭昭,该来的总是会来,想逃的总是逃不掉。
“吱呀”一声,禅房的门被推开了,慧净惊道:“施主……你,你怎么回来了?”
顾少棠目不转睛的看着了尘:“你为什么不逃走?”
慧净嚷道:“云山寺好意收留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和方丈为难?”没等他说第二句,已经有缁衣人上前,将他拖将下去。
了尘停下笔,叹了口气道:“不要为难寺中僧众。”
风里刀一身玄色云纹的官袍,挑眉道:“这可由不得你。”
“您也回来了,”了尘看了看他,又转眼看了看仍作方士装扮的雨化田,忽然微笑:“不对,是这位施主回来了。”
雨化田冷笑道:“大师倒是好眼力。”只有几面之缘,却能分得清他和风里刀,这样的人并不常见,也难怪他能将众人玩弄与鼓掌之间,独自活到最后。
了尘笑道:“老衲年纪老了,眼睛也花了,这心倒更明白,用心眼看这花花世界,倒更澄明一些,看人也更清楚一些。”抬手欲挪动宣纸,继续向下写经文。
顾少棠走到桌案之前,先按住铜狮镇纸,抬头道:“我有一事,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了尘放下笔道:“施主请说。”
顾少棠神色清冷,有些疲倦,一字一字缓缓说:“你是谁?单子鱼,孙景明还是陈邈?”
了尘神色微变,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孙景明爱子成痴,盼独子能位居高官为国卿相,他自以为把老师章骢拖下水,那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任他予取予求,保他儿子平步青云,可惜不过是贪心遮了眼目,妄送性命罢了。”
顾少棠心下了然,死在京城的沐家老翁是孙景明,忽然想起落雷的那个雪夜来,脱口而出:“王七善就是单子鱼,他是‘泥鳅’,当时我们假冒义山寻问神武将军案真凶的紧要当口,王七善突然大呼头痛,发足就跑,然后昏了过去,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打雷,现在想想--”她眼光灼灼看着了尘:“真正的原因是你走了过来,他受惊心思混乱才又逃跑。
因为你是陈邈,也就是王七善口中的真正的义山兄。”
了尘脸现苍凉之色:“这个名字,好久没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