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相思偿

三生石上旧精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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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少棠只觉天旋地转,再一抬头,雨化田的脸正在自己上方,居高临下的望下来,眯起狭长凤眸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危险。忙转头看两个暗卫所在,从位置判断大概是看不见的,略为放心,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给雨化田用擒拿的手法锁住,不禁大为恼怒,扭动身体欲挣开身上的钳制。

    小幅度的挣了几下,挣不开,澄明如水的杏眼瞪着雨化田,低声道:“你制住我做什么?快放开!”

    雨化田将她玉色的双腕压制在丝枕的两侧,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不放手,亦不动。

    顾少棠小八字眉不满的颦了颦,加大了挣扎的幅度,扭转腰肢要从他身下硬挤出去。

    雨化田手上力道又加一份,叹息道“别动,这是为你好,明白吗?”

    顾少棠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在倒吸冷气?受伤了吗?东厂的对你用刑?”

    雨化田本来心中有火,此时倒有点啼笑皆非了,欺身下去,挺直的鼻尖划过顾少棠的脸颊,在她颈窝一嗅,在她耳边低语:“*如挫,刮骨生痛,将军听说没有?”

    顾少棠这才倏然反应过来,瞬间飞红了双颊,咬牙道:“你……这可是东厂……下流……”,猛地别过脸去不看雨化田,更加了几分力气挣动。

    肢体交叠摩擦的触觉纵然隔着厚厚的冬装,仍鲜明的犹如擦燃火焰。顾少棠只觉百般挣扎却难以挣脱,更觉心惊。

    忽然之间,钳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顾少棠就如同逃离陷阱的小兔子一般,连滚几下躲到床角,抱膝而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气鼓鼓的看着雨化田。

    雨化田缓缓坐直了身体,靠在床边,半晌才叹道:“你这样倔强,早晚要吃亏。”

    顾少棠气愤难平低声道:“你是疯子,滚开。”想要摸出袖中的星玄惩戒一下禽兽,又怕惊动了暗卫,抓起丝枕用力丢了过去,以示愤怒。

    雨化田抬手一挡,道:“方才是我不对,你骂过砸过,可消了气吧?”

    气红了眼睛的小兔子想了片刻,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争闹,自己岂不是跟这死太监一样无聊?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雨化田道:“你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顾少棠沉默片刻,轻声道:“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

    “我去问过马指挥使,他说皇帝对你甚是宠爱,废黜西厂只是为了平息朝臣的压力,应该不会有事,我就问他,到底是有多‘应该’,如果商毅和东厂咬住不放该怎么办?问了几次,他只好说,局势不明,没人知道究竟西厂会怎样,你究竟会怎样。”

    雨化田心中暗想,马德彪应该是被她缠得无可奈何了,朝中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哪有“必胜”的一方?又怎么可能说出一个确定的结果?

    “我就一直想……一直想……”顾少棠从膝盖间抬起头来,小八字眉微颦的样子很秀气,怯怯的望过来:“如果没有了西厂,你要去哪里安身立命?”

    雨化田听见自己心弦作响,原来顾少棠甘冒大险来到东厂,是为了当面问他这个问题,勾唇浅笑:“将军以为呢?”

    顾少棠诚恳的忧虑着:“继续做太监吗?”雨化田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太监,她对这个职业没有什么了解,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也并不清楚。

    雨化田轻轻叹了口气,并没说话。

    顾少棠听他叹气,越发内疚起来:“你后悔帮我查案吗?若不是得罪了商毅,西厂就不会被废,你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雨化田避而不答,低声道:“如今帮也帮了,废也废了,顾将军又能如何?将西厂赔还给我?”

    顾少棠声音糯糯的,缓缓说道:“我没有西厂赔给你……但……但是若以后你不想再当太监,不如去外面,外面自由自在……也没甚么不好……我……也……”又低下了头,似乎说不下去,

    “去外面做什么?”雨化田停下看着她,胸中有什么东西在撕扯。

    在滟滟烛火之下,顾少棠薄薄的耳廓红得几乎透明,她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的膝盖:“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在一起……”

    雨化田胸中砰砰直跳,舌根有种轻微的麻痹,一场他千般求索的美梦似乎就在眼前,他反而不敢去触碰,近乡情怯,想的越久执念越深,就更怕掀开面纱之后,全然是失落。

    他伸手过去,触碰到顾少棠纤细指尖,沿着手背的细腻白皙肌肤慢慢滑上,将她的手握住了:“顾少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少棠全身一颤,却并没有把手移开。

    雨化田虽然有种醺醺然欲醉之感,但总还醉不到十分,微笑道:“在一起是何意?跟你回龙门客栈当伙计跑堂?”抬眼直视顾少棠:“还是做消息贩子?”

    顾少棠低声道:“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挣扎着逼自己从膝盖上露出眼睛,诚恳的看他一眼,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雨化田笑了起来:“掌柜对二财,辛平也好得紧。”手上一用力,将顾少棠的手从她小腿上扯过来,硬拉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嗅,作势欲吻,抬眼凝视着顾少棠:“顾少棠,我对你如何,你心中有数;我要的是什么,你也清楚。现在我问你,你给得了吗?”

    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都要个明白无疑的答复。

    顾少棠连脖颈都红了,耳朵里几乎冒出白色的热气来,抽了两下手,全身却软绵绵的没力气,嗔怪的瞪了过去,撞上他的目光,却不由心中一震。

    雨化田向来睥睨桀骜,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此刻仍然强撑着镇定,但顾少棠看得见,他万年玄冰的外表之下,惴惴不安的期待。

    顾少棠似被他的眼神摄住了心神,暗想:“雨化田也会害怕么?他不怕东厂,不怕司礼监,也不怕商毅,却怕我……”此时心中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我不想他怕我,也不想他难过。”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

    头方点下,心头忽而一点清明,倏然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想到:“可是风里刀呢?难道就从此割舍了他,再也不相见?”这十几天来,她惦记雨化田的安危,担足心事,颇受煎熬,心心念念就想见他一面,少有顾到风里刀的时候,念再及却觉十分为难。

    雨化田眼中尽是炙热的温柔爱意,道:“许了我的,就不可以再反悔。”

    当此时刻,顾少棠已然不能回头,斜飞雨化田一眼,低声道:“好,我不反悔,等给我祖父洗雪冤情,咱们一起到江湖上去。”

    雨化田心中欢喜却犹如要炸开一般,他原来七情不动,后来一番苦恋相思无果,到今时今日才知两情相悦的滋味,飘飘然只觉这昏暗危险的东厂斗室,也变成了琉璃仙境。抬眸看着顾少棠,玩心忽起,手腕用力,似要把她拉过来。

    顾将军哪里肯依,倚着床角直往后退,忽觉腰上一暖,已经被雨化田手臂缠住,再一转头,那张俊逸深邃的面庞已经近在咫尺,不由心中暗骂雨化田如此好的擒拿功夫,却不往好处用。

    正腹诽间,身体失了重心,又被雨化田压到床铺之上。

    “顾将军一诺千金,至少要给些定钱吧?”

    顾少棠心虚的看看他:“什么定钱?”

    雨化田眼神从她黑白分明的杏眼转到润泽的红唇,流连到修长的脖颈下露出的一小块雪白的肌肤,笑得春风和煦:“你不懂?那我吃亏些,自取就是。”

    低下头,朝那樱花般诱人的嘴唇缓缓凑过去。

    顾少棠忙抬手捂住嘴唇,气鼓鼓瞪雨化田,道:“我许了的事不假,但……你……你以后要听我的。不许……”她努力想拿出将军土匪的豪气,可惜被人压在身下的姿势不利于气势发挥,语气终于还是怯了些。

    雨化田继续压下来,用鼻尖蹭了蹭顾少棠玉色鼻尖上细碎的汗珠,嘴唇几乎吻上她的手背:“不许什么?”

    顾少棠颦眉看他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眸子转来转去,有点委屈的样子。

    僵持了片刻,雨化田无奈认输,径自放开了顾少棠,退开到她身旁半尺远:“将军,这样总行了吧?”

    顾少棠尤不放心,:“再远些,我不动,你也不许不动,咱们就规规矩矩的说说话。”

    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但和雨化田相对而卧的场面,仍然让顾少棠脸红心跳不已,垂了眼不敢看他:“你为什么要同意到东厂来?”害她空白担心许久。

    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但和雨化田相对而卧的场面,仍然让顾少棠脸红心跳不已,垂了眼不敢看他:“你为什么要同意到东厂来?”害她空白担心许久。

    雨化田倒是出奇的规矩:“这简单的很。”

    顾少棠皱眉道:“买什么关子?再拖一阵,天都要亮了。”

    雨化田似笑非笑:“共枕到天明也好,那就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免得日后你忘了我。”

    顾少棠恼了,微微抬头,将丝枕从雨化田那里扯了出来,扔到一旁,不满的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应了,你就能……再随便说些疯话欺负我,我即刻就走……”

    雨化田把她说“欺负”二字时含羞带怒表情回味了数遍,个中滋味怎一个*了得,但也不敢真的把顾少棠逼得紧了,“委屈”的把头枕在手臂上,正色道:“顾将军,若两军对垒,敌方人马主将等等情势都不明朗,应该怎么办?”

    顾少棠没想到他正经起来如此之快,楞了一下才道:“……派出小队人马,作为诱饵,引敌人交战。”

    雨化田又道:“若与敌人过招,他的武功甚是奇异,你从未见过,应该怎么办?”

    顾少棠道:“暂时采取守势,等他出招,摸清敌人的路数,再行反击。”

    雨化田点了点头,道:“官场之事,与疆场厮杀,武艺比拼也没什么不同,一样是斗志斗力,只不过更加凶险,将士战死沙场,妻儿家小还有抚恤的薄银,若是官场斗争失利,是株连九族斩草除根。商毅被逼得现身,必然要做一番困兽之斗,他是文官首脑,朝中门生故吏非同小可,我更担心,当年承诺给商毅高官厚禄,诱他诬陷神武将军的的那股力量,到今天,也许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强大……”

    烛火晃动,深邃的眉骨和鼻梁在雨化田的脸上投下一个暗影,他的脸在半明半暗之间,有种妖异的俊美,顾少棠听着他看看而谈,心中晃过一个念头:“难道**后真的与他朝夕相伴,结成夫妻……”只一想,全身都有些微微的发热。

    忽觉脸上一暖,雨化田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轻抚她脸颊,疑道:“顾少棠,你在想什么?”

    顾少棠赶忙低头,避开他狭长凤目的注视,生怕再迟一点,就被雨化田看穿了自己方才“龌龊”的念头,脸上刚退下些的红晕,又涌了上来。闷声道:“没事,你继续说吧。”

    雨化田没有读心的本事,自然猜不到顾少棠的心思,但见她没躲避他的亲近,不禁略微高兴,续道:“商毅弹劾我,还要废黜西厂,不管我是否愿意,西厂都已经成了靶子,那不妨更近一步,让我自己成为引诱敌人的‘诱饵’,我在东厂,商毅也好他的党羽也好,有恃无恐,行动会更加无所顾忌;但皇帝没有定我的罪,只是把我发回御马监,只怕也会让他们更加着急。”

    顿了顿又道:“我在等,等他们忙中出错,等着他们为了把我置于死地,把手中的筹码一股脑推到桌上。等他们的攻势用尽,若我还能挺得住不死,就是反击之时。”

    顾少棠心下感动,叹道:“这般危险艰辛……”忍不住抬起头来:“为我,值得吗?”

    她眼睛乌溜溜的,脸色酡红,如海棠带露一般,诱人不禁想要一亲芳泽,雨化田心随意动,缓缓靠了过去,磁性低沉的语言带着某种魔力:“不值,但我还是想这么做。”

    顾少棠心中一颤,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初识雨化田时,只当他是个狠戾阴毒的太监头子,为了权力官位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第一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难把雨化田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就算雨化田吐露心事之后,她的直觉反应也是“我们不是一路人”,之后的种种因缘际会,命运安排,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如今细细想来,雨化田纵然十恶不赦,人神共弃,却没有半分有负她顾少棠的地方。

    眼前人修眉朗目在一点点靠近,雨化田的气息渐渐侵袭过来,将她缓缓包围,顾少棠的心几乎跳出胸膛。

    红烛闪动,静夜妖娆。

    雨化田的目光落在她带着水样光泽的樱唇上,顾少棠紧张的喘着气,嘴唇微张,隐约可以看见贝齿后羞涩的丁香,很想靠近她,夺走她的嘴唇,缠绵亲吻,撬开她的齿间,将她的舌尖染上自己的颜色,吻到她不能呼吸,让她绯红着脸战栗,在自己怀中融化成一湾清水。

    嘴唇即将相碰的瞬间,顾少棠全身一震,猛的坐了起来,低声道:“不行!”眼看要到嘴里的小兔子,又蹦了出去,雨化田几乎要扼腕仰天咆哮了,皱眉道:“为什么不行?你愿让我亲近?”

    顾少棠背对着他,闷声道:“至少……要等到我跟风里刀讲明……”

    雨化田沉默不语,不禁心中自嘲:雨化田啊雨化田,她一颦一笑一言一句就被牵动得忽喜忽悲,真是蠢极了。

    顾少棠见他不做声,侧过头来,声若蚊鸣一般:“你生我的气吗?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字入耳,如红日破雾,雨化田心中什么郁结不快都登时烟消云散了,伸臂环住顾少棠纤腰,在她耳畔低语道:“你说的对,我不该逼你……”

    顾少棠低声道:“你还有何事要交代?我得走了。”

    雨化田转头看了看桌上红烛,已经比顾少棠进来之时短了一截,却是耽搁不得,只是怀中软玉温香实在让人流连不舍,沉默了片刻才忍下心肠:“景侯爷马指挥使他们都自有分寸,西厂也并非只是被动挨打,只是你不要轻举妄动,更加不要再来东厂,明白了吗?”

    顾少棠点了点头。

    雨化田道:“好,我送你出去。”

    顾少棠疑道:“你送我?”

    雨化田笑道:“你待了这许久,东厂这会儿连天罗地网都布置好了,只等你这小太监一出去,就抓住严刑拷打剥皮抽筋。”

    顾少棠打了个寒战,皱眉道:“你怎么送?”

    雨化田左手在床头一扳,从木雕花鸟后抽出把尺长的短剑来,倒转剑柄递给顾少棠:“以我做人质,他们就不敢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