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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无疑加重了褚陶的怀疑,想到儿子敢在他的寿宴上这么胡来,褚陶肚子气的一颤颤的,一步上前就要揪住褚直,外头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说我的画是假的?是谁?”
“世伯,您慢点,谁不知道我那个姐夫明明是个九流厨子,非要学别人附庸风雅,其实狗屁不通……”
一问一答的两声传到褚陶耳朵里,褚陶眼里闪过惊讶、喜悦、愧疚等各种复杂的表情。
为了庆祝褚陶的寿宴,整个大堂都装饰的富丽堂皇,大红毛毡从堂上一直铺到台阶之下,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盛装打扮。可出现在门口的两个老头,一个戴着破旧的斗笠,披着同样破旧的蓑衣,连脚上穿的也是一双木屐;旁边那个人虽然好些,看起来却更脏。
但看到这两个人,堂上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沈齐山,那带着斗笠的干瘦老头就是沈齐山。
至于旁边那位,见过的人少,但一开口说话,就让人猜到了他的身份。
“褚姐夫,我姐姐一死,我们金陵王家就进不了你的门了?”
金陵王家的人,刚刚还在说,转眼就来了!
褚陶一怔,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认出了王宁的轮廓。
“呵呵呵,看国公爷的样子都不认识王某了……”王宁一点也不给褚陶留面子,拍了拍身上的袄子,顿时拍出一股灰尘,呛得周围的人立即后退了几步。
“大家伙都看到了吧,我这个小舅子就是在褚家门口滚了一身土,要不是老世伯,我现在还蹲在墙根喝西北风呢。”
回过神来的褚陶立即想到其中缘由,却不敢置信。
满堂宾客刚还在感叹褚陶面子大,眨眼王宁先来了这么一出,顿觉气氛不对,都先停了问候沈齐山,先看这出热闹。
毕竟是国公爷,褚陶很快恢复镇定:“内弟不远千里来为褚某庆生,褚某怎会将内弟拒之门外?必然是有所误会。”
这王宁倒不是媛媛的亲弟弟,媛媛并没有亲生兄妹,乃是她堂弟。虽然想不明白十数年没有联系,王家怎么会突然上门,褚陶仍是以礼相待,要先请王宁坐下。
王宁冷笑一声:“误会?我看你是早将发妻忘得一干二净……”
满堂俱惊。
沈齐山猛地一拍王宁胳膊:“你那是小事儿,我这儿有大事!你先别管你外甥,先说我的!”
别看沈齐山干瘦干瘦的,声音却十分洪亮。而且没见过沈齐山的人吧,都觉得他必定是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圣光。
其实沈齐山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地方不好。早年还不明显,到了晚年简直没法隐藏——就是他的声音又尖又高,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现在他这么一叫,成功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自己身上,本来也是焦点,现在就是唯一的光和火。
沈齐山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了,才伸着手指头点道:“刚才谁说我的画是假的?!”
众人都忘了这事儿了,被沈齐山吼了一嗓子才想起来好像是正在争论溪山云隐图的真假,纷纷看向袁萍。
袁萍脑门子上都是汗,结结巴巴道:“这、这印泥太新了……”
沈齐山向前走去,众人立即让出一条通道来。
王宁跟在后面,看见站在画案旁边的褚直时,目光略微一顿,这就是他那可怜的堂姐留下的可怜孩子了。
沈齐山颤巍巍走到画案前,缓慢地上下左右把溪山云隐图看了一遍,周围的人随着他的视线紧张的不得了,从沈齐山脸上却根本看不出什么。
忽然,沈齐山朝袁萍打了过去。这时候大家才看见沈齐山手上拿着一把雨伞——当拐杖的可能性比较大。
袁萍被打蒙了,沈齐山一边敲他一边骂:“老夫一不在就出现你这样的蠢货,大熙再多一些就要完了!难道这画不能是我新做的吗?”
袁萍又羞又愧,跪拜在地。
沈齐山收了雨伞,对褚直道:“直儿,你也有不对,知道不早点跟他们说清楚。为了给你爹送这份寿礼你跟我讨了多少次,还弄出这样的笑话,以后不要对人说你是我的关门弟子!”
不要对人说是关门弟子,那就是了??
褚直竟然是沈齐山的关门弟子!
谁还敢说褚直的这幅溪山云隐图是假的?
沈齐山打完人看起来精神很好,抬手道:“拿笔来,这角上太空,既然是国公爷的寿诞,我就锦上添花加上几个字。”
再加几个字?这幅画的价值又往上涨了一万两。
二娘躲在后面偷看着大堂上的高/潮迭起,到王宁抱着褚直“痛哭流涕”她就捂着嘴悄悄走了。
褚直今天打了个漂亮狠绝的翻身仗。从今天起,燕京无人不识褚直。不管罗氏如何折腾,褚陶如何不喜褚直,只要褚直不死,褚家的爵位就是褚直的。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后院时,正遇着敛秋来找她,说是六姨娘拖住了钱夫人,顾诗蕊和姜氏已经见过面了。
二娘点点头,现在差的还有褚七娘,她倒不担心罗氏抢在她前面找到那周宸,方才有身份的客人都在前头……就是怎么才能把周宸约过来。
二娘四处看了看,发现院墙角有几株干枯的芭蕉在随风轻轻晃动。她拍了拍敛秋,示意敛秋跟她过来。
二娘走到芭蕉树前面叫道:“王乙”。
无人应答,芭蕉动也不动了。
二娘道:“好吧,敛秋,去给我拎一马桶尿来。”
脚底下立即传来王乙的声音:“不要。”
敛秋瞪大了眼瞧着脚底下,根本看不见王乙在哪。
“你现在去找周宸,把他带到梨香院的客房。”
“不,我今天的任务是保护你这个女人。”王乙拒绝道。
“好吧,敛秋,尿……”
“我去,马上就去。”芭蕉一晃,一个人影嗖地消失了。
王乙这次也太容易搞定了吧?总之他去就好。
二娘先去了绣春堂,本来还担心呢,进去一看,她娘连外面袍儿都脱了,跟一帮老太太正干的热火朝天。
她悄悄退了出来,偷偷叫了褚七娘往梨香院先等着了。
二娘和褚七娘在客房里没等多久,就听门上“啪”的一声。二娘示意七娘在后面坐好,自己走了出去。门刚被她打开,一个麻袋就扔了进来。
二娘:……
她只好上前踩住麻袋,问道:“周宸?”
里面:“是我,你是谁?快些放我出去!”
二娘想了想,示意敛秋上。
敛秋费力解开麻袋,周宸立即爬了出来。
二娘从后面偷看到这少年约有十七八岁,生的虎头虎脑,个子极高,爬出来就要击打敛秋,发现敛秋手腕被缚、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后立即收势。
反应很快。
“你是谁?”周宸问道。
敛秋含泪道:“爷,我是国公府里的丫鬟,因为不愿意被主子收用被关在这里,求爷带我走,我愿意给爷做牛做马,爷,你救救我……”说着娇躯颤抖着贴向周宸。
弱女身着薄衫,楚楚可怜,又孤男寡女,再无他人……褚七娘紧张地握紧了手。
敛秋被周宸一把给推开了,力气之大,差点摔倒。
“姑娘自重!”
“你……”惊愕之下,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因为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二娘带着王甲、王乙冲了进来:“好你个小周将军,今日国公爷寿宴,你偷吃竟然偷到我们家来了,来人,给我捉住找周将军讨个说法!”
周宸看见王甲、王乙就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他就是着了这两个人的道才被塞进麻袋里,很明显这是一个陷阱,他也不废话了,直接开打,先拿住这几个人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周宸武艺不错,单独对上一个王乙可能差不多,但他对上的是王甲、王乙两个,很快被捉住绑在了柱子上。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周宸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他跟镇国公府有什么仇,好端端的来拜寿,竟被绑了起来。
“你刚非礼了我的丫鬟,这丫鬟就送给你罢。不过你跟褚七娘的婚事就此作罢,否则我就把你这畜生行径告诉你爹!”二娘道。
周宸一震,眸子里透出寒光:“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你是谁?是褚九娘让你来的?”
二娘听他知道九娘,眼珠一转:“是,退了褚七娘这门亲事,我们家还是欢迎你的!”
冷不防周宸一口啐了过来:“呸!什么国公府,不知礼义廉耻不要脸的破烂货,我跟七娘自幼订婚,此生我非七娘不娶,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周宸气极了,没想到国公府如此不要脸,敢公然绑架威胁他。
二娘松开王乙,王乙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方才二娘抓他挡口水了。
她怕七娘出来,先道:“慢着,你这意思是非七娘不娶?为什么?”随着她一个眼神,王甲、王乙一人拎着一把刀站在周宸两边。
周宸见今日再劫难逃,闭上了眼。
二娘担心时间长了他反应过来,立即道:“他不说就动手吧,反正今日也没想善了,等他死了,再想个法子把褚七娘赶出去。”
周宸霍然睁眼,挣得绳索咔嚓嚓不绝于耳:“强盗!下流东西!你们敢动她一根指头,我跟你们拼了!”周宸喊的正带劲,二娘冲王甲做了个手势,王甲一拳把他给捶晕了。
七娘从后面跑出来,担心道:“不会有事吧?”
王甲:“我只用了一半杀猪的力气。”
王乙目不转睛地看着敛秋穿衣裳。
二娘道:“不会有事。”安排王甲回去保护褚直,王乙尽量远的找个僻静地方把周宸给扔出去,留了一张“欲娶褚七娘,明日上门提亲”字样的纸条塞在他手心里。
她不知道罗氏准备耍什么花样,不过只要找不到周宸,一切都是白搭。这孩子不傻,纯粹是被整懵了,搞不好一醒就能琢磨出来不对,幸好没让七娘露面。
七娘看着王乙用麻袋把周宸给拽出去了,心里那个泪啊,她是真没想到三婶是这么帮她啊!
一桩桩事儿办完,后院竟然没出什么乱子,二娘不由感慨真幸运。她哪知道罗氏听到了前头的动静,如坐针毡,根本顾不上后面了。
十几年辛苦的经营,一步步爬上这个位置,儿子、女儿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待遇,然而这一切,都在片刻之间荡然无存了。
得到消息后,罗氏顾不上失礼,根本没有理会挽留她的诸位贵妇,一个人出了绣春堂。她站在卷棚下面,远远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被许多人簇拥着走着,那边有多风光,她的面色就有多灰白,咔嚓一声,罗氏寸长的指甲生生折断在了掌心里。
二娘亲自送走了那一帮老夫人,还有她娘。看着那些老夫人拉着她娘的手还要跟她娘打牌直摇头。
顾诗华临走时偷偷对她说,顾诗蕊对她说“谢谢”,二娘没说什么,跟安定候府的车,她爹她娘那辆车分别挥手告别。
她就出来送这么一趟,其余的都有人代劳了。
前院还是高朋满座,不过不用她操心了,累了这么一天,她该回去歇着了。
这么一想,二娘就抄了一条小路,打算从玉带桥绕过去直接从会春堂后面园子进去,那样可以节省一半路。
春燕和敛秋被她打发护送褚七娘了,两人都知道二娘身怀绝技,根本就不担心。
二娘因为惦记着早一点回去能躺在床上吃东西,所以健步如飞,穿过那一大丛光秃秃一片叶子也没有,但能挡住人视线的藤树条子,就要踏上玉带桥时,她猛地发现前头有个人正要跳河。
二娘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先高喊一声“不要跳”,一面冲过去要抓住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