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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嫁人被雾霭笼罩了数个月的老刘家,迎来了今年立冬以来的第一缕曙光!
老刘家的闺女银杏要和赵家的少爷成亲了,这件事虽然有一个不光彩的开头,却还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
且不管刘家小户之家,能够与赵员外这样的名门大户结亲,已经让很多人红眼了。就是银杏那一身坏掉的名声,有生之年还能够风风光光的出嫁,可以早晚三炷香,叩谢祖宗保佑了。
不知道的人,自然觉着刘家和赵家结亲,是刘家占了便宜,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只有少数知道赵晨宗德行的,才会在茶余饭后感叹几句,银杏这丫头算是入了火坑了。
但不管怎么样,银杏嫁去了赵家,总算是有个名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算那赵晨宗再不是个东西,顶着赵家少奶奶这个名头,又有赵家老爷子撑腰,再加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苦头也吃不到哪儿去。
明白这事的人,都用这一套说辞来安慰马氏,让她放宽心,欢欢喜喜送女儿上花轿。闺女嫁人,总归是一件喜事,哭丧着脸,多不吉利!
马氏虽然对赵晨宗还是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却也不能继续把闺女留在家里。就像别人说的,只要银杏在赵家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对上做个孝顺体贴的好媳妇儿,对下做个好母亲,夫妻尽可能地相处和睦,再差劲她也是赵家唯一的媳妇儿。那赵老头可是跟她保证过的,赵暮山养儿子不咋样,在这一块说话还是作得数的。
自上次赵暮山带着儿子到刘家登门赔罪,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赵暮山有严令,让赵晨宗到刘家多走动走动。赵晨宗就算再不愿,这小胳膊也拗不过大腿。三天老头被他家的老头罚着出了家门,拎着重礼,去看他未来的媳妇儿和岳父岳母大人。
程氏一开始很反对这门亲事,后来看老爷子是动真格的,而且老是抓着那件事不放,三天两头数落她的宝贝儿子。实在奈不过,就让赵晨宗赶快把那女人娶进门,以后专心地跟着赵暮山后面学习如何做生意,别老是为了这些个事再惹他爹不痛快了。
而且,宗儿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成家立室了。娶了那个女人,既能让老爷高兴,又多了个小孙儿,对宗儿也是有利的。
双方都有结亲的意思,这不,赵晨宗看一向帮着他的程氏都赞同这门亲事了,一个人势单力孤,反对的声音也自然弱下来了。后来想想,不就是娶媳妇儿麽,反正他取谁都差不多,管对方是什么人呢。如果娶了那刘家的娘子,爹不生他气了,娘也不唠叨了,那赶紧娶了反倒好些!
于是乎,赵晨宗三天两头的跑,这件亲事也算是慢慢定下来了。
老刘家,堂屋。
日正当午,冬日的阳光算不上强烈,却带着一种被冬雪浸透的明媚和灿烂。不久前,这里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远处的山巅,还堆积着层层白雪。
院子里的黄泥地上,因冰雪融化,地上有些泥泞。半上午的时候,刘申姜拿着锄头将泥泞的黄泥给铲去了,留下干干的一层土。
老刘家屋里屋外,都张灯结彩,贴着一个个红双喜字。这些红双喜字,是马氏还有村中一些妇人一剪刀一剪刀的剪出来的,这些双喜字剪得很工整,从那洋洋绽开的线条里,能够看到他们对一对新人的祝福——
在刘家的大门两旁,还高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灯笼的纸皮上也是贴着大大的喜字。让人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东家的喜庆。
这些红灯笼是刘西山特地从镇上带回来的,精心挑选了许久,还问了店家的意见,最后买回来两个最大最红的灯笼。
刘西山从一开始对赵晨宗就没什么好脸色,哪怕这会儿赵晨宗要叫他一声舅子,他看到赵晨宗还是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
赵晨宗也特烦刘西山,两人见面就掐架,虽然有长辈盯着,不能动手。彼此说话阴一句阳一句,冲起来就跟吃了火药似的,让马氏和刘申姜十分的头疼。
说来也好笑,刘西山和赵晨宗两人都是大爷们,痛痛快快打一架倒也还好,顶多就是将两个鼻青脸肿的猪头给拉开。可是一旦不能动手,学起女人们斗起嘴掐起架来,还是让很大一票人都吃不消。
话说是这么说,碰上自个儿妹妹成亲的大事,刘西山可一点都不含糊。巴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张罗给他妹妹,家里宴客的酒菜全都是刘西山到镇上去买的,来人吃饭用的桌椅板凳也是刘西山一条条、一张张到附近邻居家扛回来的。刘东山出事后,家里的这些事也就落在他一人的肩上了。
以刘西山的脾气和对赵晨宗的厌恶,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让他的妹妹嫁给赵晨宗这样的人的。马氏和刘申姜把好话说尽,又细细对刘西山道明了这其中的厉害,纵使心中再不愿、再不放心,还是点了头。
刘西山也是一个快要当爹的人,也知道做父母的有了娃后身上的压力有多重。他自打得知山香有孕后,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这不是说别人逼迫着,而是一种身为父母的那种责任感——
他一个大男人,尚且如此,又怎么舍得让银杏一个人艰难地撑起抚养小娃儿的重任?
好了,嫁就嫁吧!以后只要那姓赵的小子敢欺负银杏,还有他这个二哥在呢!
比起刘西山的别扭和纠结,最该纠结的刘银杏反而显得比谁都要淡定、冷静。
短短半年间,刘银杏就像脱胎换骨一样转了性,尤其在经历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唯独她在低头看着肚子里的宝宝的时候,眼里才会流露出一丝青涩而单纯的笑意——
先前她很讨厌那个小东西的,一看到他就让她觉得痛苦。可是这几个月来,感觉到他在她的肚子里一日日的成长,在寒冷的夜晚陪伴着她,支撑她走下去,刘银杏不自觉地用手抚上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肚子,再冷硬的心肠也是会软下来的——
那个人美其名曰上门赔罪时,她平静已久的心掠过一阵惊恐,随即又平静下来了。平静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来得快,本以为那晚自己会一夜无眠,流泪到天明,没有想到往床上一倒,白天的事情想都懒得想便睡着了。。。
那个人开始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每一次她都是闭门不出,懒得见到那一张丑陋的脸。她以为她再见到他时一定会吐,可是没有。即使避无可避之时,与他坐在一处,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不去注意他的存在。
她变得连她自己都开始不认得自己了。
娘以为她受了刺激,每晚抱着枕头到她的房里来陪她一起睡,睡前一遍一遍地开导她,要她活在当下,不要为过去发生的事情惩罚自己。
只有她知道,她的心里已经空了,或许是之前那段日子难过得太久了,泪也流干了,什么都不怕了。用小时候娘常骂她的一句话,就是她这小丫头没心没肺,什么事都不装心上。
不同的是,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装在心上,而是承载得太多,已经超出了她的负荷。她已经疲惫了,只想将一切都放下,甚至愿意把自己整个身心都放下——
爹娘要她嫁给那个人,在房里独自坐了一天后,她答应了。
她这个做女儿的,已经给他们俩老带来了太多的难堪和苦痛,她是个不孝的女儿。以前不懂事,老是偷懒,不服管教,家里事情那么多也从没想过要替他们分担。后来又出了那档子事,让爹娘为她操碎了心,留够了泪。
她想,这辈子她唯一能为他们二老做的,就是乖乖地出嫁,努力地生活,不让他们再为她担心。
这时,刘银杏又开始庆幸,她没心没肺的性子了。许多话别人没说,不代表她不明白。嫁给那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做个瞎子、做个聋子,必要的时候还做个哑巴,这样日子可能还好过一些。
如若是以前的她,刘银杏摇摇头,绝不可能!
她的婚事,办得很热闹。
娘是个好强的人,更不能让她的女儿受一点点的委屈。越是知道许多人在背后笑话,娘就越不愿草草操办婚事。别人越是觉得她该偷偷摸摸地到婆家去,娘就越是要赵家准备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就像是要给那些笑话刘家的人好好看看,刘家并不是因为这样就直不起腰来——
这当然也是因为,那个人名声再臭,始终是赵家的大少爷。赵家大少爷娶媳妇儿,不大肆操办他们赵家同意,那一帮亲朋也不同意。
至于,席间宾客之间会觉得尴尬,有些个不光彩,那几乎是想而易见了。而她,很没心没肺的想,担心这个问题更多的是那个人,她又何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