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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择的都是好字儿,呈上去,皇帝朱笔一圈,选了最后一个昌字儿。
冰玉其质,贤德其昌,可说成是赞女子教养涵养的。也可说是昌盛兴邦,德全瑞乡了,可以谓之国体了。
昌贵妃王氏?
行昭看着眼前这个扶柳偏风的弱质女流简直想笑,皇帝紧着贵重的字儿安到王氏的身上,也不晓得看看王氏这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弱柳一般的画眉,小巧纤弱的姿态担不担得起一个昌字儿。
“顾和妃、昌贵妃还有孙贵嫔今儿个是头一回晋位之后跟大家伙见上一面吧?”方皇后端坐其首,姿态很端方,“再让几个孩子都在同你们认认真真行了礼,特别是老二家媳妇儿,得赶紧去恭祝母妃有这样大的福气。”
王氏晋位,皇后在皇帝面前提了提皇帝心尖尖上的人物小顾氏,再提了提诞下七皇子的孙氏,最后一喜变三喜,赶在年前两妃一贵嫔拿了金册金宝,得了礼成。
今儿是初一十五进宫请安。
行昭挨着陈媛坐在尾端,一抬眼,眼神落在闵寄柔身上,再往上一瞥,便看见了规规矩矩地垂眉敛目站在闵寄柔身后的亭姐儿。
闵寄柔神色很平静,照旧将手摆置膝上,眉目浅淡入画。
听皇后这样说,闵寄柔赶忙起了身,闵寄柔一起身,陈媛和行昭也跟着起了身,只听闵寄柔话儿说得很是柔婉,先向方皇后福了一福,“无论是儿臣还是母妃的福气都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给的,于情于理都得同您先道个万福!”
方皇后叫了起,闵寄柔这才乖乖顺顺地挨个儿行礼过去。
听闵寄柔将才那番话,昌贵妃王氏心里无端像堵了块儿糍粑一样,方皇后什么时候给过她福气?什么时候庇佑过她?她入宫这么二十来年,从永乐殿的宫人爬到良家子,再从良家子爬到才人然后王嫔然后懋妃...这么几十年,纵使她再乖顺再卑躬屈膝,方皇后一直待她不咸不淡,从来没有热络过,甚至时不时还喜欢敲打她几句,撺掇别人来下她脸面。
东边儿那个陆淑妃什么也没做,一入宫就是淑妃,到死还是淑妃。还有那个陈德妃,养个别人的跛脚瘸子,养得自得其乐得很,平日里什么建树也没有...只因为她们都是出身世家的女子,所以她们能名正言顺地凑成作堆儿...
幸好她还有个好儿子。
昌贵妃望着闵寄柔姿容秀美的那张脸,心头一滞,嘴上没叫起,话里却转了话头,笑呵呵地招手让站在椅背后的亭姐儿过来,“...有了孕就站不了了对吧?如今有四个月份了?胎站住了吗?母妃送过去的汤药吃着都得用吧?”
亭姐儿敛住裙摆,小碎步蹭过去,红着脸低下头也不说话,先摇头再点头,最后索性将头缩在脖子里,只露了一双红耳朵在外头。
一个妾室被昌贵妃拉着手亲亲热热站得笔直,堂堂正室却弓着腰曲着膝作恭敬状。
王氏越发猖狂了。
方皇后没开口,却把眼神瞥向行昭。
行昭哪里还不晓得方皇后的心思——方皇后这是要闵寄柔受她个人情。
行昭心下叹了口气儿,上前一步将闵寄柔轻扶了扶,闵寄柔借势起了身,行昭便笑着朝昌贵妃王氏屈膝行礼,“俗话说得好,少不抱子老抱孙,贵妃娘娘如今正风华,竟习起了古语里的行状了!您可得怜惜怜惜石侧妃,您瞧瞧人耳根子都羞成石榴红了!”
媳妇儿熬成婆。
用了个熬字儿,便足见其艰难。
方皇后这般刚烈的人物将嫁的时候,还要俯在顾太后跟前立规矩做脸面,婆婆想给媳妇儿罪受真是太简单了,嫁给皇子就等于有了两个婆母,一个嫡母一个生母,嫡母得敬着只要大事儿上不出错,皇后也得顾忌颜面不会太过刁难,可对待生母的态度就悬了,太尊敬了是打了当朝皇后的脸,不尊敬又是打了自个儿夫婿的脸,两厢难做。
不过昌贵妃王氏要在方皇后跟前摆婆婆款儿,太离谱了。
行昭笑着转头,轻轻推了推闵寄柔,“昌母妃正问话儿呢,二嫂还不挨个儿答下来?”
主母当然有权利代替妾室答话,不仅有权利,甚至这是责任与义务。
亭姐儿脸刷地一下更红了,耳朵红得像透着血丝儿的琥珀,飞快地抬头看了眼行昭,然后飞快地低了头。
闵寄柔轻轻柔柔接过话,回答却是正对着方皇后的,姿态不卑不亢,答得很清楚:“请了太医来瞧,说是胎儿很健康,怀胎三个月的时候才发觉,如今四个月多一点儿,平日里石妃也不大站,多是躺着或卧着,太医却说这样要不得,母亲得日日活动起来,孩子才能康健成长...”
行昭也不晓得让闵寄柔来回答这些话儿是解围还是残忍。
二皇子这个人真的很简单,也从来没藏过什么坏心,常常行动由情绪支配,他觉得亭姐儿看起来可怜,便带她出去游灯会,给她孩子,再帮她瞒住正妻...同样他喜欢闵寄柔,可闵寄柔从始至终表达出来的都是坚强与端和,这个女人不需要人庇佑——在男人放心之余,便会将多出来的心软与耐心分给其他人。
这就是为什么方皇后原先要教导她,多示弱会示弱。
闵寄柔是正室范儿,也被摆在了正房夫人的位置,她要贤淑她要尊敬夫君的体面,所以只有放下自己的爱与恨。
前世是这样,今生还是这样。
闵寄柔聪明,但她心不够狠,前世恨毒了陈婼,却也下不了决心动陈婼的两个女儿,与现今的情形何其相似。
方皇后是留了饭的,等准备出宫打道回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一半儿了,雾霭又起,从行昭熟悉的凤仪殿外慢慢地落下。
三个妯娌走在前头,陈媛愈加别扭走得飞快,闵寄柔便扭头吩咐人,“陪侧妃慢慢地走,不着急。”然后只剩下她与行昭二人并肩而行,走得虽近,可二人一路无话。
不是惯常示弱之人,何必垂泪扮花怜。
走过顺真门,眼瞅着三家王府的青帏马车候在门口,闵寄柔转身冲行昭抿嘴敛眸一笑,“这是我这些天走得最轻快的一段路了...”话儿轻得像天际的浮云,行昭心中有闷苦,勾起嘴角回之一笑。
正要攀辕上车之时,陡然听见身后闵寄柔比前一句更轻的话。
“阿恪根本就不适合成为帝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必定谋朝篡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