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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是待哥哥回府后传的。
顾绮年与母亲单独食用,父兄则在正厅里招待沈高轩。
未正时分,父亲回了内院,顾绮年便起身离开主院。
五月底的天,有些闷热,顾正来时步履匆忙,此刻额上细汗密布。
何氏替他宽下外袍,转身就想唤婢女送些水来让丈夫擦拭后换身干净衣裳。
顾正却摆手,端过凉茶解了几分暑意方言道:“不必,高轩马上就要离开,我替他打点下再送他出城。”
“这么急着走?”
何氏有些意外,沈高轩是今早到的,原还以为会如上回般在这住上几天。
“他先前就是因为宫里的飞鸽传书才急着离开江陵,此行在咱们这已是耽搁了半日。”
顾正语重的道完,略有复杂的再叹道:“京城里,最近不太平。”
何氏即仰头追问:“出什么事了?”
“五日前,二皇子的贴身侍卫被太子公然处置了,所以才会急着招高轩回京。”
何氏非见识浅短不懂政事的内宅妇人,朝堂上的党派之争,她听说过。且先前廉王的主治太医杜文新被罢官流放,夫妻间也曾私下议论过。
因而,见丈夫说起时神色凝重复杂,她脱口就道:“是太子殿下故意挑衅?”
顾正摇头,语重道:“我看不尽然。太子虽平庸,但东宫里不缺幕僚能臣,就算他想争一时风光,让二皇子丧失颜面,他手下的那些言官参谋也必会谏言。
何况,他身边还有我大哥,有延庆侯。若是太子早有计划,想在东郊围场上当着众多王孙公子的面折辱二皇子,他们必定阻止。
毕竟,当场剑杀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这种手段幼稚鲁莽。斩杀了一个侍卫,却得皇帝一顿批评,授人话柄,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刻意为之?”
何氏一点就明,稍以思索就心中了然,“是了,建炎帝因为廉王离世的事觉得有愧于王皇后,近来对太子都赏识了几分。而反观二皇子,他只用一个侍卫的性命就让皇帝重新厌恶起太子,更反衬了东宫行事的不稳重,其实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顾正认同,续言道:“我刚听高轩说起二殿下平时的为人,就觉得不是泛泛之辈。以他的能耐,太子若是早有预谋,他不可能得不到风声,而如果知晓,又怎会坐以待毙?”
何氏就锁起了眉头。
过去他们夫妻谈论京都里的事,都只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然现在不同,且不说自己即将带着女儿回京,便是半年之后,丈夫都得回去。
届时成了京官,那这些波云诡谲就不是你想不理会就不理会的。
再且,延庆侯府又是太子的外家,他们如何可能抽身在外?
思及这些,她心里就烦。
而顾正好似知晓妻子的想法,伸手抚上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忧心,万事都有我,总不至于让你们妇人操劳。”
“哟,不成想到了古代,你连思想都被同化了,这是要我安心当个贤妻?”
何氏抬眸娇嗔了眼丈夫,嘴上打趣着眉眼却是开怀。
顾正也笑,顺意接道:“入乡随俗,我总不见得还跟前世那样,要你在背后替我奔走辛苦吧?怎么说,为夫都比那些古人多读了几千年的中外读物,难道还搞不定他们?”
他挺胸立直,扬起的浓眉透着几分洋洋自得。
何氏就被他这幅大丈夫模样逗乐,瞥见其下巴上刚冒出的胡渣,伸手摸着调侃道:“嗯,不知道夫君你若是留了把胡子,是何种风情?”
“越来越没正经。”
顾正打下妻子的手,绷紧脸搂着她坐回炕前。
他素有洁癖,非常注重个人卫生,极不喜欢时下男人刚过而立之年就捋胡子拖音子曰时的德行。
显得年老。
顾正怀抱着妻子,须臾又叮嘱道:“你明日带着绮年和南华回京,路上小心些,这古代的世道不太好,听说发生拦路打劫的事还挺频繁的。你我夫妻便是前世都不曾分别这么久过,想着你要离开我半年,心里就怪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对我你还不放心的?”何氏嫣笑。
顾正却依旧絮叨:“还有,现在朝廷局势混乱,你已看过名册,侯府里是何光景都心知肚明。等到了京城里,你只管在岳母跟前尽孝,别去掺和那一大家子的事,凡事都等我到了京城再说。”
顾正在太原府虽是个五品知府,但政绩突出,较当初使小计得以留在翰林院的二老爷顾瑞要得皇帝赏识的多。
这两年,朝中总有人下来褒奖他。
且先早又收到消息,延庆侯爷在替他谋那职位,这趟妻子带着女儿回京,定然就会引起顾家大宅里不小的波澜。
会有巴结拉拢的,更会有羡慕嫉妒的。
顾正不想,因为延庆侯府的关系,自己就被默认算到东宫那派。
何氏自然明晓他的顾虑,一一应下。
而后,就问起心头的疑惑,沈高轩是怎么回事。
顾正深思了会方作答:“青蔓,你说我们能派人去京中搜罗他们的肖像,是不是也有人到太原来做过同样的事?”
何氏就从丈夫的怀里退了出来,沉声道:“什么意思?”
“绮儿的具体相貌,怕是连侯府里的人都不定能描绘出,但高轩脸上那份了然领悟的神色又不像作假。”
顾正望着妻子,添道:“他一年前赴京的时候没有异常,偏生这回看着绮儿似是见到了熟人,而这期间咱们可没带她回去过,那高轩见到的定不是真人,而是画像。
可是,青蔓,这时代闺中小姐的肖像是不可能轻易流传出去的。且咱们身在太原,京城里谁会收纳绮儿的画像,又是什么目的?”
若说先前何氏只是好奇,那听完丈夫的这番话,疑惑就化成了浓浓的担忧。
是啊,是什么人会收着闺阁小姐的肖像,这能起什么作用?
或者说,能达到什么效果?
“高轩他不肯说?”
顾正颔首,“他编了个谎话搪塞我,自然是有苦衷,我也不想去为难他。”
他性子干脆,想知道什么、想得到什么,自己私下调查努力,犯不着去让旁人难做。
毕竟,能明言对方就不会说谎,不能明言那追问了也没有意义。
何必整的双方都尴尬?
何氏心思细腻,由女子肖像联想到古代宫廷选秀的事,这深想开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突然忧心忡忡的对丈夫愁道:“如果绮儿只是众多画像里的其中之一还好说,但如果是唯一的,岂不麻烦?
高轩是在宫里当差的,他能接触到的就算不是皇室宗亲,也断不可能是无名小卒,我怀疑咱们这趟回京就是中了别人的算计”
顾正心里也琢磨着。
前世在现代的时候,类似的情况也有,引起别人关注的原因不定是他本身,而是背后的家族和权势。
他若只是个知府,就算政绩过人,不过是惹人赏识或者眼红下。
但自己出自延庆侯府,京都顾家是贵勋望族,又与东宫有牵扯。他的闺女顾绮年不仅仅只是个知府千金,更是侯府小姐,古代以结亲为纽带而绑定两府关系的事例少吗?
顾正担心,女儿早就成了别人算计的目标。
饶是具体的原因,他还没想明白。
但这手法?
出其不意,将精力安在一个远在京外、谁都不可能想到的对象身上,往往就可以致胜。
他前世就用过这种计谋。
人心难测,不是说你觉得不可能,别人就没理由算计你。
最终,夫妻俩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回京后要格外小心。
而身在闺房里的顾绮年根本没意识到这份严重性,更没想到她已成了回京后娘亲重点保护的对象。
她趴在窗棱前,望着碧穹上的云卷云舒。
直到视线中突然出现抹熟悉的身影。
哥哥从院外走来,手中拿着个木盒般的物事。
顾绮年隔着窗牗与他打招呼,笑容明媚。
顾南华跨进屋槛,举着手里的东西就眯眼道:“来,给你瞧个新鲜玩意。”
两人隔几而坐。
顾绮年两只胳膊撑着下巴搭在几面上,两眼放光。
她知晓哥哥清早出府与友人去道别。
是个色泽艳丽的红漆彩绘的正方形木匣,比手掌大些,取材平凡,却胜在小巧精致。
顾绮年没看出其中名堂,又觉得花哨了些,不太理解的望向兄长。
顾南华就指着描红铜启环使眼色,“打开瞧瞧。”
东西在里面?
她提了兴致,依言拉开圆环。
刚轻轻用力,绘满图案的盒盖就自动从里跳了起来,里面的东西瞬间冲入视线,是雕在整块方木上的楼宇亭楼,因用了漆彩施色,精致且逼真。
见她目露稀奇,顾南华合上木盖,将圆环往左绕了半圈,让顾绮年再次打开。
此次,跳出来的景致却成了田野乡村,着色、雕工都极精益。
顾绮年觉得新鲜,笑着追问哥哥从哪得来的。
“是高轩从江陵带来的,那里的漆器可是最有名的。他带了好些小玩意在身边,说是准备拿回去哄颜娇郡主的,我见这东西有趣,想着你会喜欢,便问他讨了来。”
顾南华还不知晓早前的那幕,但顾绮年听到沈高轩,笑容就僵在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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