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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后,顾绮年还是初回进香满楼,谱上的食名并不陌生,她选了几道惯常用的。
“绮儿,你想不想见黄师傅?”
何青蔓似乎根本不在意刚刚的那场再遇,面容闲适。
“黄师傅?”
顾绮年重复低语,徒然想起母亲上回独自在这同黄师傅说了许久的话,而事后却并未告知自己黄师傅来京的目的和缘由,又是否与自家有关。
她本总好奇着,现在却突然没了追问的兴致。
只面色如常的望着对方。
何青蔓边吃茶边皱眉,片刻后出言提醒:“那日,黄师傅求了我件事,替他保密太原人氏的出身。”
“为什么?”
“不知道,他求的恳切,显然是不想被人查出来历,咱们又何必去故意为难?”
搁下茶杯,她瞅着女儿再语:“绮儿,娘不瞒你,我是料想他的进京跟咱们这次北上有关。但是,无论他是自己主动离乡,还是被人安排到此,其中必然都有所牵涉。
黄师傅对外不称来自太原,于人前又装作陌生人,显然是知晓有人会去调查他的背景,而又不愿意让外界发现他和咱们家的关系。
如此表示,这所刚刚开张不久的香满楼并不简单,定是与什么重要人士暗有牵扯,咱们以后没必要来得太频繁。”
听母亲说得严肃,顾绮年不解的问道:“是什么人要调查黄师傅?他在太原都做了三十年的点心,是个老手艺了,难不成还会得罪京里的什么贵人?”
“这个哪里清楚?”
上回对话时,何青蔓总觉得黄师傅似在极力掩饰些什么,明面上虽不说如何热络,但自己走的时候,却还不忘问及绮姐儿。
摆明了,他心里也清楚自家闺女很中意他的手艺。
如果是避灾避难,就不可能每日都这么安逸的做点心。
但为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是旧相识?
那天回府后,何青蔓想了许久,觉得欲盖弥彰的可能性极大。
换而言之,黄师傅其实就是因为她们而来的京城。
只是,不知晓背后是谁授的意。
但能够确定的是,对方身份定不简单,且极不愿被人知晓他与自家之间有这份关联。
至于黄师傅能做些什么,何青蔓就只知道他厨艺了得。
然有时候,呼之欲出的答案太过简单,难免就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她在往复杂的思路上探究,如何会相信,这京中有位隐在深处的贵人关注自家,兴师动众将黄师傅安排过来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手艺?
毕竟,要隐去一个人的过去,不止是京中的安排,连带着在太原那边也得做足功夫。
延庆侯府的四房,能引得何人注意?
就算是因为她家老爷的缘故,但还不曾正式回京任职,谁还能这么早的未雨绸缪过来拉拢?
何况,就算丈夫归来,亦不知能否再有所作为,旁人又何必起动这样的心思?
“娘,您想什么呢?”
顾绮年巴巴的凑过去,好奇道:“怎么打进了屋就总愁眉苦脸的,刚在外不是玩得挺好吗?”想了想,再问道:“难道是因为那两人?”
瞧他们皆是锦衣华服、气宇非凡,定不会只出自普通白衣之家。
而但凡在京中有些地位,将来就有可能在其他场面相遇。
娘亲这是,担忧了吗?
放纵之后,总会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些规矩礼仪,便觉得早前当众失态,行为举止不符身份。
顾绮年挪身过去,轻柔的安慰道:“娘,您别忧心,就算这事真传出去,亦不是什么大过,顶多就失几分颜面,左右您还能省去好些应酬,不是挺好?
再者,寻常妇人讲究妇容妇德,是担心因一己之行连累家族盛誉,最终导致门庭被人笑话。先前大伯母二伯母这样待咱们,您亦早就不盼着我和哥哥能得府里哪房真心眷顾,何必还为这个难受?
若要说顾忌父亲怪罪,这便更放心了。不说爹他此刻不在这里,就是真的知晓了,在外人跟前也只有维护您的份。”
见女儿言辞凿凿,十分努力的替自己疏散郁闷,何青蔓侧首扬眉,反问道:“过去是谁总念着《妇行》、《曲从》等文章跟我唠叨,还配合着她哥哥的什么三纲五常,来我跟前说教的?今儿却自个推翻了,连带着能说出这些话来,啧、可真是件稀罕事。”
听到这语调,顾绮年就明白自己多心了,这位亲娘哪有半分反思自疚的意思?
得,是她杞人忧天。
母女俩依得近,何青蔓胳膊稍动就敲着了女儿脑袋,含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子真是进化了!
娘早就说过,你小时候看的女诫书上那些大道理太过死板,就是寻着借口在冠冕堂皇剥夺咱们女人权利,且还一味的将各条义务加诸过来。
这世上,只有那些没出息的男人,才会用它们来约束自己妻子,好为他们的无能和窝囊而掩饰。”
顾绮年侧过身子,避过沦为母亲人肉靠垫的下场,只漫不经心的看着对方回道:“这些道理,女儿记得比您刚说的那几篇文章还要熟。
娘,我明白您是替我考虑,想培养我不依靠旁人的独立。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遇难时找人帮忙,无论对方是新朋还是至亲,总归是人情,将来有个什么矛盾时就短了底气,您是不想我将来受委屈。
母女的苦心,女儿一直都清楚,不过我如今的性子,就是在街上都不是只吃亏不吭声的,何必还这么多担心?”
“嗬,你这是在嫌娘太烦?”
何青蔓气得瞪她,什么语气这是?
顾绮年却没有再与她嬉皮笑脸,敛去几分随性,她认真的开口:“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您对我的事比对哥哥的事紧张得太多。
女儿日夜都与您在一个院子里,就算突然遇到什么变故,身边也有一堆人帮着。
但哥哥不同,独自在外院,就算身边有个花铃,但又不信任,心里藏着什么事就只会憋在肚子里,您应该多关心关心他才是。”
“绮年,你觉得娘偏心了?”
觑了眼母亲,顾绮年微微颔首。
娘亲特别特别疼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无论是什么要求都从不拒绝,但对哥哥却总显得漠不上心。
她不记得是从何时出现的这种偏差,但自己能留意到,哥哥难道就会没感觉?
“女儿有些话,总想跟您说,但又怕娘不高兴。可是,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不说。”
顾绮年郑重其色,徐徐言道:“哥哥生性敏感,咱们在京中又是这番光景,若是互拘着心事隔阂,岂不是将他推到旁人身边去?
您也知晓,大哥最近去文园很是频繁,还总带哥哥外出。府里的事花铃能知晓,但到了外面,保不准会怎样。”
她见母亲不语,闭了闭眼继续:“爹爹对哥哥一直都寄予厚望,娘私下却说哥哥不适合做官,便让他先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生意上的谋生手段。女儿并非看不起商人,但放在眼下,自然还是跟爹爹想法一样,期待哥哥能考取功名将来在官场上成就大业的。”
“绮儿,南哥儿是娘的儿子,难道我不盼着她好?”
对于女儿这番类似提醒劝诫的言语,何青蔓倒是没恼,虽说是育儿的方式被质疑,但她并非是自我主义强烈的女人。
绮年的话,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沉声低叹道:“你们兄妹俩其实很像,都是心底有自己想法,且都只坚信自己所认同的思维。
不过,我若是问你的见解,绮儿你会跟我说实话,然后参考娘的说辞,深思熟虑后再做出最后的判断;
但你哥哥不同,他明面上怎么都是应是、道对,永远不会说你父亲或者我的不是。但他最心底里以前是怎么想的,今后还是怎么想。娘这么说,你可明白?
南儿他比你执着,不会轻易放弃一个念头、一种思维、一套方式。对于这种性格的孩子,娘说再多道理都没用,只能让他自己领略错误,甚至在他身后适时的推波助澜下,好让他早日明白。”
前面的话,顾绮年听明白了,待到最后,略有疑惑的询问:“您的意思是,故意让大哥接近哥哥,甚至放任大伯母对他施恩施慈?”
何青蔓握紧了女儿手,坦言道:“我对你哥哥的疼,可从来不比你少,只是方式不同。
说到底,你们到底年龄太小,看不清明。放心,你紧张南儿,难道娘还会逼着儿子疏远自己而去靠向外人?”
顾绮年彻底放了心,甜甜的笑起来。
心中则暗自感慨:母亲一本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有个为人母的模样的。
小二进来上点心,顾绮年刚用了一半,花容就进来禀道:“夫人、小姐,少爷来了。”
“和大少爷在一起?”
何青蔓倒不觉意外,搁下筷子侧耳听起廊外动静。
但堂内太过热闹,并没有听着什么。
花容点点头,“回夫人话,正是,同行的还有沈侍卫。三位少爷本是要上楼来的,但在楼梯口沈侍卫遇着了友人,正引给了咱们少爷认识。夫人您瞧,要不要去将他请过来?”
她知道,夫人对少爷在外交友的事管得很严。
遇着了友人?
不知怎的,顾绮年就是有种预感,她出口问花容:“可是刚刚我与母亲遇着的那两人?”
后者目露惊诧,反问道:“小姐怎的知晓?”
这是默认。
母女俩纷纷沉下了眼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