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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林氏转身转的急,碰着了水荷,水荷不觉一个趔趄,手里的瓷碗应声而落。
闻听声音的赵婶子从屋内急急冲出来,看见了这情形,骂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
颜林氏气得肝疼,牙齿咬的都出了声,费了好大的劲,忍了几忍,才没有泼天乱骂,当下狠狠拉着颜舜华的手离去了。
颜舜华接连两番被人用力握着手,不觉有些生疼,但看了看祖母颜林氏阴沉仿若台风要来之前的脸色,忍住了让她握轻点的话语。
水荷目送颜林氏与颜舜华走远后,微微皱了双眉:“娘,你给颜婶子都说什么了?至于她生这么大的气乃至摔门而出吗?”
赵婶子看了看地上满是碎瓷片,又听儿媳水荷如此说,想起适才颜林氏恼羞成怒的走了,只觉得满脑子也跟着堆满碎瓷片的地一样,杂乱无章的。她心下烦躁的厉害,狠狠的拿脚踢了两下一块碎瓷,又一把从水荷手中抢过扫帚,拿起扫帚指了指一旁干净的地,口里吩咐道:“还不赶快移了地站着,呆愣着干啥呢。这如今不比往日,你可得在心里时刻打紧自己是双身子的人,是要做娘的人,再这么颠三倒四,傻愣愣的,我可不饶你……”说着又看了看水荷尚且还平坦的腹部,小心翼翼的询问,“适才没有吓着他吧?”
水荷笑着摇摇头:“娘,这才刚刚一个多月,他哪里会有知觉?又怎么会吓到?”因见赵婶子面上是真担心,不觉心中一暖,又道,“娘,真不用担心。我晓得,他在肚子里呆的好着咧。”
赵婶子不放心的又瞅了水荷腹部几眼。一脸神道道的样子:“我听我已经死了的老娘说过,说是这女人怀孕前三个月里,还不分男胎女胎。”
水荷不明所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赵婶子。
赵婶子将声音压了压,笑容里净是神秘:“我老娘可说了,这怀胎初的妇人前三月若想生儿子就得多吃干菜,院子里还要载上一棵石榴树。”
“干菜?”水荷重复道,她是挺喜欢吃干芝麻叶、干豇豆之类的,既然赵婶子让她多吃干菜,那就多吃呗。
水荷点点头。表示从善如流,又道:“我也听人说院子里栽石榴树好,说是镇宅。”
赵婶子一面低下头用扫帚将那碎瓷片扫到簸箕里。一面道:“就知道你不信。院子里种石榴树镇宅这个谁不知道。至于院子里栽石榴树家中能生子知道的人就不一定多了。你想想,那石榴熟的时候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水荷不假思索的回道:“跟个灯笼似得。”
赵婶子白了她一眼:“你自己都说像灯笼了,还不知道这是为啥。”因见水荷依旧一脸懵憕的模样,叹口气,“该记住的不记住。不该记的你记住的,你心里门清。”顿了顿,又解释道,“灯笼灯笼,可不就是添丁的意思。你忘记啦?去年过年的时候,镇街上好多户人家的大门上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当时你还问我。我可不就明白的告诉你,这是这户人家期许了家中来年添丁之意。”
水荷不觉问道:“准吗?”
赵婶子端起装了碎瓷片的簸箕就往外,一面走一面说道:“准的。一保一个准。”
等赵婶子倒完碎瓷片回屋来,她与水荷各自坐了个凳子,面对着面。
赵婶子冲水荷面授机宜:“知道那桂春家为啥老生闺女吗?”
水荷的反应果然没有让赵婶子失望。
赵婶子将声音特地压了压:“我给你讲,你莫道说出去。”见水荷点点头,赵婶子才一口气连贯的说了出来。
“你可去过桂春家?他们老唐家是开鱼塘的。他们家里面在哪里挖井不成,偏偏应对着窗户的地方挖了水井。都说水闺女水闺女。这桂春与守成的房子前头就正对着一口水井,哪怕每天夜里小俩口再颠鸾倒凤的努力,那也生不出个儿子来,只能生闺女。”
水荷无从判断赵婶子话里的真假,但桂春家里一口气开了五朵金花的事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水荷有点不理解:“那桂春到现在还不知道院子里对着窗户处不能有水井,娘,你没去告诉她还是忘记了这档子事?”
赵婶子嗤之以鼻,没好气的说:“我记着呢。就不告诉她,让他们老唐家一直生女娃才好,好歹让他家这辈子绝户了也好。先头我两个儿子去了的时候,那老唐家的可是在背地里不少说我们老赵家是绝户了的人。这种口上没德的人,就得让他绝户。这是老天在惩罚他。”
听赵婶子提起先头去了的东升,水荷便勾了头不吱声了。
赵婶子招呼水荷进了屋,又寻出了针线盒子,抱了一些细棉布出来,与水荷坐在一处,做起小衣来。
“别看着现在月份小,趁着天好眼下又闲,得多做些小衣。小孩子尿尿才不讲究那么多,这每天都得换好几身衣裳,天好了洗洗晒了就干还好,若是逢上阴天下雨,小孩子可就没的换了,只能暖湿的,长大了就容易落下寒根。”赵婶子说道。
水荷点点头。
赵婶子又道:“总之多做些才好。等过几个月天就一日冷一日,别说天天拿个针在这缝啊绣的啊,双手都冻得发痛,根本就不想伸手。再则,等生出来那才是淘人,又是没时间的。索性趁着眼下天气又好,时令又好又有时间就多做几身衣裳。”赵婶子又说道。
水荷又点点头。
赵婶子又就都要做几身衣裳,每身衣裳的式样都是什么?每身衣裳上都要绣制什么花样,与水荷好一顿细细商量。
水荷却是无论赵婶子说什么,都是点头,或者随口嗯嗯,或者就是满口好好。
赵婶子看着水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头上了火,忽然就冲着门口方向满脸挤满了笑容。热情洋溢道:“世卿,你来了!快进来坐!”
赵婶子说着话,还直起身来,满面笑容,向左手处走了几步,好似要倒杯茶水来似得。
水荷则是一个激灵,四处着急的寻了一圈,又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了走,却是垂头丧气的归来。
“娘,你适才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就没有看到世卿哥呢?”水荷轻声问道。
赵婶子面上毫无表情。声音亦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他没来也不会来。刚才是我唬你的。”
水荷听了,面上便忍不住起了失望,又道:“刚娘说的跟真的似得。怪瘆人的。我还以为世卿遭遇了什么不测,化了鬼了,我才没看见。”
赵婶子“呸”了一声,骂道:“老天要是开眼的话,就让他化了鬼才好!”
水荷皱了皱眉:“娘。你别这么说。”
赵婶子有点烦躁的剜了水荷一眼,不再咒骂颜世卿。
水荷低下头,又继续与赵婶子一道做起了小衣来。
过了一会儿,水荷有点犹豫的开了口,不死心的问道:“娘,适才你究竟跟颜婶子说了什么?她那么生气的拉了华姐就走。我看华姐的手都被攥疼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赵婶子将针线盒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张口颜婶子,闭口颜婶子。要不是行不通。怕是你都想上赶着天天唤她颜林氏为娘才心里舒坦了。你别打量我不清楚,你这几天动不动就出神发呆,可不就是在想着那个小畜生。”
见水荷将头低的更狠了,赵婶子将语气缓了缓:“罢了罢了,我不发脾气了。免得吓坏了我的乖外孙。”却又恨铁不成钢的望了一眼水荷,“你啊。这燕七就是你的福气,你可别福气在身边不知道惜福。这都多少年了,他对你的初衷还没有变,不仅如此,连你肚里的孩子也能容了,这不是寻常男人能忍受的了的。大凡这都能忍受的男人,一般都是一些又矮又穷又老的没本事的男人做的事。偏燕七人既长得高大俊挺,又习的一身好武艺,如今又得了那兰小将军的青眼,这可不是池中物啊。这样的男人才值得你珍惜,你是瞎眼过近十年的人了,现下可不能瞎眼的自己毁了好姻缘。这男人大凡有点血性,就算再爱你,若你对以往这些念念不忘,想来还是容不了长久的。”
水荷轻声道一句:“娘, 你别为我担心。我心里头有一本账。”
赵婶子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水荷,又继续苦口婆心:“我天天念叨这些,我知道你听了烦。不过烦你也得听着。想当初,就是你瞒着我才出的这样的事,若是你一早就告诉我,我可是拼尽了全力也会死命的劝你,哪怕以死相要挟也行。指不定现在你都跟燕七成亲好几年了。孩子都会漫山跑了。”
“你不爱听,我也得说。这以后为了你肚里的孩子好,你也得管紧了自己。将那放在畜生身上的心思得一点点收回来。再则还要好好学学管家之道,燕七不比这寻常山户人家,等他在平城置办了宅子说是还会买些使唤的下人来。就你这成日面团一样任人可捏的性子得好好改改。”
水荷点点头,将心思收回放在做小衣上,指着一块红色的棉布,与赵婶子商量道:“娘,咱拿这块布做个小棉袄吧,再在上头绣些鲤鱼跃龙门的的图案来,赶着冬天过年的时候穿,图个红红火火的,看着就喜庆。”
“我看好!”外头窗户处传来一声略显低沉的男声。
水荷与赵婶子一看,见是燕七,不觉松了口气。
水荷嗔道:“七哥回来时也没个脚步声,猛一出现怪吓人的。”
燕七哈哈笑着走出来。
他今日上身穿了一件胡服样式的深褐色衣衫,头发用一根玉环冠在发顶。他肤色白皙,五官俊朗,神情坚毅。
倒不失为一个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