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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凤站起来,大声嚷嚷道:“姓刘的,你给我站出来,是个男人就不要躲躲藏藏!”
然后,屋里的那一对新婚夫妇就被惊动了。
叶小楼只能偷偷地溜走,把刘弘毅和潘小凤两个人当作炮灰留在那里顶缸。
这么做,对于她个人来讲,是挺对不住小伙伴的一件拙事,可是,为身份所累,她只能顾全大体,独个儿溜走,而且,不做解释。
至于事后刘弘毅和潘小凤能不能理解一位公主流落民间独有的苦衷,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叶小楼不屑低下头来向着小孩子们多做辩解。
她对潘小凤的混球举动,竟然也没觉得生气。
她本来就是居高临下俯视小凤姑娘的,小凤默认就是个没文化的大笨蛋,叶小楼原本也就没指望着小凤姑娘能干出啥好事情来……当小楼居高临下俯视小凤的时候,小凤的任何缺陷,都是默认该有的,反过来讲,小凤的任何一项优点,比如热情和忠诚,都是值得嘉勉的。
袁璧青自己并不知道,其实,她这种动不动就喜欢鸟瞰别人的俯视态度,就是与生俱来的所谓高人气质。这种气质使得她胸怀比常人更加宽阔,惯能容得下各种比潘小凤还要奇葩的属下。同时,也令她倍感孤独寂寥。所有的大叔和小伙伴,都被她不自觉地踩在脚下俯视,彼此之间拉开了鸿沟般的距离。在她的身边,再也无人可以亲近。
刘弘毅却是个平凡和朴素的性子,一听见潘小凤胡说八道,立即就蹿了出来,想要捂住她的嘴巴,然后狠狠地踢她屁股。
但是,在猛踢潘小凤那个白痴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掩护叶小楼逃跑。
“小楼你快走!我留下!”刘弘毅一边说,一边把小楼向着黑黢黢的墙根那头,轻轻推了一把。
然后他便挺身走了出去,站在别人的农家小院当中,大声朝着潘小凤骂道:“潘小凤!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这话一出,屋子里面正在起床准备冲出门来做贼的那一户农家,七八口人,原本正在发出的各种悉悉索索、乒乒乓乓响动,立刻就停止了,整个小院内,暂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静谧。
这家小院虽然是清贫农家,造不起前三后三的青瓦大房子,确也严格遵行了中国式院落的明三暗五布局规则。
中国式院落的布局规矩,十分讲究位置和风水关系。穷人也是信风水的。为了早日脱贫,穷人在风水堪舆方面的着重度,有时甚至比土豪地主更考究。毕竟土豪世家不大在乎支房旁系的发展,依附于主体大屋周围的附加建筑,往往修造的比较随心所欲。
偏偏是最穷的农户,反而最是考究。
这片农家小院,当中横着唯一的一间大瓦房作为堂屋,周围围绕着[H]型展开的几列草屋。堂屋就是H当中的那一横。H前面的左右两竖,便是东厢和西厢。合起来构成前院。H后面的两竖,镜像与前院对称,构成了后院。
人丁更加单薄一些的家庭,会出现山型布局,也就是只有前院三间,没有后院。
正经的人家,使用这样的H布局,就被成为明三暗五,或者明三暗七。因为从院门正门望去,只能看见前院的三间。后院的侧屋,是藏在暗处瞧不见的。
当中H一横也是三间大屋连成的,当中是堂屋,东头是主人房,西头是厨房。
新郎官住在前院东厢。
叶小楼只需要从H的东侧翻墙出去,身在院外之后,再顺着墙根溜到大门口来,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叩门而入,此事也就算顺利解决好了。
刘弘毅跟潘小凤站在庭院中央大声吵闹,吸引主人家的注意力。
当潘小凤闹出动静来之后,这户农家的全家上下一时间都被惊醒,悉悉索索的穿衣趿鞋,乒乒乓乓举棍执仗,立刻就要冲出来拿贼。倘若贼势稍大,还会敲打铜锣或者梆子,示警着急邻里救助。
这时候,当刘弘毅喊出“潘小凤”的名字来时,大家忽然就安静了。
潘小凤虽然岁数不大,这个名字在南江县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就是个惹不起的混世太保小魔头啊!
东厢的小夫妻立即放弃了冲出来的打算。
正屋里住的大爷和大妈也放下了棍棒,披上衣服,吱呀一声推开门,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农家大爷拿胳膊肘儿杵了大妈一下,暗示由她来开口打个问讯。
大妈便笑容满面的道:“哟!瞧瞧这是谁家的姑娘!原来是大表姐啊!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您怎么来了啊?有啥子事吗?”
大妈没文化,不会说话。她便说不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之类的斯文话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之语,她又不敢说。
一着急,遍口不择言,憋了个夜猫子进宅出来。这句话其实还是挺符合当下实际情况的。大妈的脸上虽然堆笑,心里却有怨气。作惯了泼妇的川东村妇,说话自然是喜欢带刺。于是,她便把气氛搞得囧了起来。既不像热情待客的样子,又不完全像是要打架或者吵架。
刘弘毅虽然年少,身上却穿着时下里纨绔子弟们流行的黑绸衫子,腰间还挎着一具皮质的盒子枪套。
大爷一眼就瞧见了。心中正在惊悚。
耳听得老伴儿说话不中听,唯恐刺激到土匪或者阔少发飙,赶忙儿打圆场道:“来了就是客!请到屋里坐!媳妇儿,出来掌灯啊!婆娘,你去厨房生火,煮两碗荷包蛋来。”
这年月,农村里最喜欢拿荷包蛋出来待客。
据说,川东山区的寡妇们,有时侯也会客串私娼,拉客的宣传口号就是:“来呀!五个铜元过一夜,早上还送你个加了糖的荷包蛋吃,甜得很呢!”
这时候,潘小凤倒也不跟人家客气,大咧咧地道:“两碗不够!要三碗!我姐还在院门外面呢!”
农夫一家人赶紧开了院门去迎,就看见叶小楼两只脚上都是泥,低着头站在外面发囧。
刘英和贺彪两个远远地看着,眼见得是小孩子玩耍胡闹得过火,正要赶过来善后,忽然事情又变得和谐了,两位大叔苦笑,也就停步,没有继续靠近。这时候还是半夜,没人留意到黑暗深处还躲着两个高人。
三个胡作非为的少年,不但没有受到责罚,还被奉若上宾。
现在,他们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人家的堂屋中央。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黄糖开水煮荷包蛋,就被端了上来。
大爷点了一杆旱烟管,笑吟吟的道:“三位夜访我们农家,不知所为何事?”
大爷其实心里一点也不生气,他琢磨着这是官家大少爷和大表姐们,微服私访的样子。
钦差大臣微服私访之类的戏文,乡民们看得最多。
南江县匪患最盛,如今又是土匪们当了县长,世道颠倒。土匪虽然当了县长,过去所造的杀孽洗不掉啊!仇杀什么的,在南江县街头巷尾时常都有发生。
大爷心想:这大概又出了什么午夜杀人大案,官老爷们出来查案。还好!大老爷们没来我家,派了小少爷和小姐们来,可见得我家受到牵连不深。没在漩涡深处,最多算个沾边的外缘关系。
这样一想,大爷的心下便忍不住欣慰,脸上也就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在小楼、小凤、弘毅三人当中,官场做派的经验,还是弘毅最多。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经验最多,于是,抢着道:“听说贵宅前几日办了喜事!我们呢,在庙子里头找大和尚算过命来,说是有难,需要沾些喜气方可免灾。”
一边说,一边掏出两个光洋放在桌上。
又道:“恰好今日不是吉日,附近都没有人家办喜事。我们就只好来得贵府上,补送上这么小小的一份贺礼!权当是山高路远不巧来迟了吧!请不要见怪啊!”
这时候,木头桌子上明晃晃的点着两根蜡烛,大爷一家子见到银元在烛光下熠熠发光,一个个眼中跟着都在发光。
一家人皆大欢喜。
大娘最是贪财,立即眉花眼笑的道:“折寿啊折寿!免贵!免贵!我们当不起。”
刘弘毅这么一说,这件事也就算遮掩过去了。大娘一伸手就想去拿过桌子上面摆的两个银元。
可是潘小凤的气犹未消,而且,听_房的计划目标没有实现,她的肚子里头窝火,便恨恨的道:“这喜气!我们根本没沾到!这两个大洋,你们敢收?”
大娘被吓了一跳,立即缩手。
眼见得大表姐发怒,大爷也笑不出来了——潘家那个女土匪可是杀人如麻人见人怕的,附近几县的县长,都是这位女寨主的手下兄弟。现如今,眼见得女大王的侄女儿发火生气,这一家人一个个也都紧张瑟缩起来。
大爷力求镇定,又吸了一口烟斗,却不小心呛到,弓着背咳嗽起来。大娘站在背后,替他揉着背心。
老汉儿应付不来,做儿子的就勇敢站出来接招了。
那位新郎官跨前一步,走到潘小凤旁边,代父母受过,问道:“大表姐!请直说吧!要怎样才能沾到喜气?此事既然关系到几位的祸福,我们姓范的一家人,自当尽心尽力,帮上几位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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