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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山人语调轻缓,往事不堪追,“十二位姬妾里,梅妃出自益州第一富贾税家,税老爷膝下唯她一女。当年我年轻气盛,又爱离开皇城办差,当年奉皇令至益州,得遇梅妃,两情相悦,怎耐税老爷要招赘女婿,梅妃却一意要嫁我为妻,费尽心思说服税老爷……”
梅妃又被文人墨客称为“梅夫人”,梅妃死,税家没有儿女承继家业,税老爷过世后,家业亦被梅妃外祖家强占,好在给了梅妃生母一个还算衣食无忧的晚年。
附庸山人长长叹息一声,“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便是税老爷,我曾答应于他,让他后继有人,有人给税家承继烟火……也是因为此,梅妃求了王妃恩典,让冯奶娘带了鸣凤早早离开王府。王妃又从府中忠仆的女儿里,挑了个与鸣凤一般年纪服食毒粥……”
鸣凤的身上,不仅是梅妃娘家唯一的血脉,也是宇文诲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
这也是天下人都认为宇文诲再无后人的缘故。
当年的王妃到底抱了怎样的心意,居然做出全家一同殉葬的决定。
叛臣之后,贬为庶人,却永远在世人眼里是叛臣逆子,生不如死。
此刻听来,素妍的眼前掠过一个满屋尸体的画面,年幼的孩子,美貌的妻妾……那是样的惨烈。而十二位绝世的美人,竟个个支持了靖王妃的决定,愿追随靖王而去,若非情深又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无论她们最初跟他是如何,但最后定是个个都爱上了靖王。
德宗在知晓一切真相后,又该如何的悔断肝肠。
难怪,德宗在这事之后,不过半年也去了。许是懊悔,许是痛心,宇文诲是他最宠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最后在权势的角逐中丧命,还害得他子嗣全无,只怕这份愧疚更胜一切。
先帝一生,最愧疚的事就是做出了伤害宇文诲的事。
直至宇文诲消失许多年后,先帝方才相信,原来这个弟弟从来没有与他争夺帝位之心。
他虽救了宇文诲一命,却害得宇文诲母亲、妻妾、儿女尽亡。
他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亡。
新皇抱拳,一脸恭谨。“皇叔公放心,朕自当善待鸣凤郡主母子。”
附庸山人看了一眼,“我这一生,并不曾求过什么人,只求你一事,让鸣凤之子姓税,让他承了税家的烟火。鸣凤因我之故,吃尽苦头,一直过着胆小慎微的日子……”
新皇又抱拳,示意他宽心。
鸣凤是宇文诲唯一的血脉,加上先帝对宇文诲的愧疚,他定会善待他们母子,给鸣凤一个尊贵的身份。
附庸山人回想点滴,这一生就似一场梦,“十八年前,鸣凤便知我尚在人世。一直渴望再见我一面,洛阳的大事要紧,待我从洛阳回来,就去见她。”
素妍接过话,“我已遣人去卫州接鸣凤郡主母子,相信不日就能抵达皇城。前辈还是见过她之后再去洛阳。”
附庸山人摇头,“罢了!我还是先去洛阳,宇文琮门客里有些人是我的旧友,我若开口,他们许是能听从一二,早日停止战争,天下就少些伤亡。待我回来再见她不迟!”
宇文琰忙笑道:“不知前辈,可愿见我父王?”
宇文谦与他也是兄弟。
附庸山人道:“待我从洛阳回来再说。”他扭头看着阁楼上的画作,“十二美人图是我以前绘的,此次来皇城,特意带了一组最满意的,就先交给弱水保管。”
“待前辈归来,一定完璧归赵。”
附庸山人一脸慈和地看着新皇,在他的身上寻觅着与先帝相似之处,“先帝则与我说过,身为帝王应有气魄,更得当机立断,为了天下,更不能有妇人之仁。你留着宇文理的子女妻妾做甚,关他们两年,还想等他们对你感激不成?”
新皇眼睛一亮,道:“皇叔公的意思是……说他们不可留?”
附庸山人立时就读懂了他的用意,“赏罚分明能立信,皇者气魄能立威!”他抱了抱拳,“既已见过你,我明早就离开皇城去洛阳。”
素妍代为保管附庸山人留下的字画。
当天夜里,新皇留下来与附庸山人谈天说地,很快,新皇就发现他不仅在书法、丹青上有独到的见解,对百姓疾苦更有少有的见地,点点滴滴,从附庸山人嘴里出来,新皇有种与无名子说话的感觉。
他们,都是这世上最有才华的人。
叶家大老爷听说是左肩王府派人去接的,很是好奇,要遣了长子跟着,却被白芷给斥下了,“叫他跟着做甚?我家王妃只说接冯氏母子入皇城,可没旁人。叶六爷和冯氏什么也不用带,跟我们去皇城就是。”
冯鸣凤一早也看了书信,知是父亲所写,她也期盼着再见父亲一面,少有的坚持,道:“既是王妃有令,自不敢违,老爷就别再问了。”
叶大太太疑神疑鬼,低声斥骂道:“当年,你被冯氏的美貌所惑,叶奉侍不是捎信回来说,冯氏的身份被左肩王妃知道了么?难不成,她要借这事要胁我们叶家?”
叶大老爷听到这儿,心头发麻,要真是如此,往这叶家还能有好,万事可都拿捏在左肩王府了。
叶大爷道:“爹,以我之见,不如休了冯氏,免得给家里惹下大祸。就算有朝一日闹将开来,我们也能自保。”
左肩王妃为什么要接冯氏母子离开?这太难猜测了,要是他们不应,随时都能把冯氏的身份的嚷开来。
娶纳叛臣之后,这可是大罪。
况且当年的靖王犯的是大孽不赦的死罪!
“那……沛儿……”
二姨娘冷笑一声,只不说话。
三姨娘也在一边瞧着稀奇。
叶大太太道:“不过是庶子,家里的儿子还少了么,可别和当年一样糊涂,要是真到事发那日,我还不得悔民肝肠。便是云阳大长公主的婆家都遭了难,若有人要对付叶家,还不得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一家人商议一番,叶大老爷给了冯鸣凤一纸休书,连叶沛也一并弃了,生怕因此事惹上麻烦,不过是一位侍妾姨娘,便是卖了也使得,更不愿为她们母子惹上大祸,像抛开一件祸事般赶走冯鸣凤,还不许她带了贵重东西出门。
母子二人,都只得身上穿的一身衣衫。
叶沛不知其间原由,一路上提心吊胆,唯有冯鸣凤,反有一种释然的轻快,一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不会是坏事。”
“姨娘……”叶沛百般滋味堵在心头,这是他的亲娘,原有高贵的身份,却被人贱踏成妾。
冯鸣凤伸手,给他一个坚定的目光,“沛儿,你信我。”
叶沛提着心,哪能安心坐着车里,“不会是姨娘的身份……”
冯鸣凤从袖里掏出一封信,“这是白芷姑娘到叶家时前一晚,给我送来的家书。沛儿,你亲外公还活着,是他要我随左肩王府的人去皇城与他相认。”
叶沛惊得目瞪口呆,一个死去近三十年的人,居然还活在人世,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
“这事儿从中周圜的是左肩王妃,她既接我们去皇城,自有安排,你勿须担忧。”
有了亲娘的安慰,叶沛的心稍为平稳了一些,可还是紧紧地提着一颗心。
四月初三,冯鸣凤携子叶沛抵达皇城。
素妍大大方方地将二人安置王府内,又低声与凌薇说了冯鸣凤的身份。
凌薇甚是意外,挑了最好的院落安置这对母子,又令绣房新置了衣衫、袍子。
四月初四晚,宫里来人,着冯鸣凤携子于四月初五觐见皇帝。
最初叶沛有些担心,可几日下来,见左肩王府拿他们当贵客对待,便知其间另有缘由。
四月初五一大早,素妍备了车轿,送冯鸣凤母子入宫觐见天颜。
在宫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高呼:“传卫州冯氏鸣凤携子觐见!”
每隔五十步之遥的太监,一声声传递而一。
冯鸣凤整整衣衫,叶沛略是紧张,母子二人一前一后往议政殿而去,上了高高的石阶,就瞧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殿上文武百官静立两侧。
不,她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女!不可以害怕,不可以乱了分寸,就算她委屈做了侍妾,但她的骨子是尊贵的。
冯鸣凤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不紧不慌地平视着前面,步步轻移,仪态得体进了议政殿:“民妇冯氏鸣凤,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新皇看着大殿上一袭绿袍的妇人,身后跟着位棕色福禄袍的年轻男子,生得眉清目秀,面有怯意,倒有得体。
大总管手捧圣旨,朗声道:“冯鸣凤及其子接旨!”
“吾皇万岁万万岁!”
母子二人俯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卫州冯氏鸣凤乃靖王宇文诲遗孤,是宇文诲与侧妃税氏之女,本乃金枝玉叶,却流落民间……”
一时间,大殿上窃窃私语。
左相雷嘏好奇地打量着新任右相顾力行。
顾力行则看着江舜诚:这么大的事儿,大丞相一定早前得了消息。
“宇文鸣凤仪容端方,今赐晋陵之地百河、长亭二县为沐食邑,赐封号‘晋陵’,承一等大郡主之尊;其子赐税姓,尊宇文诲侧妃税氏娘家为祖,赐名长庚,封二等兴陵候,允三代内世袭罔替,袭晋陵大郡主二县为封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