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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哥儿救回来了就好。现也才近四更,翕泽水上一片黑漆,还是让人喊了窦大叔他们回来,别再追了吧?”周曼云温言向杜玄霜提了建议。
杜玄霜沉呤了下,朗声道:“云姐儿。既已对敌,而且他也受了伤,我们自然还是要除恶务尽才好。我倒觉得得往翕泽上多派上两三艘小船,让陆上的各个码头岸边也警醒着”
曼云轻轻地点了点头,由着杜玄霜自去安排人手了。她并不是个杀伐立断的狠人,能撑到现在也是借着胸中的激愤而已,所以与其后继不力地拖了后腿,不如将剩下的事交给了更适合的人。
重返了周太夫人住的院子,这里已里三层外三层地被一些周家泽亭庄上的下人和佃户们围住了。带头领着各队的原放在庄园里的杜家亲兵,叫来帮忙的都是平日能信重的熟人。
虽然风险也有,但胜在人多,能保证了本来显得有些单薄的防卫能撑到天明。
周曼云只让报信的回霍城通报了找到慎哥儿的消息,并不打算夜行回程。
等到了五更末,守在慎哥儿的床畔眯了会儿的周曼云,搬了椅子坐在上房的厅中,正面向了换了条大铁链锁的佛堂门。
横在门前的铁链条绷紧了,让门开了一尺多的口子,但因门口即有链条碍着,又有持刀的护卫虎视眈眈地盯着,出来的人也只能一个个地从链条下方单独地钻出来。
不出来验明身份,就连屋子一块烧了。
周曼云撂下的狠话,虽然让一众人等犯着嘀咕,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排了队。经了段时间的沉淀,虽然同在佛堂里的香屏有交待有保证,但这些强撑着的妇人们也开始后怕了。
“你们自己可都想好了?你们已在泽亭陪了周太夫人数年,而现在如果再受着牵连,又将去了何处?庄上的何树生为太夫人办事,可是一家都死绝了!”既已出言威胁,周曼云也就不吝偷了别人的杰作来丰满下内容。
打头出来的一个女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她不停地哆嗦着,站在了曼云的三尺外,听着指示翻手转身,总是不由自主地慢上了几拍。何树生家的婆娘几乎与她同龄,只是早早嫁到了泽亭,初来此地她也怨过何树生家的待太夫人凉薄了些,可现在听到这话,她一时竟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待等耳边听到仿若圣言纶音的一句“好了!”脚已软如汤面的女人立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地磕了起来,嚷道:“六姑娘明鉴!小妇人实实对太夫人与余妈妈的所为毫不知情,刚才香屏在里面还交待奴家等人说道”
周曼云点了点头,手指指向了旁边的一张桌案,道:“桌上左边盒子里的白色药丸自择一粒吃吧!”
“六姑娘!六姑娘,小妇人说的都是实情呀!”瘫在地上的妇人大声叫着,凄厉非常。
“吃了也死不了,反倒能活下去!我只是不想在将来听到你改口胡说些别的,知道吗?”曼云清淡地反问着,尽显着高深莫测。
自师父徐讷离去后,她自配的毒倒是有些,但却不曾带了桌上那两大盒子的黑白药丸来。药丸是此前红梅娘亲和二姐按着吩咐在她小睡时和面捏了来的,曼云不过是在收到后,让银子偷偷爬了一遍罢了。
在知道药丸来历,但不知就里的周家护卫眼中,曼云这种吓唬人的方法有些孩子气。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还是在惊恐地盯了护卫亮在手心的刀子后,飞快地抓起一丸白色药丸,眼一闭心一横,拍进了嘴里。然后哭哭啼啼地走到一边,任个护卫将她的手缚上了绳索。
“吃了白色的,只要听六小姐吩咐就能活着,吃了黑色的会死?”第二个出来的女人已听过前一个与曼云的对话,不确定地开口问询。
周曼云很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一只手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摸向了白色的。活着伺候周太夫的是尽忠,拼了命效死,这一个也没有决心。
“六小姐!香屏此前就已然说了,绑架四少爷实是奴婢与余妈妈因不忿呆在此间,勾结了外人所为!”只有香屏出来时,很是镇定地给曼云磕了头,就要直冲去拿了药。
“你这会儿想起来绑的是四少爷了?”曼云勾起嘴角,冷声一讽。
靠在桌边的身影顿了下,还是毫不迟疑地将一粒黑色药丸拍进了嘴里。
不过瞬息,香屏原本立着的身体突然地一抽,软倒在地上,口鼻之际汩汩地淌出血迹。曼云轻轻地合上了眼,不同于只是拿来唬人还得待今后还补了的白面丸子,黑色药丸中是真的有毒,剧毒。
第一次下毒致死人命,是这样的帮了香屏求仁得仁,也不知是错是对。但曼云不悔,她无意在祖母身边再留下个执着而又忠诚的帮手。
屋里女人的惊叫声立时象是要掀了屋顶一样响了起来,被绑成了一串的妇人象是被大雨淋着的鹌鹑一边叫着一边瑟瑟地挤作了一堆,在惊恐之余,也同样庆幸自己刚才作对了选择。
接下来,争先恐后出来的人几乎以同样的快速绕过了香屏的尸体,扑向了桌案上的白色药丸。
“天明之后,把她们一道带回霍城,先关在府里。”周曼云说着,透过铁链拉开的门,盯住了踞坐在佛堂角落的周太夫人,道:“太夫人还请您也出来吧!明早孙女也要带着您一块上路呢。”
佛堂之中周太夫人的身影一动不动。
周曼云笑了笑,挥手让护卫们带着绑着串的女人们先退了出去。那些女人,本来银子就查过再无一个带毒的,刚才所为,也不过是故作了麻烦唬人而已。
“云姐儿!”杜玄霜极不赞成地拦住了周曼云欲进佛堂的脚步。
“玄霜舅舅,我想跟祖母好好谈谈!”
一道只用铁链隔着的门,门外是香屏的尸体,而门内是周太夫人和踞坐在她面前的周曼云。
周太夫人打一见曼云进来,就惊恐地缩成一团,白发老妪硬生生地摆出了副娇小少女遇了采huā贼似的怯态,不禁让曼云直觉好笑。
“装着不累吗?祖母大人?”曼云也不理她,只垂了眸轻声问着。
好半响儿,周太夫人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才歇了,老妪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言道:“你也想让我吃了那种必须老实听你的话,月月领了解药,才能活下去的药?若是如此,你也别假惺惺了,直接给老身拿来了就是。”
“就象从前装着犯了癔症,让阿爷不忍心再对你用了药物只让关着你一样?就算我给你服了那种药,您老人家只要一息尚存,就会再想了法子算了回来的。”
周太夫人的脸上终于带上了几分惧色,愤声道:“周曼云,你想让我死?!”
可拔高的声音在她看到曼云平静无波的表情时,又立刻带上了些张狂,道:“你不敢!我是你的祖母,我可以因你的不孝打杀你,你却不敢逆伦杀我!”
“就象你对慎哥儿一样?依着大陈律,尊长纵凶伤及子孙,流千里徒四年,若有因,则可缓。可若为孙的伤及祖父母,则可判绞,若为故犯或害命,立斩不赦!”曼云看了看周太夫人的得色,浅笑道:“可我若真的要杀你,自会做得不留破绽。”
“你若杀我,周显也不会饶了你的。他虽对我无情,但也容不得个狠心的孙女!”
“也许!”周曼云不置可否地摊开了双手放在膝,轻柔地说道:“可是我杀你做什么?你早已是糊涂了几年,一个连自家亲孙被绑了藏在屋里的可怜糊涂虫,我杀你有意义吗?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这样糊涂着是为了什么”
一条银线缓缓地从曼云的腕下滑到地下,慢慢地向着二尺开外的周太夫人爬去。
本来一直警觉盯着曼云的周太夫人没有注意到。她耳朵里听着曼云仿若云淡风清的讲述,明明觉得荒谬绝伦,但又忍不住地想听下去。
“您这一次又倚仗到的谢家很快就要成了明日黄huā先帝的谢贤妃没等做上太妃就为保齐王一命自尽了,可谢家现有两女在宫伺候当今,一康妃一安嫔,人称着大小谢妃,还是风光十足。
可到了十月里,当今接连接到幽州投瀚国,几股作乱民贼自立等等消息,躲在后宫里不肯临政。大约是十一月中的时候,他点了双谢一齐伺候,却突发狂症掐死了康妃,接着将惊惧逃走的安嫔投入池中,安嫔几次挺身欲出,却被他拿着长杆不停地捅了下去,直到一池染血
谢家怒不敢言,反倒求了张太妃,也就是张绍雄的妹子,让她转圜着让皇帝不找了谢家麻烦。洛京那边,谢家被张太妃带着一帮子内官讹诈,而在霍城一心护着谢家的你,却成了张绍雄予取予夺的钱袋子。
可等五年后张绍雄死了,谢家不但没翻了身,反倒被当今抄了家”
“你你胡说!”周太夫人终于忍不住抬手指向了象极了预言巫女的周曼云,全然地忽视了手腕上正盘着的一圈银色。
“你所重视的荣耀骄傲,所追求的权力富贵,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皆化为了虚无!”
曼云绽开了如huā笑颜,调皮地翻过了本是向上摊开的手掌,轻声道:“您还想知道您能活多久吗?象这样装疯卖傻的活着,没有一个忠心之人服侍着,身上长了褥疮生了蛆,腐烂发霉,但人却一直清醒着,一直活着”
“我不要知道!不要”周太夫人惊恐地跳了起来。原在她腕上绕着的银子也跟着跃上了她的脖颈之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南柯梦!”周曼云缓缓地施了一礼,站起了身,走到跪倒在地上的周太夫人身边收回了银子。周太夫人紧紧地揪着领口,双瞳散成了一片迷茫。
南柯梦,梦南柯。
中了南柯梦的周太夫人不会死,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乡里重复着曼云最后给她讲的故事。
素手点了下肩上银子昂起的头,曼云轻叹一声,道:“她不重视自家儿孙的性命,我也只能将她最看重的东西拿走了。银子,你说对不对?”
故事其实也都是故的事,十之八九在前世都发生过,虽然不知传闻是不是为了抹黑陈朝末帝多加了些血腥底料,但大体是不差的。
“只是银子那会儿我死的时候,她还在霍城活着,活得很好”
少女若有若无的叹息声,瞬间就被眼前从仿若从翕泽跃起的金阳炙烧得一干二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