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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业九年,六月十八。
一场突袭的雷雨将西岚江的江水洗淘得更加碧翠,象是绕在豆蔻少女纤腰上的舞带,透着江南独有的灵秀婀娜。
西岚江是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在江南和州的主干流,由北而来的船只过了沱江,就转入西岚,而过了和州再一直沿运河水向南,就能到了现正在大兴土木营造行宫的庆州建阳。
而和州的各县也如缀在西岚江边的珍珠,由细密的水网织成四通八达的水路。
急翻山,慢走船。无论是运客还是运货,在温和的江南和州,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从容的江上行走。
江上千帆过,一只向着和州府城方向去的老旧商船正缓缓地行在其中,船上四十来岁方脸大嘴的船主正跟他吃水极深的船一样,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他手中捏着的一副水图已经起了皱,图中南边的几个地名已被朱笔勾掉。
“义庆、泽亭、霍城、新柳”中年船主低喃着已安全度过的几个县城,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东家,有船靠过来了!”船上有眼尖的水手扯着嗓子利声叫了起来。连着船主在内的二三十条汉子立即按紧了身边的佩刀,若是有眼尖的来认,定会发现这些统一制式的刀具出自军中。
将将挨了个边就又扬帆而去的一艘打急了舵的普通商船,没等老船做出回应,就施施然地擦过去,让船上的人白白地虚惊了一场。
“快到府城边了,这趟应当是有惊无险了。”方脸船主长出一口气,将手中图摺了摺,袖回了去。
就在这时,一只凌空而来的飞爪象是长着眼睛似的,径直地擦过方脸船主的身侧,狠狠地勾住了船上的桅杆。绷紧飞爪的是一根长长的银索,闪着寒光。
“糟”立时反映过来的船主才大喊了个字,一道细刺就刺进了他的咽喉。持着两头细中间粗的怪异银刺的是个红衣的少女,同衣裳一般色的红色绡纱蒙着半面,只得见眉眼如画。
只是待她毫不客气地回肘抽手,眼前失去了性命的尸体霍地一下倒在地上,瞬间让她的柔美之态大打折扣。
而船甲之上同时正有着一队玄衣人正跟船上的水手战作了一团。刚才那艘险些撞上又避开的船只正贴在老商船的右侧,很是亲密地象是在交首密语。
有急于逃遁的水手直接跳下了船舷,想往水中求一条生路。却不知带头来的红衣少女用着什么诡异的身法,象条水蛇一样贴着船沿溜下,手中的细刺瞬息快刺,几朵血色的水huā重又绽在了江面上。
不过二刻,老商船上的水手被清了一干二净。
红衣少女带着几分雀跃跟着个玄衣汉子下了底舱,翻开夹层,见到的一铺银色,立时让她笑得眉眼弯弯。
“回程吧!”一声令下,老旧商船立时掉了舵,跟着原本贴在身侧的商船后仄进了一条细窄的水道,不久之后,泊到了一处僻静的苇荡。
另几条早已在此候着的小船,立时有人带着漆桶帆布,忙碌着为旧船翻着新颜。
一个精瘦的汉子大笑着向着红衣少女迎了过来,朗声道:“六姑娘!卢鹞子的信报准吧?张绍雄这厮这次假了旧船从义庆运银,还是躲不过咱门这双鹰眼!”
红衣少女咯咯笑着,抹了脸上的遮面巾,撇嘴应道:“您老的鹰眼又眼huā得认错了人了!”
“红梅!怎么是你!”卢鹞子愤愤地一击掌,面上尽显扼腕之色,惊疑问道:“上次我们小六刚提醒过,你和六小姐眉型不同,我明明看着你刚才象足六小姐。”
“眉可以修呀!”红梅娇俏一笑,指着自己的眉毛得意扬扬。
“也就只能让我们小六爷来分你们主仆俩个了!”卢鹞子故作懊恼地大声嚷着,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瞥着苇荡边两道依旧是跟往昔一样隔着足足有二尺多的身影,心底暗自苦叹。
与顺意船行的邢老四一样,卢鹞子也出身军中斥候世家。别说认两个相识多年的女孩子,就是认着茫茫人海中的两个孪生姊妹也自信不会出错。
在这儿缠着又一次装了周曼云的红梅说话,也不过是为了给那边厢的两个正主多留些闲扯的时间。
四五年的时间,当初的小丫头周曼云已然在秋天就要及笄,可是萧泓与她之间的距离几乎没变得还就是二尺四五,如若有差,自诩长着对鹰眼的卢鹞子情愿自插双目。
“船上银,你们先取十之一,剩下的我们会散入诸县。这艘船到新柳就会毁了。周家六小姐是陪着家中二嫂回娘家小住,一个月之后回霍城,不会让人疑到的。”一身玄衣的周曼云轻声说完后续的安排,顿了顿,等着边上那人的回应。
萧泓沉呤了下,低声道:“那下次就七夕节和州府再见。”
“好,七夕,和州!”曼云淡笑应着,恬淡自然。
七夕之约无关情爱。周家一直想要把管辖着和州的张绍雄干掉,可几年下来安排过的三次刺杀都被张绍雄给逃了。虽然曼云掐算着张绍雄大约到了明年春天如与前世同应当死了,但还是想为求稳妥先杀了他。
因为前世事已有许多作不得准了,周曼云对明年张绍雄是否会死,自然存疑。
泰业五年的十月后,前世里的那些大事还是一样的发生了,比如幽州石家出资从瀚国手中“买”回了燕州,承诺了从此后纳贡与瀚,而北地作反的民贼中还是平州刘泰先举了北楚的旗号,隐隐传言在北楚的义军中正有着个叫徐讷的。
但江南,特别是和州的情形却与当年不同得厉害。被刺杀了三次的张绍雄虽然未死,但因身负重伤不得前世的跋扈反而变得更加地阴森内敛。而原本各县遍地开huā一样的贼踪,却因为霍城周家带头组了乡勇而各县大族有样学样,也同样收敛了许多。
再加之从翕泽分界,向北有着股子纵横江上来无影去无踪的“七彩云锦帆”向南有在义庆宝山矿区一带活动的赤贼,近年来越加扩张得猖狂,不仅逼得原本就做着没本买卖的小贼们干脆转身相投,也让那些假贼日子过得艰难。
在和州府里的张绍雄似乎是因为遇刺受伤和军事受挫,比之前世更沉溺着女色。府城中的天香女苑据说就由他大力撑了起来的,而在曼云的记忆里,前世天香女苑在和州也有,但似乎并不如现今的声名鹊起。而听分享情报的升平号讲过,天香女苑与洛京的后宫相关,曼云也自然地想到了当年的那具阉人尸体。
不一样的人世,自然要以不一样的方式去对待。周曼云自忖着还算清醒。
点数了属于应得之份的银锭,装船扬帆,与新漆好的旧船上立着的曼云拱手相别,萧泓的行动自然,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六姑娘越长越美了,身量长开了,那种天成媚态当真可称了国色倾城。性子也好,轻声低语的很是端淑,但内里又大方。”赞美人也是种习惯,经年下来,卢鹞子不说上两句,嘴痒。
“嗯!”回应他的依旧是仿若千年未变的平淡一声。
卢鹞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势摊在了甲板上,懒得再理身边直到现在还没开了情窍的小主子。
已十八岁的萧泓,正是少年大好时,个头已比卢鹞子都高了三寸,因着常年习武的关系,身姿挺拔矫健,面庞再晒染了些颜色,虽没了当年还能装着美娇娥的丽色,但更显出了美少年的英俊不凡。
只是人是个傻的,不管自己怎么提点,连给女孩子带个珠儿huā儿的小把戏都不懂得做!卢鹞子深叹口气,跃身而起,又重新蹲回到了萧泓的脚边,抬脸神秘地笑道:“小六爷,咱这次到了和州,我带你去趟拢翠阁吧,那里可是有趣极了。”
如果小爷是混在爷们堆里久了,不晓得如何应对女孩子家,卢鹞子自觉有带着他学习的义务。好称阅尽天下美色的景国公,有个跟小妞相处数年不得寸进的儿子,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六月里的和州府,一入夜就立现了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洛京的皇帝还要愁着北边的乱局,但隔着一条沱江的江南,虽则近年也匪事不断,但总体比之北边要好过了许多。盗匪们多混在山林大泽,拥着重兵的和州自可安安稳稳地歌舞不休。
在和州升平号的后院里,卢鹞子看着被自己招呼着侍女帮忙拾掇一新的萧泓,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颠颠地跑到了萧泓身前,自然地就哈下腰做出副讨好的侍从模样,道:“少爷,小的这就带你往拢翠阁一行。”
“我说过不想去那种烟huā之地!”萧泓的眉头很是无奈地拧到了一处。
卢鹞子刚要再劝,袖子就被和州升平号的余掌柜扯了住。比卢鹞子还要瘦一圈的余掌柜大笑道:“这不已到了六月,今年正逢着丁卯正科乡试,集在和州府的年轻士子少年郎已都没有去拢翠阁的了,现在都象苍蝇一样往沧浪居堆着。”
“沧浪居?就那个信报上说张绍雄一个月大约会去那么一次的沧浪居?”少年的脸上一扫厌烦,突然地来了兴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