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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叹了口气,唤了殿外站着的宫人,拉着江统下去休息。
看着江统颠三倒四地说话,步履不稳地往前冲,她终于明白此人不敢轻易饮酒的原因了--实是酒量与酒品都太不上道了啊。
江统一走,耳根子顿时清净了不少。
她听着殿内喧嚣,任由清风拂过耳际,闭目遐思。
恍惚间,有一阵脚步声轻轻靠近了。
她等着对方出声或是自觉走开,谁知,好半晌,仍只有若有若无的浅浅呼吸声。
她蹙眉,半睁着眼睛瞟向这煞风景的人。
一身海蓝清澈如水,今日的贾代淡扫娥眉,一改往日的妖娆。
“山舍人。”她立在山阴面前,目光透过树叶看向大殿深处。
“贾美人。”山阴淡淡回了礼,身体一倚,又欲闭目。
“舍人不介意的话,请至亭中一叙吧。”奈何眼前这位佳人铁了心要扰她清静。
她只得随步跟上。
阿碧亦步亦趋,抢在二人入亭前将榻几备好,又仔细冲了茶。
她手脚麻利,又擅长察颜观色,见贾代似有什么话要与山阴说,识趣地退下,在一边守候着。
山阴不知贾代打的什么主意,只静静等她开口。
果然,贾代幽幽看了她一眼,便有些无力地开口:“山舍人此时看我,心中必是有些不屑吧?”
山阴诧异地抬头。
贾美人又道:“我一味与太子妃争宠,眼下,太子妃腹中怀有麟儿……太子,已好几日不曾往我住处来了……”
这东宫的家长里短,她倒是轻轻松松地与自己扯起来了。山阴心中更加诧异,暗道,你一个小小的美人,即使比太子妃先怀了孩子,难道还真想借着贾家的名头翻了天?
她不动声色地听她继续唠叨。
“我自诩能俘获太子的心……太子不来的这几日,我一个人呆在宫里想了很多……便这么守着又有什么不好……只是这侧殿这般冷清……”
她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山阴已听出些眉目来了。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贾美人想让山阴帮什么忙?”
贾代飘飘忽忽的视线终于从远处的大殿处拉回来了。
她看着山阴:“太子妃有了身孕,太子一时半月怕是抽不出身来了。宫中冷寂,我想向山舍人要样东西打发时间。”
“什么东西?”
“《春江花月夜》的曲谱。”
这曲谱,太子妃也想要,倒不是她不舍得给,只是懒散惯了,见太子妃不曾索取,便搁着没理。这会儿贾美人也开了口,她藏着掖着就太不近人情了。
所以山阴没有犹豫:“自然可以。贾美人舞姿超凡,若能为这曲编出一段舞,定能锦上添花。”
贾代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色:“多谢山舍人。到时贾代定以舞作为答谢。”
二人定了取曲谱的时间。此时殿中宴会已近尾声,陆陆续续的,宾客已经出来了。
山阴撩开车帘,看着一辆辆马车从宫门缓缓驶出。前方,大奇回过头来询问:“小郎,去何处?”
是呀。此时回府,尚早了些。今日宴席之上,似是不曾看见孙江。
连着好几日不见他的身影,不知他近日在干什么。寻思至此,她吩咐道:“去一趟孙府吧。”
马车在孙府前停下了。
孙江的府第,她来的次数实是不多。孙江喜静,府中便没有那么多侍婢。一路走来都是静悄悄的。管家引她来至孙江起卧的院落:“昨日里,我家郎君突染风寒,此刻正在昏睡。小郎不如先坐一坐吧。”
“也好。”她点点头,“你去忙吧,我坐一会儿再走。”
管家令得侍婢们好生招待,便下去了。
院落中顿时寂然无声。只有她一人坐于这榻上看着阳光慢慢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中隐隐传来一声声咳嗽。候在边上的婢女赶紧掀了罗帐来看,却见孙江仍是睡得稳稳的,只面色上泛出不一样的潮红。
山阴走进内室,用手一探,额头发烫,嘴唇干裂,应是感冒发烧了。
她轻声问婢女:“请人来看过没有?有没有开药?”
“一早就看过的,这药已经煎好了,只待郎君醒来便可喝了。”
“大夫怎么说?”
“昨夜里郎君在院落中独坐了一宿,大夫说是寒气入侵体内。歇几日没有大碍。”
“你去把药端来,我唤醒他。让他喝了再睡。”
婢女忙应了声“是”,小心翼翼端了一碗药汁进来。
药汁温温的,正好入口。
她坐在床榻上,轻轻拍拍孙江的脸:“子荆!子荆!起来喝药了!”
半晌没有回应。
她又唤了两声,这才见孙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似是有些惊异,又有些不敢置信,伸手揉揉眼睛,再定睛细看:“阿阴?”
山阴扶着他坐起,又怕他着凉,拉了被子直盖到胸口。
“药呢?拿来。”
接过药碗,她舀起一勺,送到孙江嘴边:“先喝药,热度才会下去。”
孙江动动嘴唇,他覆上山阴的手:“这种事,让婢女来做。”声音竟是沙哑得厉害。
山阴不理会,只将药往他嘴里一送:“喝完了再说话。”
孙江只好一勺一勺地喝了。一碗药汁见底,喉咙总算不那么干渴,他虚弱地往后一靠:“阿阴什么时候来的?”
山阴取了帕子拭干他嘴边的药汁:“刚到,见你睡着,没进来。”
靠了一会儿,孙江挣扎着起来,他朝着婢女吩咐道:“给我换裳。”
山阴忙止了他:“不用了。我坐坐就走。你躺着就行。”
她伸手摸摸孙江的额头,还是很烫,中药见效慢,一时半刻温度不会下去。她想了想,对婢女说道:“去弄一盆冷水,两块巾布。”
她将巾布拧干了铺在孙江额上:“有没有舒服点?”
这是她小时候发热时妈妈常用的一招物理降温,虽然没有什么奇效,但脑袋不至于那么晕了。
孙江任由她摆弄,只微微点头。平日里那么斯文的一个人,如今病恹恹地顶着块巾布,看起来又可怜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