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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沉着脸想要问个究竟之时,二奇一个漂亮的翻身跃马,直直落在了她的面前:“小郎,郎君言事态紧急,请小郎速速与他一道启程。”
紧急?来不及思索,她追问道:“出了何事?”
“小人不知。郎君只令小人前来追赶,请小郎速速回去。”
怎么这么凑巧?
山阴立于马车前,看着近在咫尺的邙山。孙江此次江南之行,一年半载之后便可回来,然太子之事,不容她有一丝马虎之态。不再刻意去想孙江发现自己失约将有多么失望。她一个跨步上了马车,快速执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二奇:“我与大奇速回,你将此信送至邙山翠云亭孙江处。”
马蹄掀开的尘埃中,山阴坐上了折返的马车,一路直往南门而去。
……
此时雾气散开,阳光初照。邙山之上,一片葱绿浅绿黄绿交织的山壁如同一面翡翠屏障--山的绿影静静地沉于大地之上,在春日的清晨里无声凝望。在这一方厚土之上,穿过一层又一层浓密的丛林与崎道,是矗立于云海之中的翠云亭。
四射的金光从云层处,从近可触日的天际处洒落了。仍是笼了一层淡淡的如轻纱般又薄又透的烟雾中,一个着暗红色衣袍的少年郎君长身玉立,双手微负。
他的目光穿过若有若无的轻烟定定地看向那一轮初升的旭日。日光万丈,带着春日山林特有的湿气,由峰顶一路蜿蜒至山坡。
只是,这般壮阔的景色下,与暗红袍装的郎君强自镇定的神态迥然不同的,是他此刻微微汗湿的额际与涔涔的手心。
望向蜿蜒至下,仍是毫无人迹的崎道,他深深地吐出胸腔中紊乱无绪的气息,自我宽慰道:“不急,不急,且将心情放松。”
话虽如此说,可他的脚步却开始不自觉在亭中来回走动起来。
是慌?是乱?还是紧张?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他,除了胸中那颗不听使唤兀自颤抖的心尖外,便是连手尖处,都微微地发颤,冒冷汗了。
好像只要涉及到她,他的心情总是无法平静的。何况此次,他在毫无防备之下,毅然决然地做出了这么重要的决定。--是的!他想娶山阴!以名谋正娶的方式将她迎入孙府大门。
脚步的不安与焦虑透露了此时他起伏不定的心情,守在翠云亭处,老练机敏的黑衣护卫见状,拱手道:“郎君,婚书已递,以郎君的才貌与家世,有哪家姑子不是争着抢着想攀上这门亲事?何必如此心焦?”
是的,婚书已递,山简甚至有意帮他促成他与山阴的婚事。他有什么好焦躁的呢?
望向一脸不解的护卫,他虽面色一红,却轻咳一声转回了头。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才貌与家世,她看中的,也绝不会是一个人的出身与显贵。那个孤高清冷、与郎君比肩也丝毫不输一丝气度的女子,如果能用一个金丝囚笼,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便能圈禁,即便她愿意,他也不愿意呀!
清晨的阳光蒙蒙又缥缥,照在他有些黯然,又有些坚定的面容上。衬着那一身光华贵气无比,清雅异常。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速而上的跑步声。
来了!
阿阴来了!
孙江猛得从亭中站起,他双目紧紧盯着那一条蜿蜒而上的台阶,听着那一阵愈来愈近的脚步。
砰--砰--砰--
如擂鼓般响彻耳膜撞破胸腔的心跳声中,近了,又近了!
只见小道处身影一现,却是一个壮实魁梧的大汉脚下生风,大步而来。看他个头大,双臂甩动得有力,脚步却极是轻松,几步便来到了亭前。
这人孙江认识,他正是山阴身边寸步不离的贴身护卫二奇。
突然间,他的心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脑门。果然,抬眼看了一眼候于亭中的孙江与护卫二人,二奇跨步至孙江面前,恭敬道:“孙家郎君,我家郎君临时有事不能前来,令我送信一封,请过目。”
不能前来?
昨夜差人去问时不是好好的答应了吗?
他定定地看着二奇,反射性地接过信拆开。
信纸上没有写多余的话,只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临时有事,中途折返。失约之过,他日补偿。
中途折返,这么说她没有爽约,只是临时有事才回去了?
他愣愣地重复了一句:“临时有事?”
“正是。”二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答道,“卫洗马有事,所以郎君折道先回去了,孙家郎君,事有突然,还请不要见怪才好。”
原来--
原来是因为卫玠啊!
心里有一股涩涩的,酸酸的,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的异样感觉无法控制地流向全身四肢。他转过身,挥挥手。
紧绷了一整夜,忐忑了一整夜,担心了一整夜,苦恼了一整夜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如一张满弓之弦砰得一声,从中间处齐齐断裂,化成一股郁郁之气沉沉压下。
有些事情,尽管他刻意不去比较,有些真相,尽管他刻意不去记起,可是,好像总有人毫不留情地将这一层纸在他面前生生撕开,狠狠捅破。
昨日午时,当他怀揣着那纸婚书,以不安与请罪之心,跪在山简面前,吐露自己知道山阴身份并暗生情愫,恳求山简将山阴许配给他之时,他是多么感激山简对他的宽容与支持。那一刻,仿佛梦中可望不可及的佳人已近在眼前。本着对山阴的尊重,也为着证明自己对山阴的情真不是一时冲动,他主动提出由自己亲口告诉山阴,然而……
他苦心斟酌了一晚上,费心排练了一晚上的告白与求亲,便这么泡汤了,无果了!
甚至是,连佳人的面都不曾见到,便这么无疾而终地先回江南了!
本想着借江南之行作为缓冲期,借两人分开这段时日给山阴足够时间考虑的他,呆呆地立在亭中,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去一年或是更久,没有捅破这层关系,这份婚书放着又能如何?难道放任她与卫玠之间感情越来越深?难道眼睁睁看着卫玠有朝一日将她迎进家门?
这种苦,这种涩,这种不甘,以及内心深处的那股莫名的恐惧,令得他于失落懊恼之时,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错觉,或许,这一切根本不是真的?
山阴中途折返,不过一时有事,待她事情办完之后,必会前来相会。
于是,强迫自己松了口气的他,看着亭中不知何时已离去的二奇,对着护卫淡淡道:“阿阴定然会来的。传令下去,出发时辰再往后挪一挪。”
却说二奇快马加鞭一路追赶山阴与卫玠的马车,终于在日头高照时赶上了。
他驾着快马跑至卫玠车前,一个翻身下马,立于车前试探道:“小郎?”
“如何?将信送到没有?”车帘一掀,卫玠头也不抬地问道。
小郎不在车里?二奇鬼头鬼脑地朝着车厢张望了一番,心道,一向亲密的两人今日怎么分车而坐了?想归想,他嘴上仍是极为流利地回道:“孙家郎君接了信,只问了句何事中途折返,我依着郎君的意思,把话说明了。他似是很失落,连我向他告别都不曾理会。”说到后半句话时,他机警地将身子往卫玠的车厢靠了靠,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行了,知道了。”卫玠将车帘一放,“继续赶路。”
啊?二奇退出一步,心道,我还没将此事禀与小郎呢!
马蹄声中,他看了看队伍,果断地朝着另外一辆马车急奔而去。一把抢过驭夫手中的马鞭,他喝道:“下去,我来!”
马车前行间,他一边甩动马鞭,一边对着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讨好道:“小郎!我回来了!”
车厢内,有人哼了一声。那哼声,自鼻间重重发出,带着惯有的威势与冷冽。饶是只有这么一个单音节字,饶是这声音中辩不清喜怒,二奇却敏感地发现,情势不对!
可哪里不对呢?他快马加鞭,恪尽职守,不辞辛劳地完成任务,没做任何令郎君不高兴的事啊?
看现下队伍前行的进度,这路上也应该不曾出过什么意外才是……
陡然间,他想起了刚才卫玠面无表情的神态,想起了从不曾分车而坐的两人……莫非,小郎知道郎君无故将她叫回,生气了?他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虽说完成得不错,然……
当下,他头皮一紧,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郎,书信我已送到了,孙郎君处,也解释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事出有因,不会见怪的。”说完这些,他又不忘加了句:“何况太子之事耽误不得!”
哪料,他这话不说也这罢了,山阴纯当没听见,此话一出,她这肝火如浇了油般直直往上冒。太子?太子出了何事?他明明好端端地在金镛城呆着,这般十万火急地令她中途折返,不过是因为她要与孙江在邙山之上呆上那么一时半刻令某人心生不悦。连卫玠自己都坦言了,他竟然还在这儿一本正经地装腔作势!因此,猛得一掀车帘,她对着背朝她,黑红的脸硬是扭转过来的二奇喝道:“好哇!现在连你编起谎来也脸不红,心不跳了?你这舒坦日子过得久了,连带主人是谁也分不清了?”
这话,恶声恶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与威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