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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无甚大事,例行公事般问了几句后,她便从式乾殿又回到了未央宫。内室中没有看到赵清,贾后看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床榻,问道:“赵清呢?”
“回皇后,赵郎君正在殿中弹琴。”
“唤他进来。”
“是。”
婢女下去没多久,赵清轻快的脚步声便响起。
殿外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苍白的容颜上,给他媚意横生的双眸平添了几许暖意。走至贾后身边,他在恭敬地行了个礼后,从袖间掏出一株血色山茶递到贾后面前。
“皇后,好花尚需佳人配。”
贾后没有接花。
她身居高位,献媚的人处处皆是。这些小伎俩,小招术,早已见惯了。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忽然有些恍惚。有些轻飘。
众多美少年中,赵清并不算最美的一个,他的脾性,也不是最柔顺的。甚至于床榻之上,也不见得有令她特别**的手段。然他嘴角噙的那一丝宠溺与淡笑,静静地将鲜血一样怒放的山茶执在手中迎向她时,再一次让她感觉到自己便是那九天下凡的仙女,如明珠般闪耀的绝色佳人。
这种被人从心底中疼爱的重视,配上赵清媚骨天生,又夹了清冷的气质,令得她的心脏处狠狠地缩了一下,直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君揉入骨中,嵌入体内。
她从来都是行动派。因此,在缓缓接过赵清手中的鲜花,感觉到体内一股气流明显在下腹处涌动时,她朝着赵清勾了勾手指。
赵清双眸微垂,浅笑着走近了几步。
身子骨还是弱了些,看了看赵清微露苍白的神色,她摇摇头,眉头一皱,对着桌案上那一盅补品道:“去喝了。”
这,已经算是贾后对于男宠的一种极为特殊,极为关照的爱护了。
前段时间不堪忍受贾后的索求,身子出现异样,一直回公主府休养了好几日才进宫来的赵清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走至桌前,他一言不发地将那一碗汤给喝了。
刚入口不久,便觉腹部一阵暖意传来。却是专门用于男子的壮阳筋骨汤。程太医将药方稍稍改了改,药性没有那么烈了。
贾后在榻上斜斜地一倚,半眯起眼睛道:“过来侍候吧。”
这般刚刚起了榻,又要上榻吗?
赵清看着贾后粗俗不堪,青黑相间的脸。这张老脸,在一刻,正泛着明媚的,兴奋的春情,容不得犹豫,也容不得细思,他的脚步已经自发地走过去了。
就在两人微喘着气息撕去身上衣物之时,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至了。
贾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母?侄儿有事禀报。”
这时候,他怎么来了?
被生生打断的贾后戾气一发,她手一挥,便欲出声赶走贾谧。
却听赵清压抑了情欲的声音在她耳边低道:“皇后,侍郎脚步匆匆,可能是太子之事,清儿在内室等候。先行见过吧。”
这一句提醒果然让贾后头脑一清,她整了整衣物,又在赵清的帮助下将头发随意弄了弄,唤道:“进来吧。”
门外的贾谧连忙推开殿门一路走进。
他何等聪明,一看贾后脸上隐隐泛出的红光,便知自己来得鲁莽。当下不敢废话,直言道:“姑母,从金镛城处发回的信件,今晨,已有人将太子的死讯上报了,估计到得晚间,消息就会传到洛阳了。”
这帮人,处理起事情来动作倒是很快。
贾后满意地点点头:“信中如何描述太子死因?”
“只说太子在金镛城中过得不惯,茶不思,饭不香,精神恍惚,入厕时掉入粪坑淹死了。”
“太子尸体可有下葬?”
“正想为这事请示姑母。”贾谧道,“如今天下人都在议论姑母与太子的是非。太子如果以平民之礼入葬,必会引起朝野部分人的反感。侄儿以为,姑母可趁此时上表,为太子讨得一个风光葬礼,以息天下悠悠之口。”
为司马遹讨一个风光大葬?
贾后沉吟了一下:“先帝曾封他为广陵王,便以广陵王之礼下葬吧。上表之词你且一并做了。”
“姑母英明。”贾谧忙附合道,“侄儿心中已有了腹稿。”
他略一沉思,取过一旁纸墨刷刷刷写道:“司马遹不幸丧亡,可怜他迷惑悖逆,又早夭折,我悲痛的内心,不能自已。妾私下希望他刻骨铭心,更思孝道,极度虔诚,以正名号。此志不成,更让人酸心遗恨。司马遹虽然罪过很大,但仍是帝王的子孙,若用庶民之礼送终,情实怜悯,特意请求天恩,赐他以王礼安葬。妾确实愚昧浅见不懂礼仪,不胜至情,冒昧地陈述我的想法。”
他将写好的上表书交到贾后手中:“姑母看看可否?”
贾后扫了一眼,点头道:“可。放于桌案上吧。待今日消息传来之时,我会向皇上,朝中大臣递上此封表书的。”
“是。”左右已经无事,贾谧机敏地朝后退出几步,“侄儿先告退了。”
在贾后的默许下,他大步退出,轻声地掩上了大殿之门。
一直呆在内室中,将他二人的谈话听得一字不差的赵清缓步走了出来。
看着虚掩的大殿外,贾谧越来越远的身影,他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这默不作声与片刻的怔忡落在贾后眼中,令得起榻向他走来的贾后一愣。转眼,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沉沉地喝道:“清儿在为太子怜惜?”
她的声音中,有着一些质疑,一些不悦。
作为她身边的男宠,在有些场合中,她会令赵清暂且回避,然这件事情,她却没有刻意瞒着赵清。不仅仅因为她心中对赵清的怜爱,更主要的是,有时候赵清还会贴心地为她出谋划策。如今日这般,听了一些密闻后,若有所思,怅然不安的样子实属少见。
在贾后的恼怒中,赵清非但没有为自己辩驳,反而忽地一个弯腰,双膝下跪,低低陈述道:“赵清有罪。”
有罪?
他真的在为太子鸣不平?
顿觉一股戾气由胸腔中直直冒出的贾后,想发火了。
她对上赵清内疚的神情,喝道:“何罪?”
赵清抬起头来。他的神色,不是唯唯诺诺的慌张,也不是贾后以为的不安,直直地看着贾后,他低声说道:“赵清出自公主府,多承公主照顾,对公主,起了怜悯之心了。”
对公主起了怜悯之心?他想说什么?
一头雾水的贾后不解地盯着他。
赵清继续道:“赵清在公主府时,公主对赵清极为看重,凡有大事,必来相商。太子被废之时,公主曾于酒醉之时,向我吐露心事……”
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的贾后缓缓道:“说下去。”
“是。”赵清应道,“公主言,太子虽不是嫡亲兄弟,然这江山也轮不到他姓人来坐。皇后能做的事,她未必不能效仿……”
直如一声闷雷在贾后的头顶炸开,令得她忍不住寒恻恻地一笑。好!真好!不愧是她贾南风的女儿。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大局都还未定下,她已经背着自己在弄这个小算盘了。
倚着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的贾后吐出一口浓痰,沉沉笑了:“她欲如何?”
“公主曾言,太子若是安好,也就罢了,若是无故去了,她定会设法起事,保住司马氏,保住大晋的江山。”
起事?保住江山?
这一回,贾后真心笑了。她这女儿,有野心,有机谋,有手段,实是像极了她。然她的心智,却永远停留在司马衷的白痴水准,不知天高,不知地厚!
就凭她?
她能以何为由起事?
告诉天下人,慰祖不是她所出?还是要为太子讨回一个公道?
无兵无权,除了一个公主的名号,她以为她是一呼百应的乱世英雄?
讥笑声中,贾后扶起眼前直直跪立的赵清:“你将她的心思禀明于我,却是为何?”
果然,赵清轻如蚊呐的声音传来了:“赵清在内室之中,听闻太子已故,怕公主意气用事,对皇后不利,又担心事败之后惹恼了皇后,左右为难之下,将实情告知。”
既想护着公主,又不愿她有所不测,他的左右为难,令得贾后心中一软:在这么多男宠中,赵清,是真正与她有了感情啊!否则,怎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向她说出这事。
定定地看着他那倾世容颜,看着他眉心微蹙,苦恼不堪的模样。贾后多年不曾起过波澜的心,如一培刚刚浇灌了春雨的新土般,酥软,松塌了。她伸出黑黄的,如沟壑一样一条一条横在手背的枯手,牢牢地将赵清的双手一包:“清儿希望我如何处罚河东?”
“太子死讯一到宫中,公主定然很快得到消息。请皇后网开一面,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只要将她囚于宫中,过了这段时日,公主的心息了,便不会生出那么多妄念来了。”
河东的心息了,那么他对河东的心呢,是不是也会息了呢?
半眯着眼睛,贾后的脸上现出了难得的仁慈的微笑。她拍拍赵清的手背,宠溺道:“就依清儿所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