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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尉北璀是个球迷,但本国的足球实在是球迷心中之伤, 再真爱, 也难免有怒其不争的时候。
如今有可能在源头改变这种弱势, 尉北璀怎么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的。
所以这些年来,蹴鞠这项运动重新盛行起来,并且在诸多学堂中, 形成了一年一度的盛大赛事。
除此以外, 进入门槛更高、条件更为苛刻的马球运动, 也是深受欢迎。不过马球的竞技性比蹴鞠更高,难度和危险性也更高, 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 更何况, 挑选、训练合适的马匹本身就极具困难。
不过对尉甘蕊这样身份的人来说, 要几匹合适的马还是不成问题的。她和林皓之子林瀚钰、林瀚文以及尉西凌之子尉之弈都是马球运动的爱好者,也时常组织马球比赛。
林瀚钰、林瀚文以及尉之弈三人,号称三剑客,并总以尉甘蕊的护花使者自居。
其实以尉甘蕊和林家兄弟的亲近, 若非年龄差了好几岁, 旁人都以为这表姐弟之间会亲上加亲。
然而来自未来世界的尉北璀是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表兄妹之间的血缘关系还是太近了些,对后代不好。更何况,这姐弟几人之间都是单纯的姐弟情, 很不必搞得这么复杂, 哪怕不亲上加亲, 两家人的关系也是从未疏远过。
这一日,尉之弈又约了尉甘蕊一起去找林家兄弟去踏青打马球。正好尉甘棠也在,虽然她不会打马球,倒是想跟着去踏青呢,怎奈她如今身怀有孕,又即将临盆,自然只能乖乖呆在家中养胎。
尉甘蕊换了一身骑装,和尉之奕一起出发去和林家兄弟汇合。林家兄弟二人仅差两岁,平日里同进同出的,感情甚是和睦。
尉甘蕊和尉之奕骑着马转过几个路口就看见了同样骑着马的林家兄弟,倒是意外发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青年男子也在,虽然骑着马,动作却很僵硬小心,显然平日里不怎么骑马,骑术不精。
这个青年男子,尉甘蕊和尉之奕也是认识的,在林家见过几次,算是林家兄弟的表亲,说是表哥,其实关系也出了五服了。
此人名林桐,是林如海族中晚辈,去年考取了甲等太学,进京读书,上门向林如海讨教功课,希望日后能考取国子监为国效力。
林如海告老之后,便过上了和贾敏一起含饴弄孙的日子。只是如今林家兄弟年纪日大,却还不到结婚生子的年纪,林如海未免觉得有些寂寞了。
林桐的到来,让林如海顿时觉得有事可做了,毕竟族中晚辈出息,林如海心中还是很欣慰的。甚至特意拨了个院落给林桐以及陪他一起进京的寡母一同居住,收了林桐为关门弟子,隔三差五地指点林桐功课,很是尽心尽力。
林桐倒也不辜负林如海的期望,学问很是出色,若无意外,必然能够考取国子监。而且为人极为孝顺,他幼年丧父,是由寡母辛苦带大的,虽然家境贫寒,却是母慈子孝,让林如海很是赞赏。
林桐心有抱负,除了上学外,日夜闭门苦读,从不分心,更别提参加什么活动游玩了。他今日会跟着林家兄弟一同出门踏青就很是让人意外了——马球他是决计不会打的。
不过林桐难得想出门散心,尉甘蕊几人也是友好地跟他打声招呼,并不问东问西。
五人一同来到郊外一处林场,此处由皇室经营,不仅有马球场、蹴鞠球场、猎场,还另有风景优美的树林、溪流,适合踏青、野炊,是京中学子、官宦贵族子弟日常活动的地方。
尉甘蕊等人到了地方,现场已经有十数人等着了,和他们四人打擂台的另一支马球队也已经组织起来在热身了。
尉甘蕊看着场中的人,微微挑了挑眉。而尉之奕三人也露出了兴味的表情来。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也各自拿着装备下场热身。马球不比别的,比赛之前先和自己的赛马磨合磨合,能够减少比赛过程中的危险性。
四人一下场,林桐便被冷落了。倒不是林家兄弟没安排好,他们也托了平日里关系好的伙伴照应一下林桐,只是今日在场的,都是对马球感兴趣的,林桐对此一窍不通,大家彼此说起话来就很容易冷场。
等到比赛开始,众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赛场上,不自觉地就冷落了林桐。
林桐倒也不太在意这些,他本就觉得和这些咋咋呼呼、闹腾不已的人不是一路,他们不来烦自己,反而更合他的心意。他也和他们一样注视着场内,但跟他们关注比赛输赢、盯着球跑的眼光不同,他只关注两个人:尉甘蕊,以及,卫衡。
当然,在场的人中,关注尉甘蕊和卫衡之间的互动的人也不在少数。
京城的人们对于别的地方的人总有一种优越感,卫衡所在的卫家虽然也是京城的大家族,但卫衡从小就在朝安府长大,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难免觉得他是个来自偏远地方的土气小子,不入流。
而就是这样一个土包子,却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尉甘蕊提亲,在他们看来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所谓。
所以,也活该被拒绝。
只不知今日卫衡来此,下场和尉甘蕊打擂台,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不甘被拒,所以想在球场上找回场子?那他可就想错了。别看尉甘蕊是个女孩子,但身手绝对不弱,而在马球上的造诣也绝对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如果卫衡真的想靠打马球压尉甘蕊一头,那就想错了。
此间当真不乏暗地里抱着看好戏心思的人,等着看卫衡出丑。
然而出人意料的,卫衡打马球的技术虽然和尉甘蕊的是截然不同风格,却一点儿也不落下风。
马球和蹴鞠不同,可以称得上是一项贵族运动,毕竟一匹绝顶好马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够找得到养得起的。而在京城之中,打马球的也都是些贵族公子小姐,或是官宦富豪之家,这些人打球,不仅仅讲究一个赢球,还得打得漂亮、打得优雅。所以,卫衡那种近乎横冲直撞的彪悍打法,让他们觉得简直粗鲁得不像打马球,很不适应。
尉甘蕊一队四人,林家兄弟也很不适应卫衡的打球风格,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尉之奕和他爹尉西凌一样是个人来疯,本身的打球风格就和漂亮优雅不沾边,倒是对卫衡的球风十分欣赏,适应良好,嘻哈哈地迎了上去,不过年纪小,终究还是被卫衡压着打了。
最后,也就只有尉甘蕊能和卫衡争一个高低了。
尉甘蕊虽然是个女孩子,却绝不是弱不禁风那种的,她身姿矫健、英姿勃发,打起球来动作再大,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很。所以,大家很容易就忽略了她漂亮优雅的动作之下所具备的侵略性。平日里,碍于她的身份也好,生怕伤到她也好,她的对手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束手束脚,所以尉甘蕊作为京城“马球第一人”,其实是有些水分的。
所以,如今碰上了个倾尽全力的卫衡,同队的队友年纪又比对方的球员小,尉甘蕊他们这一队虽不至于太落下风,到底还是输了比赛。在比赛中,卫衡和尉甘蕊在彼此对抗中,各自做了好几个危险动作,让人看得忍不住为他们捏了一把汗。甚至有人腹诽卫衡实在太不知轻重,万一害得尉甘蕊受伤,他卫衡可吃罪不起,整个卫家都会被他连累。
比赛结束,双方互打招呼,尉之奕直呼过瘾,林家兄弟也并不因为输了比赛而觉得不高兴,反而和对手再次约定下次再来一局。
尉甘蕊更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她甚至很享受这种酣畅淋漓的比赛过程,输赢在她的心里其实没那么重要。
“这是战马吧?”尉甘蕊对牵着马走到她面前的卫衡道,眼睛却看着他身旁那匹黑色高大的骏马,目露欣赏。
“是,烈风自打进了京,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跑过了。”卫衡拍了拍黑马,黑马打了个响鼻,喷了卫衡一脸。
卫衡无奈地抹了把脸,伸手揉乱了黑马的鬃毛,黑马不满地撞了下他的脸,两个人的互动看起来那么像一对损友。
“噗嗤。”尉甘蕊忍不住笑了,“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卫衡还没说话,黑马烈风就先蹭了过来,友好地把头低了下来,让尉甘蕊十分惊喜,粲然的笑容看呆了很多人,卫衡也不由得失神。回过神来,也忍不住笑着啐了黑马烈风一口:“你个见色忘友的。”
不过接下来还有更让卫衡瞠目结舌的,黑马烈风似乎自觉跟尉甘蕊打好了关系,便放心大胆地跑去蹭尉甘蕊家的白马晨星,晨星嫌弃地跺开几步它还死皮赖脸地往上凑了……
卫衡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烈风这做派,还真是……比自己脸皮还厚呢……
“嗤……”旁边一年轻公子嗤笑一声,和身旁的人道,“这还真是物似主人型,一个模子出来的不要脸,被拒绝了还死皮赖脸地缠上去不放。”
这话说得是当真很不客气了,表面看来似乎是在说黑马烈风,但谁都听得出来他是在讽刺卫衡呢。
这年轻公子冯伦家世不差,又是幺子,在家很是受宠。不过在这京中却也不是个可以横着走的主儿,只是对于卫衡这个刚刚进入京城名流圈子的“土包子”,他却有十足的优越感,故而毫不避讳地出言讥讽。
而在冯伦身边的少年却只能讪讪一笑,并不接话。冯伦瞧不起卫衡,他却不想无端端得罪卫衡。先不提卫衡有个即将上任兵部尚书、身上还兼着一品将军头衔的父亲,卫衡自己本身就已经是三品武将、子爵头衔,根本不是他们这些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只有“某某之子”“某某之孙”头衔的人能够仗着家世鄙薄的。卫衡只不过不是在京城长大的而已,卫家再怎么没落了,根基可还在呢,谁敢说卫衡不是京城人士?
更何况,拒绝了卫衡提亲的尉甘蕊也好,被拒的卫衡也好,在彼此面对的时候都没有半丝不满尴尬,十分自如,旁人又何必掺和?
尉甘蕊和卫衡都当做没听见冯伦的讥讽之言,在他们这个层次,本已不可能与冯伦这样年纪比他们小还涉世未深的人去辩驳。
倒是尉之奕和林家兄弟与冯伦年纪相若,见不得冯伦这样阴阳怪气的表现,在接下来的蹴鞠比赛中,很是让他吃了点儿苦头。冯伦气不过,竟是哭着鼻子走的。
临走,尉之奕还对他放话道:“回去告诉你父亲和祖父,我就是欺负你了怎地?”
尉之奕等人倒不是为了卫衡打抱不平,而是冯家曾经得罪过曜亲王府。曜亲王叔不屑以权谋私给冯家点厉害看看,他身为皇孙,就是任性地在比赛时凭本事欺负一下他们家的子孙,谁还能来找他抱不平不成?怪只怪冯伦技不如人才输的那么难看。
冯伦之所以对卫衡尤其不满,甚至冯家对曜亲王府、尉甘蕊有所怨言,不就是因为冯家长子长孙冯冬也曾经被尉甘蕊拒绝过吗?
冯冬曾经担任过曜亲王的侍卫,和尉北璀父女一同巡过边,剿灭过一批马匪,出门在外与尉甘蕊接触得比较多,也算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甚至亲口尝过尉甘蕊烤的野兔子,又得了几个笑脸与曜亲王的赞扬,便自认为与尉甘蕊情分不同,回京调任御前侍卫营后,便自信满满地上曜亲王府提亲,不料被拒。自以为丢脸的冯冬此后便尽可能地绕着尉甘蕊走,如无必要绝不与尉甘蕊出现在同一场合,不就是怕被人笑话吗?可担任御前侍卫的冯冬,与帝后最喜欢的孙女儿难免会在宫里宫外碰上,尉甘蕊体恤冯冬心情,不可避免遇见的时候也只是点头示意,决不多接触言语,省得落人话柄。却不知这样的做派,落在冯冬眼里,竟成了尉甘蕊瞧不起他的证明,让他越发不甘与不忿,脸上和口中难免就露出点端倪来。也难怪冯冬进了御前侍卫营两年也不得升迁,更没有被调任实职,这情商也未免太低了,亏他们私底下还觉得是曜亲王府有意压制。
如今作为弟弟的冯伦还不分场合地当着尉甘蕊的面出言讥讽,当真是越发落了下风。
也不想想,到曜亲王府提亲的人没一千也有上百了,曜亲王府拒绝一个就要压制一个,曜亲王忙得过来吗?就他们家冯冬最特别?明明就是他们自己自视太高,本来身份能力就不如尉甘蕊,被拒绝一次后不想着再接再厉地表现表现,反而表现出一副高冷的“你拒绝我是你的损失”的样子来,难道还等着曜亲王府登门道歉求着你回心转意不成?
说到底,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既希望对方俯就,又不希望对方表现得比自己强。
在这一点上,卫衡在被拒后还能毫不在意地出现在尉甘蕊面前谈笑风生,只此一处,冯冬的格局就不如卫衡。
关键是卫衡还完全没有那种不好意思的感觉,脸不红气不喘的,该干嘛干嘛,并不避讳表现出对尉甘蕊的欣赏和爱慕,却又恰当其份地保持一定的距离,既展现了自己,又不会给人以“死缠烂打”的感觉。
尉甘蕊以往也不是没碰到过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但没有一个和卫衡一样能够维持一个让她感觉到舒适的距离的,也因此,尉甘蕊对卫衡的观感还不错,并不排斥他的接近。而从尉北璀口中了解到的卫衡的一些战绩,她也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个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男孩子,已经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担当、有魄力。
不过,仅以此并不足以让尉甘蕊答应卫家的求亲。
不过,卫衡敢到她的面前表现,她就敢考察他,这没什么好扭捏不好意思的。她正当适婚年龄,虽不恨嫁,却也不排斥能有那么一个合心的人进入到她的生命里,像她的父王母妃那样,相濡以沫、相伴一生,而正因为期待,所以更谨慎。
所以,没有十足的喜欢,没有八成幸福的把握,她根本不可能轻易就答应他人的求亲。
想当初,她对于冯东也并非半点好感也无,只终究没到答应亲事的地步。本可以再考量一下,只可惜冯东求亲被拒后的反应令她失望了,让她明白,即便她答应了冯东的求亲,真的嫁给了冯东,两人之间迟早也会出问题。虽然出了问题她也不惧和离,但成亲可不是奔着和离去的。
她的出身和地位没办法选择,她也不可能放弃——而冯东会选择她未必没有对她身份和地位的考量,然而这种身份和地位在带给他好处之余,却也同时会成为自尊心极强的他和她相处时心中的疙瘩,这个疙瘩没办法消除,因为它所带来的好处和产生的压力是没办法平衡的,只能靠人心自己去调整。
在这一点上,尉甘蕊觉得,至少卫衡是向她求过亲的人中心态最好的那一个。
卫衡并不介意他的求亲被拒,毕竟他才回京不久,只怕尉甘蕊都不知道他这个人是圆是扁,拒绝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之所以上门提亲,不过是把他的心思和企图过个明路,在曜亲王那儿挂个号,这样再出现在尉甘蕊的周围也算得上是“师出有名”,不至于表错情。
而卫衡在提亲被拒后仍然不放弃,甚至明摆着对尉甘蕊展开了追求,确实惹来了很多的闲言碎语,不过他向来脸皮厚,只要不到他跟前来胡说八道,他可以当做没听见,要是敢当着他的面来说三道四,他要么当场怼回去,要么当场打回去,惹得很多人说他没风度,果然是个武夫、莽夫。
武夫莽夫怎么了?他是军人,是战士,难道他要到战场上去跟敌人讲文明懂礼貌?他能够保家卫国、安邦天下,做一个对朝廷、对百姓有用的人,何必去在乎这些光会耍嘴皮子的人怎么看他,只要尉甘蕊不排斥他的接近、肯定他的表现就够了。而在和尉甘蕊更多的接触后,她毫不扭捏的态度和行事风格,她的人品才华,也让他越发地欣赏和动心。如果说一开始他觉得万一最后真的娶不到尉甘蕊,他将来还能娶别人的话,如今他真的觉得,万一真的没办法打动尉甘蕊的芳心,他可能要打光棍一辈子了。
不过,卫衡的这条追妻之路可并不好走,至少一时半会儿的,可见不着成效,还时不时地得接受来自尉北璀的“考验”。对此,卫衡不以为忤,反而觉得高兴,毕竟尉北璀肯“考察”他,代表他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为了不当老光棍,卫衡真的是越挫越勇,而那些企图给他制造压力让他退缩的流言蜚语,对他的影响真的是连毛毛雨都比不上了。卫衡并非没有自尊心,也并非甘于屈居人下,对于那些人说他死皮赖脸追求尉甘蕊是看上了曜亲王府的权势想着借此平步青云,卫衡对此嗤之以鼻。他的自尊是建立在自身能力所带来的自信上的,他如今的成就是他靠着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不用曜亲王府帮扶他就已经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成功了好么?如果因为旁人别有用心的几句闲言碎语就觉得被侮辱、被质疑、被否定,那不过是对于自己如今所取得的成就感到心虚,不够相信自己的能力罢了。如果要靠着把自身受到的这种委屈发泄到别人身上来求得自己内心的平衡或者说通过压制他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那才真的让人鄙夷呢。
卫衡的心态倒是放得很平,也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倒是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林桐这段时间一反常态地和林家兄弟参加了很多活动,而这些活动无一例外地,都有尉甘蕊参与。
不过林家兄弟都以为林桐只是想散散心活泛活泛,免得读书读呆了,完全没有把林桐和尉甘蕊往一处去想。反倒是佩服卫衡越挫越勇的勇气,也看出了尉北璀和尉甘蕊态度上的松动,时不时地还会打趣一下卫衡,卫衡这个人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和这林家兄弟、尉之奕这几个小兄弟倒是处得很不错,毕竟小舅子路线也是要把握住的。
林桐这一日又是心事重重地回到院中。
林母对于儿子的心事是心知肚明,毕竟从小到大林桐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对她有过隐瞒。林桐正是弱冠之年,会对女孩子动情也是应有之义。
尉甘蕊时常到林家小住,和林桐也碰过几次面,因大尉朝没什么男女之防,故而双方碰到也会互相打招呼。从小一门心思读书的林桐在面对这样一个绝美又才气纵横的少女时,难免就会脸红心跳动了情。
只是上到林如海、贾敏,下到丫鬟侍从,就没人把他们两个往一块儿想过,毕竟两人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鸿沟一样的差距,让林桐纵然有心却也无力。
林母却觉得,自己儿子未必配不上尉甘蕊,毕竟在她看来,尉甘蕊作为一个女孩子,这般年纪还未出嫁,实在是可以算得上是个老姑娘了。在他们乡下,这样大年纪的女孩儿,至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般年纪还嫁不出去,简直连门都不好意思出的。而自己的儿子不论是努力程度还是品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选,只除了出身低一点。可不管是太学里的先生,还是林如海,都说林桐考取国子监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从国子监结业派官,也是年少有成,前程可见。而尉甘蕊如今还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挑三拣四,可是再蹉跎下去,只怕就越来越不值钱了。再耽搁两年,有身份的男子哪里会娶一个这样大年纪的媳妇儿?
到时候,林桐事业有成,比那些只会享受祖宗余荫的二世祖们可强得多了,又是林如海的爱徒,凭这等情分,求得林如海出面说和,曜亲王府未必不想要这么一位前途无量、有能力的女婿,虽然门第低了些,也好过女儿烂在手里嫁不出去被人笑话强。反正对于曜亲王府来说,门楣权势都不是必要因素,他们随时可以催生出一个豪门来,到时候他们的林家,未必会比他林如海的林家差。
说起来,林母这般所想倒也不算太偏颇。尉北璀和黛玉确实对女婿的家世没有太高的要求,他们绝对不吝于帮助对方铺就锦绣前程。但前提是尉甘蕊喜欢,对方也确实有能力,更要紧的是真心喜爱尉甘蕊而不存利用之心,真心对尉甘蕊好,毕竟尉北璀可不是那种没条件对人好、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人。
林桐心中装着尉甘蕊,无心成亲,林母也觉得为了尉甘蕊,即便等上几年也是值得的。所以,当林如海表示他曾经同僚老友的孙辈中有适龄的姑娘可以帮林桐说媒时,林桐在林母的示意下拒绝了,言他如今寄居林府,尚未立业,不宜成家,还是得待得他事业有成,才能给他未来的妻子一个安稳的家。
林如海欣赏他的骨气,对他的指导越发上心。也遗憾自己没有一个孙女儿,否则倒是想要这样一个孙女婿。不过林家这一代只有小子,没有姑娘,林如海如此所言,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贾敏本就对林如海想给林桐做媒感到为难,毕竟说媒这种事,最后终究会落在她的头上。林桐自己拒绝了,贾敏也是松了口气的。因为在贾敏看来,林桐为人学问都挺好,能力也不差,却实在不是良婿之选。
林如海只与林桐接触过,却对林母不甚了解。单看林桐的学问才能,确实不错,但结合他的母亲与他其母的态度来看,却实在是差强人意得很。
倒不是贾敏看不起林桐家道中落,而是林母早年丧夫,独自一人带大林桐委实不易,也许是经历了生活艰辛的缘故,林母的心思便有些重,掌控欲也是极强。而林桐体恤母亲这些年来的辛苦,对其母是言听计从,从无二话。孝顺固然是美德,但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嫁入这样的人家,婆媳关系很难不出问题,甚至有可能在产生分歧的时候,需要同时面对婆婆和丈夫两个人的指责。
而且贾敏总觉得林母心中对林桐的亲事另有打算,未必就能领了林如海的情,若非林母的意思,对林母言听计从的林桐根本不会拒绝林如海的好意,所以说林如海根本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怕是出了力还不讨好。
林桐拒绝了,林如海和贾敏自然也放下了这件事,不再关注。却不知林桐母子对林桐婚事的规划,终究还是要从林如海夫妻身上着手的。原来林母看不上林如海老友的孙女,觉得对方除了年龄比尉甘蕊小,其它方面都不如尉甘蕊,对林桐的事业帮助不够大,她人中龙凤的儿子,自然是要真凤凰来配的。
只是如今尉甘蕊的行情还没有跌到谷底,林桐自身也还只是太学的一个普通学子,并不是出头的好时机。所以,林桐还需要,沉下心来等待时机,并且努力读书增加自身的筹码。
当然也有可能在他们等待的过程中,尉甘蕊先嫁出去了。但即便娶不到这样一位公爵儿媳妇,耽搁的这几年对于林桐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男人不怕成亲晚,如今林桐还没念完书,未得官身,结亲的女方家世只怕也是有限,帮不到他什么忙。与其急急忙忙娶妻生子,倒不如等他得授官身,再娶高门贵女,也好对他的前途有所帮助。
可谁知会在这个时候,半路杀出个卫衡来。
为此,林桐甚至空出了读书的功夫跑去和林家兄弟套近乎不务正业,却木讷地只与尉甘蕊打过招呼,多余的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倒是卫衡,与尉甘蕊之间渐入佳境,如今明嘲暗讽卫衡的人都少了,正是因为看出来卫衡或许真的有可能娶到尉甘蕊这多高岭之花,如无必要,还是不要轻易去得罪了这位曜亲王府的女婿为好。
为此林桐也越发失落。
林母也觉得有些不甘心,之前尉甘蕊不好嫁之时,她尚且觉得尉甘蕊什么都好就是年纪有点大了,可如今尉甘蕊有人要娶了,她又觉得自家林桐都等了尉甘蕊两年了,半路让卫衡给夺了去,实在是亏大了。
也因此,林母觉得,自家还是有必要争上一争的。
卫衡想得是打动尉甘蕊的芳心,林母想得却是走林如海夫妇的路线,毕竟林如海夫妇可是曜亲王夫妇的长辈,曜亲王妃事母至孝,若是得了贾敏点头,曜亲王妃也只能答应。
林母这是从她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出发,觉得只要是当娘的提出来的要求,儿女就要无条件服从。
于是,林母“病了”,而且“病入膏肓”,求了贾敏前来,将自己的儿子托付于她。
在林母看来,贾敏心善也十分心软,从她对自己母子俩照顾得十分周全上就可见一斑。
贾敏却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林桐是年幼小儿,林母临终将其托付给自己还说得过去,可林桐都二十岁了,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托付给她……干什么?难道是林桐的婚事?虽然这么说不地道,但一旦林母去世,没了婆媳矛盾,林桐还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她做主给他择一门当户对的亲事,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接下来一听林母“无比喜欢”、“无比期待”,林桐“情根深种”、“非卿不娶”的媳妇儿人选居然是尉甘蕊时,贾敏整个人都懵了,觉得林母莫不是病坏了脑子了?再看林母气若游丝地表示这是她临死最后的心愿,否则死不瞑目的样子,贾敏觉得她可能在做梦。
回过神来,贾敏觉得,自己可能被套路了,不气反笑起来。她年纪大了,为人也越发慈和,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被人当成软柿子来捏,当成傻子来骗了?
不管林母是真的要死,还是装出来的病危,贾敏当年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连自己亲娘的遗愿都怼回去的人。如今怎么可能为了个隔了很多房的远亲,算计到自己外孙女儿的头上去?更别提,如今这外孙女儿良缘将近,幸福可期了。哪怕这林桐看起来比贾宝玉似乎有出息一点,可也绝对与尉甘蕊毫不般配。
贾敏如今看林母的“病”,那是越看越假。曾经也不是没人想过走她和林如海的路子来与曜亲王府结亲,却也没见过像林母这样光想着空手套白狼的。这万一她要是答应了,林母被儿子的亲事“冲喜”痊愈了,贾敏难道还能逼着她去死一死不成?
贾敏心中不虞,面上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这事儿,实在是不巧,你若是早些与我说,我还能帮着提一提,可如今,我那外孙女儿已与卫家儿郎定了亲,实在是……”
“怎么可能?”林母讶道,一时间露出几许破绽来,至少中气足了不少,不再气若游丝。回过神来忙又萎靡了下去,她用的那药可以让大夫错诊为绝症,可病容还是要她自己来装的。
贾敏这下越发肯定林母是在装病,心中顿时感到十分厌恶,没想到这几年的诸多照料,竟是把她的心思养大了,居然算计起她的宝贝外孙女儿来了。
不过贾敏所言也不虚假,经过了一年的考察,卫衡不仅夺得了尉甘蕊的芳心,也通过了尉北璀和黛玉的考验,正好在昨日两家正式定亲,只等着比邻而建的公爵府和子爵府落成就择吉日成亲。
林母还待苦求,言道卫家门第高还能另娶,而林桐对尉甘蕊情根深种,若娶不到尉甘蕊,只怕会终身不娶。
贾敏心中厌憎,面上却是百般为难,最后“不忍”见林母病容,含泪而去。
林母所求终究是落了空,她也终究是没死,在大夫惊呼“奇迹”的赞叹中,逐渐“痊愈”了。
贾敏冷笑着把这事告诉了林如海,林如海再怎么欣赏林桐,心里也跟吃了个苍蝇似的不舒服,毕竟林桐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的亲外孙女儿。
而林母的算计,林如海不信林桐不知道,他不过是不参与罢了,想着不管事情成败与否,都能把自己摘出去。至此,林如海对林桐的人品也产生了一些疑虑。
待得收到族中来信,了解得一事,更是怒火中烧。把林桐叫来,将信扔给他看。
原来,两个月前,林桐的舅舅仗势霸占了旁人的田地,被人告到官府。林桐的舅母来信求救,林母就让林桐想办法。林桐为了帮舅舅,拿林如海给他批改功课的字迹临摹,还私刻了林如海的私章,手书一封派人送给了苦主,威胁其扯了状子。而林桐舅舅所仗的,竟是曜亲王岳父之得意弟子的势,委实可笑。
可乡下之人并不太了解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一见亲王岳父都写信来警告了,只能憋屈地撤了状子。若非林家族里听闻了这事,觉得林如海不可能做这种事,族长亲自写信来拐弯抹角地试探着说了这件事,林如海如今只怕还蒙在鼓里。
林桐看得信中内容,面露惊惶,苦苦哀求,道自己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他只是不忍亲人落难,更不忍母亲伤心才会行差踏错,想让林如海再给他一次机会。
林如海能够忍受林母在私事上的算计,却绝不能接受林桐品行上的偏差。林桐所为,看似只是数十亩田地的小事,可这数十亩田地却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林桐所为,根本就是助纣为虐,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为官、如何能够为民请命?只怕成了官霸,纵得亲戚眷属无法无天。更重要的是,林桐居然用了伪造文书的方法,如今伪造的虽然只是林如海的私信,但在为官为将之人身上,这却是要命的事。
林如海断然拒绝了林桐的哀求,并且叫他速速搬离林家,再不许对外号称是他的弟子。
林桐绝望之下,跪下苦苦哀求,甚至把头都磕破了。
林如海在原则问题上却是不会退缩半步的,只道他可以不追究林桐伪造他私信的责任,算是全了他们两年的师生情分,也会另外派人去解决林桐舅舅霸占他人田地的事情,还苦主一个公道,却不会再为林桐做更多的了。
林桐委顿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如海走远,失魂落魄地带着林母从林府搬了出去。
他为人清高,这两年在林府,衣食住行都由林府打点,再不肯接受林如海给他的钱财接济,所以这会儿搬走,身上并无太多钱财。倒是林母,得过贾敏赠与的十来件金银首饰,拿去当铺当了,也足够他们花销。只是在林府的这两年,他们习惯了被人伺候,衣食住行样样精致且不必自己操心,如今生活水平降低了好几个档次,居然觉得十分艰苦,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然而,接下来林桐考国子监落选的事情,真正将林桐给打击到了。
他不甘、不忿,一下子病倒了。母子二人合计了一下,觉得肯定是林如海因为伪造书信的事情在打击报复林桐。
林桐觉得自己完了,得罪了林如海这个当世大儒,他以后的成就只怕就此止步了。林桐灰心至极,准备带着林母回乡去,甲等太学毕业的资质,他到县城的官学里当一个教书的夫子还是可以的。
林母却是怀恨在心,觉得不过是一封书信的事情,她弟弟也把侵占来的田地还回去了,还要怎么样?这样斩尽杀绝,委实太过小肚鸡肠了。
可是从林府出来后,她很难再接触到林如海和贾敏,就算她想要报复,也是无计可施。倒是街上越来越热闹的气氛,让她得知,尉甘蕊和卫衡的婚期将近。
林母顿时计上心来,反正他们母子要离开京城了,临走泼一盆脏水到林如海最疼爱的外孙女儿身上,也算是对他们的报复了。
于是一条流言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说什么,原来这尉甘蕊之所以常去林府居住,是因为和寄居林府的林家表哥有私情,他们常常花园相会、鸿雁传情,早就私定终身。不过是因为长辈们看不上林表哥的家世,棒打鸳鸯,逼着尉甘蕊嫁豪门公子,为此林如海还特意打压林表哥,让他在考试中落选。
只可惜,这条流言因为可信度实在太低,传播范围十分有限。
只让怕林母再出幺蛾子,而派人盯着林桐母子的贾敏气了个半死,正当她想办法找人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林桐母子却如同惊弓之鸟般,匆匆搬走回老家去了。
贾敏一打听,原来是卫衡找林桐谈了次话,就把人给吓跑了。
卫衡告诉林桐,如果再任由其母对外胡说八道的话,他就把林桐伪造文书的事情告知官府,到时候林桐不仅要吃官司,还会被剥夺他太学学生的身份,让他哪怕回到乡下也会被当成是过街老鼠,连当夫子的机会都没有。
林桐不信,不过是伪造了一封私信,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连林如海都不追究了,官府怎么会管?太学怎么会管?
卫衡冷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伪造书信之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私事,林大人不追究就行了;可往大了说,却是犯法的事情。你道你考国子监落榜是因为林大人打压你么?并不是,而是你伪造文书的事情致使你的品德考核不过关,要知道,国子监毕业的学子,那可都是国之栋梁,是要派官的,你现在就会伪造文书,将来只怕借此构陷他人、制造冤假错案、通敌叛国?你说,朝廷怎么敢用你这样的人做官?”
林桐一听,顿时如遭雷击,他原以为是林如海打击报复自己,却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而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他原以为他这样做不过是全自己的一片孝心,却原来竟是触犯了法律,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么?
卫衡临走丢下一句话:“别说你不知道你娘的所作所为,再让我听到一句半句对蕊儿不利的话,我会亲手把你扭送官府。”
林桐回过神来,卫衡早已经走远。他定了定神,忙把出门走街串巷散播谣言的母亲给找了回来,和她把话一说,林母也是唬得不轻,两人忙收拾包袱,急匆匆就离开了京城。
如果这次前来警告他们的是林府或曜亲王府的人,他们还没有那么害怕,毕竟他们怎么都得顾虑一下林如海的感受,估计一下林家族人的情分。但来的是卫衡,他可和林家没什么关系,对曾经觊觎过尉甘蕊的林桐,只怕更是除之而后快,他们还是别冒险得罪他了。
卫衡站在城墙上,看着林桐母子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出京去,漫不经心地笑笑,这样子的,连他的对手都谈不上,都不经吓。他其实不会把这件事抖落出去,毕竟林如海如今也是他的外祖父了。林如海本身就因为此事大受打击,怪自己看错了人。卫衡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情闹大,让林如海林老还要被人嘲笑识人不清。
不过用来吓唬吓唬林桐母子,还是可以的。
其实,林如海也不算是看错了人,林桐平时也是个十分有原则的、行事公正端方的人,只可惜他的原则,一旦涉及到他的母亲、亲戚就会后退三千里,难以寻找罢了。
卫衡甩着手里的鞭子,转身回家。婚期将近,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不值得在林桐母子身上花费太多功夫。
一转身,就见尉甘蕊笑吟吟站在街角,让枯燥的街景都变得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卫衡一时间心里软和得像最松软的棉花糖,又暖又甜。
虽然你什么都不怕,我却依然想为你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