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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婢女脸上的笑彻底的没了。
她慢慢的迈进来,摆了摆手,一旁林掌柜忙低头快步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韩郎君,你这话什么意思?”婢女问道。
“姑娘想必也知道,我做这个太平居的东家做的莫名其妙,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贵东家是程家娘子。”韩元朝说道。
“所以,韩郎君还是因为如今的传言。”婢女淡淡一笑说道。
韩元朝点点头,神情坦然。
“也可以这么说。”他说道,“听到了传言,也知道很多事,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不过我不是怕什么祸事怕什么被牵连,我只是不赞同不认同不喜贵主的行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家娘子什么事都没有做,我家娘子做的事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半芹颤声说道,“我家娘子是好人。”
“我没有说你家娘子不是好人。”韩元朝说道,微微一笑,“你家娘子是个好人,要不然也不会当初仅仅看到我出言维护那个厨子之妻就赠我一分红利。”
“不,不,不是。”半芹连连摇头,疾步上前,“韩郎君,不是这个。”
婢女伸手拦住她,神情木然看着韩元朝。
“好人也有很多种,很可惜,你家娘子的行事与我韩某道义不同,还请姑娘体谅。”韩元朝接着说道。
“我家娘子行事怎么了?”婢女抬着下巴问道,“竟然让韩郎君如此嫌弃?”
韩元朝笑了笑。
“这话说了也不太好吧。”他说道。
“华歆捉金废书被割席,韩郎君也总得让我们知道我家娘子怎么就非吾友吧?”婢女说道。
“程娘子为义兄申冤,为何不直接上神臂弓?反而先聚民众渲情。”韩元朝说道,“在天子面前拒绝抚琴供赏玩高谈不是给人听又是什么道理?”
这种问题半芹可答不上来。
“我家娘子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她颤声说道。
“我家娘子做事只凭本心。”婢女拉住半芹,抬起下巴说道。
韩元朝笑了笑。
“韩某做事也凭本心。”他说道。
“你就干脆说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冯林说得对?”婢女咬牙问道。
韩元朝点点头。
“是。”他说道,“贵主大奸似忠,非韩某同道。”
大奸似忠!
婢女的面色顿时通红。
“韩均!”她伸手指着韩元朝喊道。
韩元朝拱手施礼,抬脚迈步,想到什么又停下,回头看婢女。
“半芹姑娘前段可曾经过盘江县?”他问道。
“没有,我在京城从未离开。”婢女冷冷答道。
果然不是啊。
韩元朝点点头再次抬手,转身大步拉开门。
“韩郎君,韩郎君。”半芹喊道,几步走到韩元朝面前,眼泪泉涌而出,“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对娘子!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对娘子!”
“姑娘,只是道不同而已,对事不对人。”韩元朝说道,一面再次拱手,“还是多谢娘子曾经的仗义。”
刚出屋门,陡然见走廊里站着一个女子正看过来,韩元朝站住脚。
“娘子。”半芹跑过去,掩面大哭。
这就是那个程娘子?
相貌出众,衣着端庄,望之不俗。
眼前这个女子冲他微微一笑,抬手屈身大礼。
韩元朝忙错开一步,避开视线。
“韩某不敢当。”他说道。
“公子当的。”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礼毕起身。
韩元朝看了她一眼。
“娘子有大才,还望善用其名。”他说道。
“韩均,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家娘子!”婢女在屋内喝道。
程娇娘抬手制止她,再次对韩元朝施礼。
“多谢郎君。”她说道。
这个女人果然…
韩元朝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大步而去,听得身后那小丫头的哭声越发厉害。
既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笼获如此名望,就必然知道要面临各方攻击,怎么还会哭的这样厉害,自己也没说什么太重的话,至少没像冯林那样对她喊打喊杀。
韩元朝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眼,见那娘子还站在原地,任那小丫头抓着自己的衣袖痛哭,他抬脚下楼隔断了视线。
韩元朝上马没有回头疾驰而去,沿路行了一段临近城门处有一茶肆,此时天寒,来往吃茶的人不少。
“公子。”一个小厮抬手招呼。
韩元朝催马过去,坐在其内一张桌案前。
“是她吗?”韩父开口就问道。
“不是。”韩元朝说道,一面接过滚烫的茶碗,暖了暖被北风吹凉的手,“半芹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
韩父带着几分失望哦了声。
“就算是她又如何?”韩元朝说道,“有恩谢恩,道义还是要坚持的。”
韩父含笑点点头。
“元朝,这时候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他又问道,“毕竟会被人误会为避祸的。”
“如果畏惧背上避祸的名声而不去做这件事,那么儿子与这程娘子又有什么区别?”韩元朝说道。
韩父笑了,端起茶碗喝了口。
“京城的茶汤味道果然好。”他笑道。
韩元朝亦是一笑端起碗喝茶。
“没想到这冯林走的这样快,咱们父子已经不算慢了,还是落后他两天进京。”韩父说道,“而且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将这程娘子论罪了。”
“路上的事已经让他积蓄了怒火,进京之后又见到程娘子自在进出皇宫,以及那琴声不是给人听,和生而知之的话,彻底激怒了他。”韩元朝说道。
对于儒道臣子来说,在皇帝面前论鬼神以及自诩为圣人,这两件事的确是挑战了极限不能忍。
“真是没想到会这样。”韩父感慨一声。
进京前他们父子一个忙于公事一个闭门读书,并没有听到京中这程娘子的事,还是在上路之后,在驿站中南来北往的人闲谈中才得知的。
他们这次进京是要拜见一下太平居的主人,虽然不一定能够得见,毕竟那位主人可能是当朝的重臣,但没想到一切都与猜想的截然不同。
“我觉得或许那程娘子并没有那么私心重。”韩父低声说道,“毕竟当初对你那样的小事都以为大善的人。”
“父亲,私心重不重,不是天生的,是会随着身份地位不同而变化的。”韩元朝说道。
韩父张张口要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其实说到底我们对着程娘子并无多少了解,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他说道。
说到这里,父子二人停下说话,听四周人说话。
“……反正我觉得这程娘子挺好的,不明白冯判官干什么对她喊打喊杀的,她又没有贪赃枉法…”
“…她怎么好?”
此言一出,说话声顿了下,紧接着响起乱七八糟的声音,无非是治病,造酒,写字,神臂弓等等。
“治病,有三条规矩,且她救治一命价值千金,这样一来又有几个是得到过救治的?与其说能治病,倒不如说耸人听闻哗众得多,而事实上,这个效果她也达到了,名望顿起。”
“再说酒,说是路祭义兄英魂,事实上,酒还是要被生人喝的,生人民众也的确被聚众吸引过来。“
“至于写字,她只写不教,神臂弓,乃是心愿达成,以贺赠的名义献给朝廷的,而不是为了君为国而献。”
“父亲,细数她这些事,被人谈说传布事,哪一个不是心存目的而行?”
“乡民愚识,只会看个热闹,但朝中的大臣可不是只看热闹的,他们或许被欺一时,但不会被欺一世,想必程娘子这种做法,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就连皇帝只怕也心存忌讳,要不然怎么会有太后那番话说出来?只不过她有私心,其他人也有私心,皇帝更有私心,谁也不肯说罢了,如今来了个没有私心的冯林……。”
韩元朝说道这里,放下茶碗。
韩父笑了笑,又摇摇头。
“可惜了可惜了。”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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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有什么可惜的?”
冯林放下手里的奏章,木木说道,看着面前坐着的卢正。
“中丞,这冯娘子到底是有大才,你这样是不是过了?”卢正说道。
冯林冷冷一笑。
“大才?其心不正,大才反而为害。”他说道,“她能用才为义兄申冤,能用才为亲族谋利,能用才笼络迷惑天子,这种才不要也罢。”
“就算她有私心,但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反而让朝廷清除了姜文元等一干庸将,又壮哉我军,这都是大功啊。”卢正说道。
“大功?”冯林重新拿起奏章,一面看一面说道,“王莽篡汉前,也是大功不少人人称赞。”
卢正愕然,又失笑。
“中丞,能被你以王莽比之,那娘子也是值了。”他说道。
冯林一句话出口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区区女子竟然与王莽相提,也是过了。
他自己也失笑。
厅中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冯林和卢正本是旧交熟友,时隔三年再次相见,又都在御史台任职心中到底是欢喜。
“宽之,你可是变了不少啊。”卢正亲自斟茶,递给冯林说道。
冯林接过茶饮了口,视线看向一方。
“我这条命是侥幸得来的,要不然如今早已经是枯骨一具。”他说道。
三年驿站差点被火烧死的事,至今想起来还有心有余悸,卢正点点头。
“而我冯林如今还能活着,这条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冯林接着说道,“当初救我的人不肯接受我的感谢,说都是因为我自己才救了我自己,所以我当时便立下誓言,必将不惧死不怕生,将这条天赐的命物尽其用,为国为民绝不惜身,以为回报那位恩人的大恩。”
卢正点点头,饮了口茶,冯林被救的事他自然也知道。
“而且,她不仅是救了我的命,还教会了我怎么说话怎么做官。”冯林接着说道。
卢正一口茶呛了连连咳嗽。
“宽之!”他喊道,忙用袖子擦拭嘴,看着冯林笑,“原来你还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冯林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一晚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我听到的看到的足以一生受益。”
卢正看着他又想笑又无奈。
“好吧好吧,我说你这三年怎么变化这么大。”他说道,“这么说你是遇到一个一面之师了。”
冯林肃容点头。
“这个师还是个女人。”卢正笑道。
“人皆可以为师,不分男女老幼。”冯林说道。
卢正看着他忍不住一笑。
“那位恩人也是个女子呢。”他说道,“这程娘子也是个女子…..”
“她怎么能与我的恩人相比?”冯林打断他说道,“我的恩公洒然大义,岂是这个靠着鬼神之说招摇的女子能比!”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