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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远在京城的常得贵,此刻也在坐立不安。
不是因为偌大的五进宅子只有两个人,也不是因为皇帝迟迟没有召见,而是因为同时接到曹冬生和王铁头的信,得知甘州城的种种状况。
愁啊,姓赵的臭小子最终还是得到小徒弟的青睐,养了多年的闺女就要被人抢走,真心的不舒服。
更愁的是,臭小子不争气,做事留尾巴被人发现了,你说教了他多少回,怎么就学不精哩。
这下好了,连累了宫里的娘娘,还连累了所有亲人朋友。
皇帝的反应,常得贵一点都不意外,打小一起在上书房读书,连他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常得贵都知道。
比起先皇,这位身份高贵的发小算是仁慈的了,只发落了赵家老大,老二老三打发出京,别的没什么损失。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有希望啊,不像老常家,如今只剩下自己一根独苗和一年迈老仆。
赵本真的反应,常得贵也算到了,臭小子比死鬼侯爷硬气,居然懂得转移情绪,可是你撒气归撒气,别带累老子的闺女呀,这回的医书,已经够抢眼的了,再来这天大的军功,何家的老太婆还会坐视不管么。
准备抢闺女的,不但有臭小子,还会多个老太婆,你说,常得贵哪里还坐得住。
“唉,真特么头疼,欠死鬼侯爷的情,干脆还了你,往后老子就万事不管你了。”
常得贵嘟囔着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信封好,交给等在一旁的老仆常福,“福爷爷,麻烦您找个可靠人,不起眼的那种,把信送到庆王府的王妃手上。”
常福哎一声,接过信,笨拙地行个礼,步履蹒跚退出房间。
常得贵不敢亲自去见庆王妃,与赵家人过往从密,反而容易激怒皇帝,那就是个高傲自大的主儿,得捧着哄着来。
第二日,常得贵如愿在御书房见到了发小,眼睛里微微露出一点惊讶,就被发现了。
“怎么,多年不见,不认得朕了?”
“万万没想到,您一点都没变,能不能教教草民,如何驻颜有术。”
“哈,要说驻颜有术,天下哪有人比得过你常得贵,你那药妆都卖到宫里来了,昨天太后还向朕推荐了你们家药铺最新出的金银花系列。”
常得贵心中微哂,果然避到天边也无用,天家都有重症疑心病,一举一动都盯着。
与发小聊了聊家常,说些西北的风景趣事,过了一刻钟,皇帝敲了敲桌子,“不是说你写了本什么医书,太医院推崇备至,拿来朕瞧瞧。”
常得贵从挎包中取出医书,没装饰的,就那么一本裸书递给旁边的太监,低头拱手,“这些年在边关厮混,积累了一些心得,被徒弟一哄,脑子一热,就写了这么一本玩意,您可别期望太高,院使大人过奖了的。”
太监把书捧到书案上,皇帝一看封面就皱眉,“这不是你的字,风骨有之,稍显娇柔,是你那宝贝小徒弟写的吧。”
“陛下英明,正是小徒所抄。”常得贵暗地里咬牙,真真是时刻不忘敲打啊,老常家都快绝后了,你还不够放心的?
皇帝略略翻看几页,把书合上,手指在何素雪的名字上敲了敲,“你准备把老何家的闺女藏到什么时候,想给她备嫁妆找上门女婿当个便宜老丈人?”
常得贵叫起了撞天屈,“天地良心,是他们不来找,草民可没藏任何人。”
皇帝嗤笑,“还敢说没藏,那荷庄是怎么来的。”
常得贵嘿嘿傻笑,“陛下圣明,荷庄是小徒的玩意儿,那孩子就是脑子一根筋,想做点事情打发时间,劝都劝不了,正好药妆作坊也需要材料,就由着她自个折腾呗。”
皇帝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老何家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如今正后悔着呢,别说朕没提醒你,你那便宜老丈人有点玄。”
常得贵大惊,“老何家知道雪姐儿了?”
皇帝怒其不争地瞪着发小,“多年不回,你脑子记不得事了?太医院院使姓陈。”
常得贵哪里会不记得老院使是什么人,这姓陈的,还是他师傅当年带出来的人,与何家的老太婆是陈氏是隔房表亲。
早在进京之前,常得贵就做好了准备雪姐儿要暴露,但真正得到消息之时,心里仍接受不能。
他愁眉苦脸地离开御书房,由小太监带路去拜见太后,不出所料见到一脸急切的陈氏,要不是在太后驾前,估计那老太婆会扑过来问他要人。
雪姐儿是你想丢就丢,想要就要的?没那么容易。
常得贵给太后请了安,聊了几句医书的事就告退出宫,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陈氏。
皇帝要当个好发小,日日召常得贵进宫说话,刘升华的奏折递到皇帝面前时,常得贵“凑巧”在跟前,给皇帝说了那娃千里寻父,连尸首都找不到,最后投军杀敌为父兄报仇的故事。
皇帝听完故事,好久都没说话,就在常得贵以为事情无望,准备回去告诉小徒弟另择佳婿之时,皇帝冷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三军之前行一百军法,以儆效尤!”
常得贵当即大礼参拜,“谢陛下开恩!”
皇帝拂袖离去,常得贵伏在地上,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才爬起来抹一把冷汗。
赌对了,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往后皇帝连面子情都不会给了。
还站在书案边的太监同情地朝常得贵摆摆手,叫他快走,常得贵拱拱手表示感谢,心说老子亏大发了,孝敬大小太监的五千两一定得叫那臭小子加倍偿还!
宫门外,常得贵又见到陈氏的轿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对着上来相请的婆子就吼:“你家丢了人关老子屁事!老子又不是生来替你家找人的!何其政不是厉害吗?叫他自个找去,别来烦老子!”
温文儒雅的常大夫,一下子变成粗俗不堪的军汉,婆子表示接受不能,吓得抹眼泪飞奔回去禀告陈氏。
陈氏数次找常得贵求证写医书的何素雪是不是她丢失的孙女,常得贵一直顾左右而言它,不给正面回答,就连太后听说何素雪是被人遗弃的,也不帮何家说话了,陈氏心急如焚,却也只好日日来宫门前等。
陈氏自然也听见常得贵大吼了,呆在轿子里半晌才说得出话来,“唉,是我想岔了,他本来就对政儿不满,逮到这样的机会哪可能轻易放过,罢了,不求他了,回去吧。”
常得贵回到家中,连喝三碗凉白开,才将满腔怒火浇熄,常福乐颠颠颤巍巍来报,宫里来人了,还抬了好多锦盒。
常得贵接了赏赐,心说真是亏大发了,如果不是替姓赵的臭小子出头,赏赐至少能多一倍,尼玛,才给百两黄金,还不够老子打点的。
皇家赏赐,最实用的就是黄金,其余的物件只能供着传家撑面子,撰写《急救外科学》的师徒三人,各得百两黄金,常得贵不可能贪徒弟的东西,只能暗骂皇帝小气鬼,铁公鸡。
打听到皇帝的旨意已经出了京,赵本真的一百军法没有变也没有附加条件,常得贵包袱款款上路了。
徒弟呀,师傅已经尽了力,臭小子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就看他的本事了。
一个寒冷的下午,一辆马车从北门冲进了甘州城,穿过空旷的大街,直奔琳琅街江南药铺。
车未停稳,一脸急色的刘建校尉打开车厢跳下来,大声往药铺里招呼:“快来人!抬伤员!”
铺子门口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哩,时常也充当搬运工,见是军爷召唤,马上分出两人来听差,从门边拿出一副软兜担架,将车上的伤员抬进铺子。
方再年一看到伤员的脸,转身就往后院跑,“快抬进来!快!”
片刻之后,药铺的三位小大夫都进了手术室,面对血肉模糊的赵本真,心痛得发抖。
刘建隔着纱门说了原由:“是圣上的旨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责令三军之前行一百军法。事前何将军都跟人说好了,高抬轻放,最多养两天就好了,谁曾想刘监军阵前换人,着着实实打了一百鞭子,硬是把嘴咬破了都没吭一声……”
何素雪深深地吸气,戴上手套,一手拿剪刀一手夹湿棉球,一点一点将被血渗透的碎布片清理下来。
关有树瞧着小师妹微微发抖但始终坚持的双手,惊愕动容,林有文吸吸鼻子里的酸意,也问王小九要了一副手套,又捅了捅老二。
“还愣着干啥,赶紧帮忙!”
“哦哦。”
师兄妹三人,整整用了一个时辰,才将赵本真身上所有创面清理干净,主要是鞭子将衣服打碎,嵌进了肉里,需要一点一点夹干净洗干净,否则愈后不好,极易诱发感染,也容易留下疤痕。
术后的赵本真被包成白布粽子,抬进了病房,院里能走动的伤员都跑来看望。
这位可是单挑鞑子前锋营的大英雄,哪怕皇帝下旨鞭打坏了点名声,也不妨碍将士们对他的各种崇拜仰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