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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姑姑对郑离始终没放下戒备心。
郑离自然也不强求,不过眼下这件事别人不得办,委屈萱姑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姑姑,你是郑家的老人儿,不但是夫人的心腹,也是我郑离的依靠。”
先戴一顶高帽子总没错儿。
萱姑姑果然和蔼许多,拉着郑离的手道:“姑娘别别拧着了,和武家低个头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老夫人脾气火爆了些,可也不会真难为姑娘。况且,我听后院门上那些婆子们说,如今的武家被封为英国公,姑娘瞧,这是何等的尊荣,别人想往上贴还难呢!”
“姑姑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先不说老夫人,只说我大哥哥。”
“大少爷?”
“是!既然咱们进京,没有不叫大哥见见阿译的道理。”
萱姑姑为难的搓着手:“可,可大少爷......”
大少爷恨二少爷克死了夫人,早摆明了不愿意理会的态度。
郑离便叹气:“大哥进长安的时候,我还不懂事。身边这些旧仆散的散,逃的逃,除了姑姑,没人能堪当大任。我的意思,姑姑先偷偷去会会大哥,哄了大哥回心转意,我再抱了阿译去见他。”
萱姑姑既想立即答应下来,又怕这个任务太过艰巨,自己难堪大任。
翠儿是个快嘴的,便拿一大通好话奉承萱姑姑,把萱姑姑哄的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和芬儿常私下里说,姑姑面儿上不显,却是芭蕉开花儿,与咱们姑娘一条心。我们倒是想给姑娘解难解困,可惜......是饭蒸背后摇拳,没那个本事。姑姑可不一样,要资历有资历,要能耐有能耐。姑姑不出头,我们可就活活被困死在这儿了。”
萱姑姑一惊,忙与郑离到:“哎呦呦,我就说,这两三天古怪的很。既然姑娘信得过我,我就辛苦辛苦跑一趟。”
郑离就叫芬儿去拿二十两银子:“姑姑去武家走动,免不了要打点。这些钱先拿去应应急,若不够,我再想办法就是。”
萱姑姑不客气的收了,回去与乳娘交代,又恋恋不舍的摸摸小阿译的头,这才悄悄出了后门。
萱姑姑对长安还有些印象,出门一路打听,在车马行雇了头毛驴,在小伙计的帮助下好容易找到了英国公府。
萱姑姑留了个心眼,并没直接登门去报号,而是辗转打听了国公府后街上一户人家。这家女主人和萱姑姑是年轻时的姊妹,也是闷不吭声的,这些年过去,在武家仍旧是个三等浆洗婆子。
萱姑姑一去,两个老姐妹好不亲热。待说明来意,那女主人也不矫情,留了萱姑姑小坐,她亲自帮忙去打探消息。
日头渐渐偏西,萱姑姑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这女主人才回来。
“表少爷要见姑姑呢!”
萱姑姑又惊又喜,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大少爷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抬脚就要随了去。
她那朋友忙将萱姑姑按在椅子上:“你先别急,我和你说实话吧,如今表少爷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出来一次不容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萱姑姑急的要哭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朋友关紧房门,悄声道:“你们郑家的家产也不是个小数目,二爷回来就一直把持着不肯还给表少爷。表少爷仗着老太太喜欢就去闹,结果反被老太太数落了一通。如今表少爷连宗学也不能去,被拘在小书房里念书。老太太还说,今年若考不上,来年就送他回老家的书院去静静心。”
萱姑姑的心凉了半截。
老太太哪里是叫大少爷静心,分明就是要截了大少爷的生路啊!
她忙问:“不是说老太太最疼我们姑奶奶吗?大少爷是姑奶奶的命根子,老太太就算看在姑奶奶的面子上,也不该这样做!”
“萱姐姐,你可真糊涂!老太太在疼爱姑奶奶,不是还有儿子们孙子们嘛!”那朋友便啧啧:“谁都没承想,姑爷一个小小的县令,家产竟那么丰厚,连二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禁红了眼。何况......”
友人附在萱姑姑耳畔:“何况家里没外面瞅着那么光鲜,正是举家之力去供应宫里面的娘娘和敬皇子呢!”
友人说完赶紧躲开,忙道:“话我已经说到这儿,还是瞧着咱们老姐妹俩过去的情分,多的,我便不能讲了。表少爷叫我偷偷告诉你,明儿他借口去买书才能出门,你带着你们家那位二小姐,悄悄地在云中茶社等着。”
萱姑姑魂不守舍的回了怀贞坊,将事情始末说与了郑离听。
萱姑姑心情十分沮丧,一面说还一面抱怨武家的无情无义。
反观郑离,心下一片清明。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这个便宜大哥郑斌若一心投靠武家,郑离还真没办法,叫萱姑姑去也不过就为使用点哀兵之策。没想到却得来这么个喜人的消息。有了分歧好啊,有了分歧,她才能从中做点手脚,她和阿译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郑离立即与翠儿道:“你去告诉彭先生,明日咱们要出门。”
翠儿犹豫片刻:“姑娘,那彭先生若问咱们去哪里呢?”
“你放心,先生是聪明人,萱姑姑一出去,怕就有人盯上了,若真是问,你索性大大方方告诉就是。”
翠儿转身去通禀,彭晏爽快的应下,一句质疑都不曾有。
次日刚过巳时,郑离就领着萱姑姑和翠儿共乘一辆不起眼的蓝帷马车,哒哒的出了怀贞坊,一路向南直奔曲江。
曲江算是半个皇家园林,园林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原本是个天然湖泊,因为南北长而东西短,西岸弯曲,所以便称之为“曲江”。
车夫轻快的摔着鞭子,一面赶路一面也帘子内的人说话:“姑娘瞧远处,那儿就是行宫,紫云楼,芙蓉苑,西面还有杏园。都是咱们老百姓不能去的地方。唯独那慈恩寺,虽说是皇家寺院,可太祖时候就下了旨意,准咱们平民百姓去祭拜。来了长安,若不去见见慈恩寺,倒也白来了一场。”
郑离吩咐翠儿掀开帘子,外面的阳光大把大把撒进来,道边繁花簇簇,都是说不出名字的小花儿。
邻近曲江,车内三人纷纷惊叹。怪不得长安的文人雅士都喜欢来这儿吟诗作赋,景色实在美的像画儿一般。
碧波红蕖,烟光水媚。
夏日虽热,那些世家子们便在大树下捡了阴凉处,命家仆们用彩色纱幔围了圈儿。圈中男女嬉笑声不断,却只在外面能看个影影绰绰,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
萱姑姑脸一红,赶紧把帘子又合上:“姑娘不该看那些,咱们还是早早赶路的好。”
翠儿好奇的看着萱姑姑:“姑姑,那些说笑的都是世家小姐?”
萱姑姑啐道:“什么世家小姐,不过是平康教坊里出来的东西,姑娘小小年纪,不知道的为好。”
平康教坊,整个长安城里最大的歌舞坊。
郑离笑笑没有说话。车夫紧忙把马驾的飞快,不多时就停在了云中茶社前。早有店小二搬了下马凳,萱姑姑一提郑斌的名号,那小二立即笑道:“郑大少早来了多时,这位姑姑随我来!”
店小二一面说,一面拿眼睛偷偷的瞄郑离。
作为当红外戚武贵妃的娘家外甥,郑大少爷也算是个人物。虽然比不得那些世家子弟,但一些读书人听说郑大少爷的父亲是宣帝泰和七年的进士,也都愿意与之交往。
云中茶社是郑大少爷的常来之地,店小二也没少收人家的打赏,自然就更用心。可每次与郑大少爷打交道的不是那个酸腐的老儒生,就是某位年少有为的秀才公子,从来没见过和女眷打交道的。
莫非......
店小二觑着帷幕下看不清容貌的郑离:难道这是平康教坊新来的姐儿?
瞧着腰身倒是苗条纤细。
店小二一面偷乐,一面引了人往二楼雅间去。
且说郑斌已经吃了三四碗茶,始终不见萱姑姑来,耐性失了大半。时值正午,便想叫碗面。正要吆喝小厮,萱姑姑却先一步走了进来。
“大少爷!”萱姑姑仔细打量着久未谋面的郑斌,心疼不已:“大少爷怎么消瘦成这样!”
郑斌不敢贸然相认,认真辨别良久,才模模糊糊觉得像是母亲曾经的陪嫁。毕竟,萱姑姑在郑家的时候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郑斌张望张望三人身后,有些失望:“怎么没把二弟带来。”
萱姑姑不知所措的瞧了郑离,郑离摘下帏帽,轻轻盈盈一欠身:“妹妹见过大哥。”
郑斌低头看着,心绪复杂。
虽然是亲兄妹,但郑斌和这个庶出妹妹却没什么交集,尤其是母亲生的大妹妹夭折后,郑斌越发厌恶起小妾生的这个郑离。
离,取自《诗经》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
是母亲为庶出小妾取的这个名字。她的出生让母亲的境地越发艰难,母亲也是用这个名字来警醒,郑家的嫡出大小姐早夭的命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