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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杨天龙一共去了福盛祥三次,可是每次都是灰溜溜地回来,半分便宜也没占到,反倒照顾了人家一笔生意,一出手就是二十七套衣裳啊,徐茂林恐怕乐坏了。”
这天午后,天高云淡,阳光明媚,严掌柜和程掌柜并程掌柜的儿子程洛山坐在一间茶楼的雅座里,一边端着茶、悠闲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聊着最近行业内比较吸引人的事情。
程洛山笑道:“二十七套衣裳而已,算得了什么?福盛祥若是今年能把那五万六千套军服做出来,那才算他徐茂林的本事呢。”
程掌柜嗤笑道:“徐茂林有什么本事?还不都是靠着他那个女儿?不过——”微微皱起了眉头,“认真说起来,他家那个女儿倒也有几分真本事,被杨天龙盯上还能全身而退,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更何况,以前她差点儿还做了杨天龙的女人。”
“那徐大小姐的确是有胆有识。”程洛山接口道,“听说昨天那情形,着实是惊险万分啊,那邹七爷是什么人?杨天龙够厉害了吧,可见了邹七爷也得打千儿作揖恭称人家一声‘七爷’。我听人说啊,那邹七爷一言不合,就命手下砸店,眼看着福盛祥的那个铺子就要毁了,可没想到,徐大小姐一个弱女子居然力挽狂澜,拼了那条性命保全了徐家的祖业。”
严掌柜抿了一口茶,慢慢坐回桌子旁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绿豆酥放入口中,半晌才说:“那丫头连命都不要,谁还能斗得过她?不过我就纳闷儿了,她早晚要嫁人的,就算她现在替福盛祥挣下家财万贯,可最后也就是拿走一笔丰厚的嫁妆罢了,大部分还不都要留在娘家?她这样拼命,图个什么呢?”
程洛山冷静地说:“那徐大小姐。京城里谁不知道她是个克星?前两年徐家的小妾苏氏也没少给她张罗婆家。可人人都忌惮她的八字,竟然没人敢娶她,连纳妾都不肯要她。恐怕她自己也知道嫁不出去了,又不肯去那些穷汉家里屈就了自己,所以打算一辈子待在娘家做老姑娘呢。”
“且别管她老姑娘不老姑娘。”程掌柜不瞒地看了他们一眼,“那是徐家的事,咱们操什么心?眼下,杨天龙都对福盛祥没辙儿了,那咱们也不用再指望他,赶紧再想个办法啊。这眼看着,他们的军服就要做出来了。”
严掌柜拿右手五根指头轻轻叩着桌面;“你们说这徐大小姐那脑袋瓜儿是什么做的?竟能未卜先知?害得咱们纵火不成。还得花银子从五城兵马司将那两个笨蛋捞出来。”
程洛山想了想,说:“我早就说过,那个办法不管用,可你们二位长辈不听,我也不好劝阻。不过眼下我倒有一计。”
严掌柜和程掌柜同时眼睛一亮:“什么计策?快说!”
程洛山说:“我这两日打听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福盛祥为了制作那五万六千套军服,从裴阳县订制了大批的深褐色棉布。前些日子只到了一部分,还有几乎一半儿,裴阳县的柯记织染坊才做出来,准备过几天给送过来。所以呢,咱们不如来个釜底抽薪,将那些棉布截下来,叫他们福盛祥做无米之炊,这样才能彻底叫福盛祥慌了手脚。而那五万六千套军服,首先用的布料和颜色必须是一模一样的。绝不能有丝毫偏差,到时候他们断了布料,就算再去向别家订货,一则时间上来不及,二则那颜色就不可能染得和原来那批一模一样。”
“后生可畏啊!”严掌柜击掌叫好,可心里却打了个寒战,心想着程洛山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有如此狠毒的心计,还好,暂时他还没有想到对付严记绣坊,不过自己也得防着点儿。可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依旧微笑着,“程公子此计甚好。咱们这就该派人去裴阳县,将那些布料收购一空。”
程掌柜沉吟片刻道:“严掌柜言之有理,我这就派人去裴阳县收购布料。”
严掌柜也不含蓄,看着他笑道:“程掌柜端的好筹谋,截了福盛祥的布料,你就可以做那批军服生意了,就算不做,那么福盛祥也不得不花高价从你手里去买。”
程掌柜被严掌柜一语点中,脸上有些讪讪的。
程洛山忙说:“我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急着对付福盛祥,有些事情没考虑那么周到罢了。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咱们两家一人一半,将来若是福盛祥花高价收购这批布料,咱们也是一人赚一半。”
严掌柜说:“好!那么一言为定,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让他们和你们的人一起去裴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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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按事先说好的日子,余下的那批布料,也该送来了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等了好几天,另一半的布料依旧不见踪影,这让翘首期盼布料早日送来的徐心然急得快要上火。
徐掌柜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按照以往的情况,就算有什么事情暂时耽搁了,柯记织染坊那边也会派人来知会一声,或者写封书信来,说明原因和具体交货的时间,而不是像今年这样,不声不响的。
徐心然说:“爹,不如派个人去裴阳县看看吧,反正裴阳县离京城也不算太远,骑马三天三夜就能跑个来回,算上路上打尖住宿的时间和去柯记问询的时间,四天时间,足够了。”
徐掌柜于是派了小林和崔平安去裴阳县。
而让他和徐心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四天之后,小林和崔平安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余下的一半布料,已经被其他商户全数买走了。
徐掌柜听了这个消息差点儿晕厥过去。
徐心然也如五雷轰顶。没了布料,那些军服拿什么做啊?不过她还算冷静,问小林和崔平安:“那么柯记的柯掌柜有没有说是哪家商户买走了布料?”
小林摇摇头:“我与崔大哥一再追问,威逼利诱,什么招儿都使上了,可那柯掌柜就是不说是谁。最后我急了,要揍他,他才吭吭哧哧透露了一点,说就是京城里头的大商户,也是做绸布生意的,其余的,再追问不出来了。”
徐心然轻轻叹道:“看来,这次福盛祥得罪的人太多了。”
徐掌柜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这笔生意就要做成了,可是……可是那柯家怎么能这样做呢?事先与他们都是订了契约摁了手印的,订金也没有少付他一个铜子儿。他不能这样害咱们哪……”
徐心然端了茶给父亲:“爹,这样的事情,除了与咱们结怨颇深的严记和程记,还有谁做得出来?还能有谁对这批布料如此感兴趣?咱们新开了制衣坊,这就等于告诉程掌柜,我们今后不上他的当了,而且还要与他对着干,与他的制衣坊平分秋色,那程掌柜能不将咱们视做眼中钉么?至于严掌柜,那本来就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咱们又从他的作坊里挖了好些人过来,虽然那些人他已经辞退或者准备辞退,可他哪儿能容得了旁人捡便宜?而且那些女工,他只是暂时辞退的,因为那些女工的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大部分人是因为眼睛长期疲劳,视力变得模糊,所以绣花的时候动作就慢了。而严掌柜打的算盘是让那些女工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养养神,恢复恢复视力,等她们身体好一些,自然还会求着他允许她们回到严记绣坊去做事的。而在这些女工养病期间,严记绣坊不会支付任何费用。可眼下,咱们福盛祥居然将这些女工招到了咱们的制衣坊来,还定期给她们一些清肝明目的药物让她们保养好眼睛,其他的待遇也比严记绣坊强得多。因此这些女工无一不死心塌地为咱们福盛祥出力,绝了再回严记绣坊去的念头。这叫严掌柜怎能不火冒三丈?我怀疑,严、程两家早就联起手来了,这次布料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他们在捣鬼。”
“这么说来,他们或许是想囤积着那批布料再去兵部争取军服的制作机会,或许是等着咱们福盛祥高价从他们手里购买那些布料?”朱先生气愤之极,沉声道,“这可真是一条毒计啊。”
徐心然点头道:“若真是他们做的,那么他们的打算也不过就是这样。咱们得想办法将那些布料再弄回来,不过先要打听清楚,那批布料究竟在何处,万一此事与严记和程记无关,咱们岂不是莽撞?”
朱先生苦笑道:“就算是莽撞,咱们也没办法了。无论是谁,意图都是很明显的,那就是要咱们福盛祥断炊,没米下锅。既然如此,咱们得出多高的价钱才能将那些布料买回来呢?”
徐心然吩咐小林和崔平安:“那就麻烦你们再去打听一下,那批布料现在谁手上。打听到了也不要吭声,悄悄回来告诉我即可。”
自从来到福盛祥,徐心然最器重的除了阿威,就是他们两个了。器重阿威,是因为阿威读过书却并不迂腐,人也机灵;器重小林和崔平安,是因为他们都会些功夫,且胆大心细,做事稳妥。因此,凡遇到重要的事情,徐心然就会交给他们三个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