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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徐慧瑛请来了一位杨大夫,特意趁着徐心然白天不在家,悄悄地由角门领进了徐府,请他给母亲苏氏看病。
可是徐慧瑛大约没有想到,昨天她们母女三个的话,全都被绮云听见了,而且绮云很快就将她们另请大夫的打算告诉了徐心然。
所以,当徐慧瑛引着杨大夫来到涵玉楼门口的时候,徐心然正笑眯眯地等着他们。
“大小姐!?”徐慧瑛着实吃了一惊,心想徐心然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两个铺子和制衣坊,到了掌灯时分才会回来,可偏偏今天,她却在家。
“二小姐,你这领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到涵玉楼来做什么?”徐心然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就如同几年前,她对待徐心然一样。
“我……我……”徐慧瑛咬了咬牙,心想豁出去了,毕竟母亲的病要紧,于是坦然答道,“我娘吃了端木大夫的药也不少了,可总是不见好,所以我请了这位杨先生来,再给我娘把把脉。多一个人看看,总是好一些。”
“这么说,二小姐是不相信端木先生咯?”徐心然穿着一件墨狐皮斗篷,抱着一个精巧的手炉,身旁簇拥着七八个丫鬟婆子,气派非凡,与以前的寒酸懦弱简直大相径庭。
徐慧瑛有些不敢直视她,眼睛看向别处:“我怎么会不相信端木大夫呢?只是想着多个人看看总没坏处。”
“我记得,以前你们最信任的大夫是万全堂的侯绪之,对吗?”徐心然扫了一眼徐慧瑛身旁的杨大夫,“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母亲、咱们徐家的夫人,去万全堂大闹一番,指着侯大夫的鼻子,骂人家是个庸医。后来呢,侯大夫自然是不敢再上咱们徐家的门来给任何一个人诊脉了。不过这不打紧,因为你们又有了新的值得信赖的大夫——福生堂的端木仁德。可是今天,你们为什么又对端木先生也不信任了呢?还是你们习惯了这样走马灯似的更换大夫?”
徐慧瑛身旁的杨大夫立刻对徐慧瑛说:“原来府上平日请的是福生堂的端木先生啊。二小姐为什么不早说?那端木家是御医传人,他家的老爷子和三位公子都医术高明,我这两把刷子,还是别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了。”说罢转身要走。
徐慧瑛急忙拦住他:“哎,杨先生,您别走啊。”
“若是连端木先生都治不好的病,那我杨某人就更加没有把握能看出个门道儿来了。”杨先生看上去十分不高兴。
其实,徐心然和徐慧瑛都能听得出来他这话背后的意思:你们连端木先生都不相信,那我万一也治不好,你们岂不是也要去砸我的招牌骂我是庸医?
作为同行,杨大夫模模糊糊有些印象,记得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万全堂的侯大夫因为没有治好一个病人,结果被人家打上门去,大吵大闹,引了很多人围观。方才听了徐心然的话,才恍然记起,那个倒霉的同行,正是万全堂的侯绪之。当时,这件事儿在京城医药界中传为了笑谈。杨大夫有印象,那段时间,侯绪之总是灰溜溜的。
所以,杨大夫坚决要走:“二小姐,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的医术,比起端木家的任何一位大夫来说,都差得远了,他们都没能治好的病人,我也是万万不敢接手的。二小姐,您就别难为我了,告辞。”
尽管徐慧瑛费尽了口舌挽留,可杨大夫还是走了。
徐慧瑛看着徐心然冷笑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多请一位大夫来给我娘看病都不行吗?”
徐心然平静地说:“完全可以。”
“那你为什么要赶走杨先生?”徐慧瑛几乎失控地叫道。
“因为那位杨先生自己也说了,他的医术,比起端木先生来,差远了。我之所以阻拦,是因为不想你请来一位医术不高的大夫,反而耽误了夫人。”徐心然气定神闲。
“你……你的心肠是铁石做的吗、怎的如此冷硬?”徐慧瑛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徐心然。
徐心然稍稍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说:“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教训这个目无长幼不懂规矩的丫头吗?”
立刻有两个健壮的仆妇走了过来,站在徐慧瑛面前,冷冷地说:“二小姐,奴婢得罪了。”然后扬起手来,左右开弓。
立刻,响亮的耳光雨点似的落在了徐慧瑛的脸上。
徐慧瑛下意识地捂住了头脸,愤怒地叫了起来:“徐心然,你要做什么?你敢打我?”
徐心然闲闲地欣赏着这一幕:“我为什么不敢打你?哦对了,以前,都是你和三小姐打我,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你也该尝尝当年我被你们踩在脚下受尽痛楚和凌辱的滋味了。”
“徐心然!”徐慧瑛知道,今天这顿耳光是躲不过去了。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趾高气扬可以对徐心然为所欲为的徐家二小姐,而徐心然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一见她就低头发抖的徐家大小姐,正如方才徐心然所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徐心然不仅不需要再看她的脸色,更不需要战战兢兢讨好她和她的母亲妹妹以求得在徐家安身,反过来,她和母亲妹妹现在必须要讨好她,才能有好日子过,才能有银子花。她更清楚,如今不比从前,她再去向父亲告状,不仅毫无用处,而且还会招致父亲的嫌恶,就如同以前,在她们母女三人的撺掇下,父亲对徐心然那样嫌恶一样。所以,徐慧瑛拼命高叫,“徐心然,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后面的话变成了呜咽,因为两个仆妇自然不会让她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加大了力气,打得她再也没办法说话。
徐慧瑛对两个仆妇说:“行了。可以了。”
两个仆妇停下了手。
徐心然又说:“让她跪在那边,一个时辰,若是你们偷懒没让她跪够,等我回来,就拿你们是问!”
“是,大小姐。”两个仆妇答应了一声,又对徐慧瑛喝道,“快到那边儿跪着去!”
徐慧瑛欲哭无泪地看了看徐心然指定的那块地方,全都是冰雪和泥泞。这个情景,她并不陌生,不但不陌生,还十分熟悉,因为就在三年前,她和妹妹徐慧玥就是带着明显的恶作剧和欺侮人的心理,勒令徐心然跪在这样一个地方。只不过今日风水倒转,双方的角色,倒了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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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云和徐心然坐在制衣坊新购买的、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往近郊的制衣坊驶去。
“大小姐。”绿云对徐心然说,“今天,咱们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绿云说得十分解气,“看见二小姐被打得和猪头似的,又委委屈屈跪在了那里,我这心里,真是畅快。”看见徐心然只顾闭目养神并不答话,不由得忐忑起来,收敛了兴奋的神情,低声道,“奴婢不该这样心思狠毒。”
徐心然睁开眼睛笑道:“那我岂不是比你更狠毒?”又正色道,“绿云,三年前我就发誓,苏氏母女三个,以前施诸于我身的,我全都要一点不少地还回去,让她们也尝一尝,以前我是多么的痛苦和屈辱,我是怎样期待着,她们能不要骂我打我,不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施舍给我哪怕一丁点亲情和尊严。可是,我盼了那么多年,结果呢?你也全都看到了,虽然她们不会再对我张口即骂伸手便打,可对我打理福盛祥的生意总是百般阻挠,甚至多次设计陷害我,若不是我运气好,那早就被我爹赶出家门了。今天,我就是要教训教训她们,让她们安分守己一些,不要再给我使绊子。其实——”徐心然忽然轻叹一声,“若是她们不要百般陷害于我,不要暗地里破坏我打理生意,很可能,我就原谅她们了。可是,是她们一次又一次将我的耐心和期望践踏在脚下,一次又一次与我作对,一次又一次想把我撵出徐家……也许,只有我流落街头成为一个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乞丐,她们才会心满意足吧。所以,绿云姐姐,不是你心思狠毒,是咱们以前受她们的欺辱太多了。”
绿云点头道:“是啊,的确如此,是她们,以前太狠毒了。其实,方才换做任何一个人,被打成那个样子,又被罚跪在雪地里,我都会同情的,也会不顾一切地替她向大小姐求情的。可唯独她们母女三个,我希望,她们受的罪越多越好。我不会同情她们的,绝不会!因为我知道,若是给她们翻身的机会,她们一定会让咱们生不如死。”
徐心然想起了苏氏,想起了她的两个女儿,想起了苏大勇,想起了自己被迷药迷晕后躺在颠簸的马车里听见的苏大勇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绿云,我也不会心软的,我也害怕,万一她们有了喘息的机会,就会像以前那样对待咱们。不!她们甚至会比以前更加狠毒地对待你和我!”
绿云发现了她的愤怒和激动,急忙握住她的手:“不会了大小姐,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来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