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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林如海打发了后院两位姨娘之后,府里便清净了许多。那些下人虽不知其中内情,但见林如海如此,都觉着是因贾敏之故,心中敬畏不已,对贾敏也愈加恭谨了。
外面的人听了此事也都赞叹不已,都道定是林如海爱重发妻,这才打发了姬妾,夫妻伉俪情深等等。
那下面的盐商听了之后却嗤之以鼻,心道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定是那几个姬妾年纪大了,姿色大不如前,这才打发了出去。不禁动了心思,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若趁此机会攀上了林如海,便能给自家谋来许多好处。不消别的,只要送几个美人服侍好了林如海,到时吹吹枕边风,哪怕只是多发几张盐引也是好的。
因此便有好几个人搜罗了许多美人儿孝敬上来,环肥燕瘦皆有。
更有那等盐商大贾,特地送上了自家精心□□的‘养女’上来,美其名曰‘特地送来服侍大人,为大人分忧’。
林如海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对这些女子的来历也是心知肚明。那可是专门□□了来笼络男人的,容貌技艺、心思手段样样不缺,若让这等女子进了门,家中便要永无宁日了。
如今自家后院好容易清净了,林如海哪里又会自找麻烦?别说他现在没这个心思,便是有这个心思,也不会纳这等女子,因此便都拒了。
那些盐商见状,还以为林如海是因面子之故才如此,便又送了几次,见林如海坚决不收,方才死了心,只林如海惧内之名却不胫而走了。
之后贾敏出门应酬交际时众人看她的目光也十分复杂,欣羡有之,嫉妒有之,她们皆是正妻,虽有体面,但哪个家里不是满屋子的姬妾丫头?偏贾敏竟这般有福,得林如海如此相待,心中自然嫉妒不已,背地里酸言酸语不知多少,只是畏惧林家之势,不敢当着贾敏的面说罢了。
贾敏哪里察觉不出众人的意思,只是故做不知罢了。
自此人人皆道林夫人驭夫有术,林大人畏妻如虎等等,林如海听到后不禁啼笑皆非,偏又不好分证,只得随他们去说了。
转眼又到仲秋时节,园中黄花满地,丹桂飘香,天气凉爽,夜复见长。
这日,林母正与贾敏商议中秋团圆之事,忽听小丫头说老爷回来了。
贾敏看了看墙上的时辰钟,并未到下衙的时辰,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林母也有些疑惑,待林如海进了上房,便笑道:“今儿怎的回来这般早,衙门里无事了么?”
林如海先给林母请了安,方在下首坐了,笑道:“今儿衙门里没什么事,正好又得了个好消息,故先来给老太太报喜了。”
林母闻言,不禁一怔,随即笑道:“是什么好消息?”
林如海看了眼站在林母身边的紫菀,方含笑道:“淮大哥来了信,说是已于上月启程,九月便可到姑苏了。”他知道林母一直惦记着这事,因此今日一得了消息便回来告诉林母了。
听了这话,别人倒罢了,紫菀心中却是惊喜交加,半晌回不过神来。
林母与贾敏也是又惊又喜,忙道:“不是说预计九月动身,要年底才回的么?怎的提前了这么多?可是有什么缘故?”
林如海便道:“据淮大哥信中所言,原是打算过完中秋,天气凉爽些再启程上路,只是正巧这回咱们边军大败瓦剌一族,班师回朝,在平安州休整了好些时日。
可巧其中有位将军也是咱们南边人,
乃是常州人士,因立了功,特准回乡祭祖。
大家叙起话来都是同乡,因听说淮大哥一家今年也预备回乡,便提了说可以让淮大哥一家随行,路上也可互相照应。因此淮大哥这才提前动了身。”
贾敏与林母这才放下心来。林母便笑道:“都好些年没见着淮哥儿一家了,想当初咱们两家在姑苏时何等亲密,偏后来咱们来了金陵,他们去去了北边,山南海北的不得相聚,每次回老宅时都冷清得很,没了他两口子总不得劲,这下子可齐全了。”
林如海也点头笑道:“可不是,我也是六年前才在京中见过淮大哥一次。不过淮大哥信中说因带了好些行李家具,届时要先回姑苏安顿,待休整些时日再到扬州来给母亲请安问好,让母亲勿怪。”
林母闻言忙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们一路舟车劳顿,自然要该好生歇歇,再说扬州离姑苏也不远,往来也极方便,什么时候见不得?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
林如海笑道:“我也是这般说呢。”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十分热闹,独紫菀在一旁有些神思不属。心中又是期盼又是担心,期盼的是林淮一家回来,届时认了亲,自己也算有了亲人,不再是无依无靠一个人了。担心的却是不知道到时林淮夫妻会不喜欢自己,虽这两年都有联系,与林淮夫人也通过几次信,但毕竟没有面对面相处过,还有那两位义兄,据说已经成亲生子了,也不知他们对自己有没有什么不满,因此心底还是有些不踏实。
紫菀一时喜一时忧,神色间不免带出了几分。此时众人都在说话,并无人留意,唯有林母看在眼里。
至晚间,林母梳洗完,便叫了紫菀到跟前,问道:“今儿我看你虽然欢喜,眉间却有些忧色,可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么?你说出来,让我给你解一解。”
紫菀闻言,低着头沉吟半晌,方把自己心中所虑之事说了。
林母听完,便揉了揉紫菀的脑袋,笑道:“我就猜着你是因为这个,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思太细了些。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淮哥儿夫妻的性子我最清楚,都是真性情的人,若是不喜欢你,这两年也不会对你这般上心,你看每回送来的东西,哪样不是用心到了十分?因此你这般想倒多心待他们了。
你那两个哥哥也是性情豁达之人,极好相处的。至于你那两个嫂子,我虽然没怎么见过,但听你太太说过,也是知书达理的,不是那等调三窝四的人。
你素来是个妥帖的,难道还怕跟她们处不来么?再说她们多半时间是随夫在任上,也未必都到得了一处,因此你不必担心,只要好好孝顺淮哥儿夫妻便是。”
听了林母一席话,紫菀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之后两日便是中秋佳节,阖府又是热闹了好几日,仍是同往年一般,家下人等每人多发了一个月月钱、一套新衣,并些月饼瓜果等节庆之物,余者不过是团团赏月等事,倒也无甚可记之处。
这日,黛玉正与紫菀在一处赶围棋顽,忽见雪雁面色惊慌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不好了,陈姑娘家出事了!”
黛玉闻言一怔,疑惑道:“哪个陈姑娘?”
雪雁跺了跺脚,急道:“还有哪个陈姑娘,就是与姑娘交情极好的陈玥陈姑娘!”
黛玉紫菀俱都大惊失色,忙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些说来!”
雪雁端起茶碗灌了一大口茶水,方道:“方才我去太太屋里给姑娘拿燕窝,正巧听到王妈妈同太太说起此事。听说陈大人早在六月初便被锁拿了,有好些罪名,什么‘逾制‘、‘重利盘剥’、’草菅人命’,我也没听明白。
只知道陈大人在六月底便被判了罪,流放西海沿子,家产尽皆抄没,幸而家眷未入罪,只是所有财物都没了,陈夫人带着陈姑娘兄妹等人离了京城,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黛玉和陈玥自从几年前在甄家寿宴上结识后便极投缘,时常往来,便是黛玉到了扬州,两人情分仍是极好,时常会互送些东西。
直到今年年初,陈巡抚升任了京营节度使,阖家皆入京去了,两地往来通信极为不便,这才联络渐少,但情分并没有因此淡下来,上回端阳时陈玥还让人顺路捎了信来,说年底回乡时来看看黛玉,哪知如今竟出了这般祸事!
陈玥等人虽然没有入罪,但家产已抄,如今只怕身无分文,又是犯官家眷,其遭遇可想而知。
偏自己远在江南,竟没有帮上她分毫。黛玉想到此处,越发伤心,那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紫菀因黛玉之故,与陈玥也极熟,那是个待人极热情的姑娘,性情豁达,对紫菀也极好,此时听闻此信,也不禁滴下泪来。
雪雁见两人都坐着垂泪,又不知从何劝起,只急得不行。过了半晌,见紫菀稍稍止住了泪,忙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襟,苦着脸道:“好姐姐,你可别哭了,快帮我劝劝姑娘罢,太太方才便说不让我告诉姑娘的,偏我没忍住,这会子姑娘要是哭坏了身子,太太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紫菀与陈玥的感情到底不如黛玉深,闻言也极担心黛玉身体,忙拭干了泪,打叠起精神安慰黛玉。
只是不管紫菀和雪雁说什么,黛玉仍是恍若未闻,只默默流泪。
紫菀见状,便对黛玉道:“姑娘,如今哭也没用,咱们不如想想办法帮帮陈姑娘。”
黛玉闻言方止住了泪,抬起头来,哑声道:“怎么帮?”
紫菀想了想,道:“既然陈夫人带着陈姑娘兄妹几个离了京城,如今身上又没什么盘缠,总不会去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怕多半是回了原籍,或是娘家。
我记得陈大人的原籍便是扬州,陈夫人的娘家却不清楚,还得去问问太太。不论如何,咱们遣人去这两处地方暗中打听,总能有些线索。”
黛玉闻言,也觉这是个法子,心情方平复些。紫菀忙叫人打了热水进来,两人重新梳洗了,便往贾敏正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