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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腊生说完,忍不住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这么一个被外人称之为土匪村长的汉子,说到村民们的长远利益,竟说着说着动了真情,真是难以想象。
楚天舒也不由得暗暗点头,现在像黄腊生这样实实在在关心老百姓利益和疾苦的村干部不多了。
或许也只有在山坳村这种封闭落后的穷山村,才能产生黄腊生这么个“土匪村长”,这样的村干部,如果用好了,会是一个带领村民发家致富的好带头人,要是用不好,其可能产生的破坏性也极大。
黄腊生大声地说:“只要山坳村还有一个人,矿上这帮狗日的就别想得逞。”
听黄腊生的口气,山坳村和浮云矿场的积怨的确很深。
楚天舒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领我去看看。”
黄腊生带路,一行人朝后山走去。
黄福霖边走边给楚天舒介绍情况。
山坳村的村民们祖祖辈辈靠在浮云山上种植和养殖为生,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倒也乐得个与世无争,闲适清静,村里常年都有好几位百岁老人。
九十年代初期,县里成立了浮云矿场,开采浮云山脉的矿产资源,起起落落几经转手,现在落到了一个叫黄固的老板手里。
楚天舒问:“这个黄固是什么人。”
黄福霖摇头说:“这个人的來路我也不太清楚,只听郑书记说起过,他和县城里大通公司的周伯通,先锋客运公司的欧阳锋等人并称南岭县的东邪西毒南丐北帝,想必也是有点來头的人物。”
楚天舒笑道:“呵呵,黄乡长,照你这么说,这有点像是南岭版的射雕英雄传了,只是东邪黄药师、西毒欧阳锋已经有了,老顽童周伯通也出场了,可这南帝段智兴和北丐洪七公又是谁呢。”
黄福霖笑笑,说:“这个我就更不清楚了,我估计也就是因为这几个人的名字巧合,大家闲得无聊就添油加醋编出这么个说辞來了。”
说笑间,几个人出了村子,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來到了浮云山的山顶。
极目远眺。
东面是一个建在通天河上游的大水库,一道堤坝拦在两座山谷之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湖泊,这就是青原市著名的朝阳水库。
这是当年“农业学大寨”时的产物,也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水利工程。
朝阳水库的建成,有效地解决了通天河沿线乡村雨季涝夏季旱年年要遭受两次自然灾害的难題,从根本上让南岭县农民摆脱了只能靠天吃饭的困境。
西面是是一片高高矮矮的楼房,看上去与一个经济发达地区的小城镇别无二致。
据黄福霖介绍,那就是浮云矿场。
中间靠近公路的那三个院落,是矿场的办公区,修得十分讲究,绿树成阴,花草丛丛,碎石铺成的小路曲径通幽,十几个大小亭子加上长廊将院落映衬得极具江南林园的典雅与优美,称得上是这山沟沟里的一大胜景。
后面是生活区,清一色的二层小楼房,各带一个小院,简洁而实用。
周边是商业区,还有一个医院。
远远两条公路,一条经过石板桥通往县城,一条直通朝阳水库,那里有矿场的水电站,水库中间还有一个被水淹沒了的山头,这个季节,漫山遍野桃花盛开,有几栋红墙碧瓦的院落掩映其中。
黄福霖介绍说,黄固接手浮云矿场之后,在水库边修了水电站,顺便把中间那个山坡也开发了,在上面建了房屋,种上了桃花,成了名副其实的桃花岛,黄固也因此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桃花岛主,熟络的人当面会叫他黄药师,周边乡村的村民则称之为黄老邪。
黄腊生补充说,我听守夜的村民说,到了晚上,桃花岛才热闹呢,经常会有人开着车过來,用小木船把人送到岛上去,灯火通明,通宵达旦。
楚天舒只点点头,沒有说话,这么一个小孤岛,上去能干什么呢,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庄敏的湖心岛,无非就是吃喝玩乐等等一些见不得人的活动。
由此可见,浮云矿场的老板黄固是个有头脑的人,照这个阵势,多半是打算扎根南岭,要把浮云矿场做大做强。
朝西南面看则是浓尘弥漫,大有遮天蔽日之势,那就是矿场的开采区,与山坳村只隔着一个山头,这个山头就是山坳村与矿区经常发生冲突的地带。
山顶上有一顶帐篷,帐篷外面,升起了一股袅袅炊烟。
楚天舒指着帐篷问:“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一顶帐篷,住的是什么人。”
黄腊生说:“那是放马坡,帐篷是村里搭建的,村里轮流派人值守,防止矿上的人破坏山林树木。”
楚天舒暗暗有些头疼。
无疑,黄固的浮云矿场要做大做强,势必要不断地开山采石,而山坳村的村民要保山护林,阻挠矿场的开采,双方互不相让,如果不能尽快调和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一旦激化,很有可能会酿成更激烈的冲突。
从保护生态环境,防止水土流失的角度來考虑,像浮云矿场这种破坏自然资源的产业,在经济发达地区早就关停并转的范围。
可在南岭县,浮云矿场是县里主要的财政來源之一,也是取得了行政许可正规注册的一家企业,如果政府要强行关闭,损失巨大自不必说,在法律政策上似乎也沒有充足的依据。
同样,村民们要保护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山林,护住这一方蓝天碧水和绿地,保障他们的基本权益不受到侵犯和损害,他们的出发点和诉求也是正当的。
令楚天舒感到奇怪的是,县里不会不清楚矿场与山坳村之间可能存在的利益冲突,为什么还要强行把放马坡出让给浮云矿场呢,是确实迫于实现“三通”的考核压力,还是某些人出于某种私利的一意孤行呢。
夕阳西沉,为浮云山脉抹上了一层金辉。
放马坡的一片翠绿与朝阳水库的一泓碧水相映成趣,勾勒出一副美不胜收的乡村盛景,而西南面的一片光秃秃的山石和遮天蔽日的尘埃飞扬,则是这副如画美景中的一大败笔。
天色渐暗,黄腊生带着楚天舒等一行人下了山。
走到黄腊生的家门口,黑暗中走过來一个人影,他迎着人群走过來,喊道:“腊生,是不是楚书记來了。”
楚天舒站定,见來人戴个草帽,穿了件破烂的工作服。
黄腊生应了一声,并沒有回答他的问題,只说:“老郑,你來了。”
來人抢上前來,摘了草帽,望着楚天舒说:“楚书记,真的是你呀,我是郑志国啊。”
如果不是郑志国先打招呼,楚天舒几乎认不出他。
大半年不见,郑志国黑了,瘦了,身上蜕了一层皮,嘴上挂着几个血泡,一条裤腿挽着,另一条却拿根草绳扎了起來。
楚天舒看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想笑。
黄腊生有些吃惊,问道:“老郑,你们认识。”
“楚书记,你好啊。”郑志国捞住楚天舒的手,打过招呼,又笑着对黄腊生说:“老黄,我和楚书记何止是认识,我这个供销合作社就是楚书记支持办起來的。”
楚天舒问:“老郑,你怎么來了。”
郑志国说:“我想请山坳村也加入我们的合作社,过來和腊生村长谈谈。”
黄腊生热情地说:“老郑,吃了吗,沒吃就一起吃吧。”
进了院,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正纳闷着,黄腊生的老婆从厨房里迎进來了,看到楚天舒,惊了片刻,听完男人的介绍,搓着手说:“來了,也沒个准备,堂屋坐吧。”
楚天舒笑笑,学着村里人的习惯,唤了声“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黄腊生的老婆说:“快别这么叫,你看看这屋,咋叫领导坐,腊生,你快去借几个板凳來,饭马上就好了。”说完,红着脸钻进了厨房。
黄福霖笑着说:“我嫂子就这么个人,见生,我们偶尔來一趟,她都不自在呢。”
黄腊生和另外一个村干部出去到隔壁村民家借板凳。
楚天舒拉着黄福霖到一边,掏出了五百块钱來,低声说:“老黄,这是我们的饭钱,等我们走了你再替我交给嫂子。”
黄福霖推辞说:“这怎么行,腊生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楚天舒不容分说,把钱塞进了他的口袋,说:“实在不行,你就帮我给买条烟或者日用品。”
黄福霖这才沒有做声。
黄腊生和村干部一人扛着条板凳进來了,冲着厨房喊了一声:“老婆子,开饭啦。”
众人坐下后,黄腊生拿出了自家酿的包谷酒。
黄福霖拿眼去看楚天舒。
楚天舒这回沒有推辞,端起身前的饭碗接了满满的一碗。
菜端上來了,烧了一碗鸡块,熬了一罐子鸡汤,还有一碗熏肉炒的大蒜,一碗韭菜炒鸡蛋,几碗地里刚摘下來的新鲜蔬菜。
黄腊生的老婆客气了一句,便躲进了厨房,楚天舒让黄福霖去喊了一回,她说领导们说事,我坐着干什么,执意不肯出來一起吃,只好作罢。
几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边喝边聊。
郑志国抢先扯起了山坳村村民加入合作社的事。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