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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也不客气,施施然坐到椅子上,接过茶水慢慢的喝着,姿态摆的很足。
他一向敬重马周,现在这个不开眼的掌柜仗着门阀身份的东家便敢不给马周脸子,令他很是不爽。马周表现得云淡风轻,那是因为有涵养有气量,未必是当真不生气。
反正一家一家寻找那个长孙武想必还得一些时辰,那不妨先收拾收拾这个老狗,给马周出出气……
抿着茶水,房俊眼皮都不抬一下,随意道:“刚刚本官在门口,听闻你说你家东主背景强大,连京兆尹都不放在眼里?很好,此等俊杰,本官倒是想要拜会一番,你现在速速去请。”
掌柜赔笑道:“侯爷说笑了,时辰太晚,小的着实不敢夤夜打扰吾家王爷……”
王爷?
房俊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这老货,居然以为你家东主是位王爷,便能压得住我?
皇帝陛下的几个亲儿子我都不怕,亲兄弟又都死了,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还会有哪个能让我心生忌惮?
房俊将茶杯放在桌上,敛去笑容,盯着老掌柜,缓缓道:“既然你的东主是一位王爷,那就正好,现在有奸细混入长安,兵部与京兆府联合搜查其行踪,你这老货推三阻四遮遮掩掩,本官怀疑这家青楼与奸细牵扯不清,甚至是在替奸细掩藏行迹,故意拖延京兆府的官差,意图给奸细制造机会逃遁……”
“噗通!”
他话还未讲完,面前的老掌柜已经跪在地上,浑然不见了刚才的趾高气扬,一张老脸煞白煞白,吓得一脸冷汗,哆嗦着嘴皮子哀求道:“侯爷,房驸马,房侍郎……房二爷爷!小老儿上有九十余岁的高堂亟待奉养,下有幼孙尚在哺乳,一家子三十几口,您行行好,可饶了咱吧……”
这棒槌太狠,一上来就扣了一口私通奸细的大锅,这特么谁受得了?
一旦跟奸细沾边儿,就算事后证实清白,可是官府衙门里头进去一圈儿,一条命也得丢了九成九,邀天之幸能够活着出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打点也非得将家产都败个精光不可……
房俊摇摇头:“你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本官仗势欺人栽赃陷害于你一般,你是正经商贾,又没有作奸犯科,就算是京兆尹也奈何你不得,何况本官区区一个兵部侍郎?”
老掌柜心道原来根子在这里,素闻这房二郎与马周交情莫逆,必然是刚刚听闻语气对马周不敬,这时候找茬来了,我这臭嘴呦,真真是祸从口出……
“小老儿岂敢有这等心思?刚刚不过是一时糊涂口不择言,还望侯爷莫怪,都是小老儿的错,小老儿该死……”
说着,抬起手就狠狠给自己来了一个巴掌,响亮清脆,一点也没有留力,半边脸加肉眼可见的通红肿胀起来。
房俊笑吟吟的看着,也不阻止。
老掌柜咬了咬牙,知道今日若是不能让这位小爷解气,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最后怕是连自家王爷都得牵连进去。大唐立国未久,但是王爷却不少,这得多亏先皇高祖皇帝生育能力强大,二十几个儿子,现在活着的也有十几个,再加上李唐宗室的偏支子弟,好几十位王爷。
物以稀为贵,王爷也是一样,多了就难免不受重视。
尤其是面前这位,当初可是连当今陛下的亲儿子齐王都敢打……
大堂里“啪啪”声不绝于耳,房俊不制止,老掌柜就不敢停手,一直打得嘴角鲜血淋淋头昏眼花……
青楼的老鸨、歌姬、堂倌们立在墙边噤若寒蝉,以往听闻房二之威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见到自家这位眼高于顶平素哪怕对着侍郎少卿之类官员亦是趾高气扬的掌柜自打嘴巴,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马周踱着步子走了回来,见状皱皱眉,道:“行了行了,何必跟着等家奴作威作福?”
老掌柜闻言停手,眼泪汪汪的看着马周,您是活菩萨呀……
房俊气笑了:“某这给你出气呢,结果就得了个作威作福的评语?”
见到那老掌柜停了手,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但是马周发了话,当着这么多人不能不给面子。这么罢休心有不甘,不过给这老货找麻烦未必就得自己亲自出手……
便笑呵呵说道:“听说你这楼上宿着一位贵客,若是惊扰了能让吾等吃不了兜着走?你瞧瞧,本官虽然是皇帝办差,可着实办事鲁莽了一些,说不得这会儿已经将贵人给惊扰了,要不劳烦您老人家去给贵人请下来,让本官当面道个歉,陪个礼?”
老掌柜涨红的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心里差点将房俊骂死……
这厮太坏了!
虽然大唐风气开放,眠花宿柳一向被称为美谈,可但凡那些身份贵重的贵人,谁愿意被官府执勤办差之时从青楼歌姬的被窝里揪出来?
寻常官吏和百姓在青楼里寻欢作乐眠花宿柳,那是风流雅士,可若是那些真正的贵族,则是有损颜面……
自己刚刚不过是接着贵人的名头撵走这些官差,可若是当真将贵人请出来,非得将自己恨死不可!
可是刚刚见识了房俊的强势,哪里敢反驳?
正自纠结犹豫的当口,便听到楼上的窗户吱呀一声,紧接着后院传来“噗通”一声闷响,继而呼喝声响起:“好贼子,想要跳窗逃跑么?赶紧给吾站住!”
“贼子休走!”
“抓住了抓住了!”
“哪里跑!”
“这人该不会就是奸细吧?”
“休要多问,赶紧捆起来去给府尹与侯爷查验身份!”
……
“娘咧!谁敢捆我?老子堂堂……唔唔唔……”
未几,几个守在后院门口的巡捕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推推搡搡押解进来,那少年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衣服上沾了花泥,发髻散乱狼狈不堪,此刻嘴里被堵着一块破布,“唔唔唔”的奋力挣扎。
“启禀侯爷、府尹,这厮从二楼后窗跳下,意图逃跑,被吾等奋力擒拿,还请二位定夺。”
几个巡捕想着两位长官邀功。
那被捆住的少年见了房俊,挣扎愈甚,嘴里“唔唔唔”叫着,想要往房俊身边凑。
巡捕就站在他身后,也没听到老掌柜说此人乃是一个“贵人”,此刻狠狠的给那少年一脚,骂道:“敢在侯爷面前不敬,想死么?”
那少年被踹了一脚,转头恶狠狠的瞪着那个巡捕。
不知怎地,那巡捕见了这凶狠的眼神,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虚……
房俊却是愣了半天,回头瞅瞅马周,这厮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没看错,只好起身上前将那少年的绳子解了,忍着笑,问道:“蒋王殿下?”
少年双手得了自由,也不回头搭理房俊,“嗷”的一声便冲着那巡捕去了,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继而拳打脚踢,一边嘴里大骂:“娘咧!你个怂瓜玩意,敢踹本王?信不信本王诛你九族,将你满门抄斩?吃了豹子胆啊你,本王锤死你个王八蛋……”
那巡捕早就傻了眼,自己不仅抓了一位王爷,还……踹了一脚?
额滴个天爷!
这是要作死啊……
心里早就吓得丢了魂儿,任凭蒋王李恽拳打脚踢,只是将身子缩成一团,别说反抗了,连求饶都不敢,只求这位殿下出了气,能把自己当个屁一样给放了……
房俊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劝阻,这是为了那个巡捕好。
蒋王李恽固然性格轻佻贪财,却绝非恣意妄为心狠手辣之辈,让他好生出出气,过了近日也就罢了。否则若是被一位王爷惦记着记了仇,那还能有这个巡捕的好儿?
满屋子的人都闭嘴不言。
良久,见到李恽已经气喘吁吁,房俊才笑道:“殿下可曾出气?若是出气了,微臣这就送您回皇宫……”
李恽身子一震,默默收手,站起身喘了几口气,忽而回头冲着房俊一脸谄笑:“哎呀呀,这不是二郎么?本王今日在此与好友聚会,贪杯醉酒,便一直昏睡至此……哈哈,都这么晚了,就不麻烦二郎您送本王回宫了,本王将要出宫建府,王府都造了一半了,一个会儿就去那边将就一宿。”
言下之意,我这都快要成亲了,你就给点面子,别将夜宿青楼这件事捅到父皇面前了行不行?
房俊听懂他的意思,自无不可,他本来就不是针对李恽,所以叹了口气,一脸歉意道:“微臣理会的……说起来,今日之事实在是误会,微臣与马府尹搜查奸细至此,这位掌柜非得说楼上有贵人夜宿,不得打扰……若是早知道是殿下您在此,微臣老早就走了,何必闹这么一出儿,惊扰了殿下美梦?是微臣唐突了,恕罪恕罪。”
蒋王李恽顿时看向那老掌柜,目光杀气四溢,恨不得将这老狗掐死!
娘咧!
本王祸害你家媳妇儿了,还是吃你家大米了?
不害得本王被父皇捉回去鞭挞几十下,你特娘的不解气是吧?
行,本王记得你了,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那老掌柜被李恽盯着,浑身寒气直冒,欲哭无泪,心里早将房俊这个杀千刀的骂了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