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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过两天再来。”俞瑶芳见阿娘气色明显见好,心里轻松,脚步更轻快,裙子轻盈的旋成朵半开的牵牛花,侧身坐到炕上,探头过去,仔仔细细看了看徐夫人笑道:“阿娘,您气色真是好多了,我这么天天对着你也能看出来了。”
“是吗?”徐夫人忍不住绽出笑容,目光柔和的看着女儿,声音低弱却欣喜:“我也觉的好多了,瑶瑶,你坐过来,阿娘跟你说说话儿。”俞瑶芳轻快的答应一声,脱了鞋子,挪到徐夫人身边,徐夫人抬了抬手指,俞瑶芳会意,挥手屏退屋里侍候的众丫头婆子,徐夫人握住女儿的手,带笑问道:“昨儿见到你七表哥了?”
“嗯,我和恬恬听经回来,正好在门口遇到他和二舅母,说了几句话。”
“你七表哥在祖宅长大,小时候就听说他聪明得很,也顽皮得很,没想到长大了这样懂事,生得又好,看着就让人喜欢,你看你七表哥好不好?”徐夫人看着女儿试探道,俞瑶芳根本没多想,随意的点头道:“好,怎么不好?这样小小年纪就考了解元,阿娘不也常夸奖他么。”
一听到‘解元’两个字,徐夫人脸上闪过丝怅然,轻轻叹了口气,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就是太好了,要不是解元就好了。”
“阿娘怎么这样说?”俞瑶芳惊讶道,徐夫人怜惜的看着女儿苦笑道:“你二舅母为人坦诚实在,是个宽厚心善的,你二舅又是个性子温和极明理的,乐宁徐家门风又好,若是能替你攀下这门亲,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姑舅,又是乐宁徐家,你嫁过去,就是哪一天我没了,也放心得很……”
“阿娘你不要这么说!”俞瑶芳又惊又急的打断了徐夫人的话,徐夫人笑里带着苦涩,垂了垂眼帘,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你七表哥家世好、人品好、才气高,生的又好,什么都好,唉,就是这个什么都好,就怕咱们攀不上,清江侯府……唉。”徐夫人伤感而寥落,俞瑶芳听徐夫人这么说,瞪大眼睛看着阿娘,呆了片刻失笑道:“阿娘,就是攀得上,我也不愿意嫁给这样的少年才子。”俞瑶芳迟疑了下,带着丝狡黠看着徐夫人,一脸的先把话说到前头:“今天是阿娘先跟我说的这事儿,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阿娘别又怪我女儿家乱想,不够娴静。”
徐夫人苦笑着垂了垂眼帘,自己病成这样,只盼着赶紧给女儿寻门好亲,可这亲事,虽说不该跟女儿说,可除了女儿,还能跟谁商量呢?
“阿娘,昨天我和恬恬也说七表哥好,恬恬说了,这样的少年才子最嫁不得,哪个才子不是自命风流?这风流才子,若是从外头看着,就跟那花一样,芬芳鲜艳,可要是嫁了这样的风流才子,他今天一个红倌人、明天一个红颜知已,后天又相思上哪家舞伎了,那诗啊词啊才情啊都用在这上头了,净给人添堵不说,这得糟蹋多少银子?!这才子又多数清高不问庶务,光会花钱不会挣钱,最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要是嫁给了这样的风流才子,那就跟从赏花人变成了养花人一样,天天忙前忙后捉虫施肥的打理,偏养出来的花还是别人的。”
徐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呆了好半晌才恍过神来:“这是恬姐儿说的?”
“嗯……啊……那个,不是,哪是啊,我们就那么随便说说,阿娘,咱不是说好了么,是你跟我挑起的这个话,这可不能怪我。”俞瑶芳自然不肯供出李恬,顾左右而避之,徐夫人长长透了口气,盯着俞瑶芳看了好半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倒没责备她:“这恬姐儿……林老夫人就是嫁了这样的风流才子,唉,也是这个理儿,从前我一直觉得你还小,若是订了亲,也就一两年就得嫁人,阿娘舍不得你,总想留你在身边多自在几年,谁知道阿娘病成这样……”
“阿娘,你这病一天比一天见好,人吃五谷杂粮,都得生病,等你好了再慢慢帮我、还有恬恬,好好儿的挑门好亲事,咱们不要那中看不中用的。”俞瑶芳靠到徐夫人身边,轻轻蹭了蹭阿娘的脸,半是劝慰半是娇嗔道,徐夫人笑着任女儿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只觉得心里软软暖暖的,再没有比这更温暖福气的时候了。
徐夫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眼见有点疲倦,俞瑶芳叫了近身侍候的丫头婆子进来,侍候徐夫人躺下,放下帘子,悄悄退了出去。
正屋门口,藤黄看到俞瑶芳出来,曲膝正要禀报,刚张口却又忙止住话,指了指东厢,俞瑶芳会意,忙推着藤黄出到廊下,走到东厢房门口,藤黄这才低声禀报道:“刚老爷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明天大爷要过来看望夫人。”俞瑶芳恼怒的错着牙,拧着眉头想了想道:“来就来吧,要是不让他们来,倒成了咱们无礼,明天来了就拦在垂花门外,就说阿娘晕迷着,不能见人,这事不用让阿娘知道了,阿娘刚好了两天,不能再给阿娘添堵。”
“是!”藤黄干脆的应道,自从那天说了要挪家,她家大娘子做事就爽气干脆多了,连带着她们也跟着神清气爽。
清风楼后园的水阁里,五皇子秦琝懒散的靠在黄花梨矮榻上,跷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脚尖,看着满湖碧荷和支支早开的轻粉淡红,手里抱着只新摘下的莲蓬,悠闲的剥着嫩嫩的莲子扔到嘴里,不时的眯起眼睛,看样子对莲子的鲜嫩非常满意。
黄二掌柜坐到旁边椅子上,摇着折扇,爱怜的看着五皇子,他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这份疼爱有如父对子。
“不过十来万银子,咱们就让一步,她到底是官家的姑娘,咱们就当买个省心了。”黄二掌柜温和的劝道,五皇子一根眉毛挑的老高,扭头斜着黄二掌柜道:“省心?你哪回花完银子就能省心了?她那种人能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五皇子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怒气和鄙夷:“她只当你我是能欺负的,从小不就是这样?几个哥哥她见谁捧谁,就只欺负我!不就是欺负我阿娘不在了,外家又不着力,要是换成四哥,你看她敢?她在四哥面前就是条狗!哼,还当我是那任事不懂、由着她欺负的时候?你给我传话下去,满京城,谁要是敢接她手里的曲引,我让他倾家荡产!这曲引咱们也不要,白给也不要,我就是要看她拿什么交这个差,眼看就月底了,交不出酒,她就等着写折子折辨吧!再扯出谋算人家孤女产业的事,哼,不用爷动手收拾她!”
“五爷消消气,跟她生气可不值得,”黄二掌柜急忙笑劝道:“她哪值得咱们跟她生气,倒不是为了她,户部是四爷管着,她拿了曲引酿不出酒,点检所也得担着不是,再往上报,最后还得夹了四爷的手,虽说温国公府不必理会,可四爷那头,总不好太过。”
“不怕,”五皇子扔了粒莲子到嘴里冷笑道:“她那样的蠢货,明抢人家的铺子,折了四哥一个京府府尹,前儿强抢民财,闹得四哥搭了大哥一个大人情,在清风楼又闹了那么场子事,莱国公府丁七又死了,谁不说是他诱奸致死的?丁七临死前也不知道寻谁代笔,那份揭帖写的真是感人泣下,如今国子监简直人手一份,哪家不提点着家族子弟远着武成林?御史台连上折子弹劾这事,四哥得恼成什么样,想都能想的出来,哼,”五皇子眯起眼睛,嘿嘿冷笑了几声道:“这曲引的事,也算给四哥寻个说得出口的由头儿,好好教训教训那一对蠢货。你想法子拖住她,拖到月底,一定得把这事递到四哥手里,我就等着看四哥怎么穷治温国公府!”
黄二掌柜瞄着五皇子,一脸苦笑,避重就轻道:“爷眼看着就该成亲了,这玩心还这么重。”
“唉!”五皇子沉重的叹了口气:“我也想四处和气,到处好好好,可人家都欺负到咱们门上了,你看看,宁国就那么坐着车到清风楼,一句话就让咱们拿出十几万两银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咱们算计她了,是她大度饶了咱们,得了便宜还得倒打一耙,真给了银子,她就真敢说是咱们算计了她,心虚理亏才拿出这十几万银子的!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今天要是连这个都能忍了,往后满京城的人都敢伸手打在爷脸上了!”
黄二掌柜看着越说越怒的五皇子,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劝,也确实如此,你是为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在别人眼里,就成了软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