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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见到纪燮,一阵惊喜,面上挂上了一抹笑容,一抹红晕,整个人不知为何也振奋起来。
纪燮穿着一件半新的深蓝色事事如意纹棉制的深衣,显是刚刚在外间走动才回来。傅春儿忍不住问道:“只穿这么点,你不冷么?”
纪燮闻言却似极开心的样子,道:“没事,里面穿了不少。”说着,他朝傅春儿走近两步,柔声问:“你……可好?”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可好”这两个字里了。
傅春儿反而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她感觉到纪燮脚步迫近,立时低下头去,有点没有勇气去看对方的双眼,恰在这时候,突然外间后街上几个顽皮的孩子正在玩着“掼炮”,那是种一掷在地上便会发出巨响的炮仗。只听嬉闹声过去,不知是谁,将炮从围墙外面扔了进来,落在院中的地上,“砰”的一声大响。
傅春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响吓了一大跳,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纪燮身前撞过去,她比纪燮要矮大半个头,正巧撞在纪燮的怀中。纪燮当即伸出双臂,将她轻轻地揽住了。他便这么轻轻地揽着,却不敢用力,仿佛双臂之间,拢着一枚世所罕有的珍宝一般。
傅春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白汽似乎令纪燮穿着的深衣表面沾上了一点儿湿气。她头一回与纪燮靠得这般近,仿佛可以听见眼前之人的心跳声。
纪燮此刻一颗心也确实在飞快地跳着,他觉得傅春儿一点点散开的额发。正在自己下巴上轻轻地蹭着,柔柔痒痒的,不由得心中一动。
背后一个不识相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七爷——”
“啊哟,没事——”侍墨看清楚了院里的情形,连忙想补救,傅春儿早已别过头去,往后退了两步。斜着身子对着纪燮,不好意思地对纪燮说了句:“又炎哥——”
侍墨尴尬非常,站在院门口,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纪燮温和地笑笑,转头去问:“侍墨,怎么了?”
“去……去洪家的时辰到了,再不去,怕是要晚。”侍墨小声说,突然觉得自己太没有眼力劲儿了。往达官贵人家里去,晚个一刻半刻的,哪有眼前小七爷与心上人相见来得重要。
“嗯。我晓得了。”纪燮应道。可是却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侍墨马上退了出去,让自家小七爷与傅春儿就着这短短的时间说一会子话。
“初六的时候,我大伯父在别院请客,我已经与大伯母打过招呼,回头会请你与伯母上门。到那时,我大伯母会看机会安排你与我母亲见上一面……”纪燮笑着对傅春儿说着。然而傅春儿却能见到纪燮眼底有一点点担忧的神色。
应该很难吧,纪小七要说服母亲接受像自己这样的女子——傅春儿低下头,想起当日曾经在田家巷外头见过一面纪小七的母亲黄氏,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纪燮见对面的小人儿眼神躲闪,便大致猜出她在想着什么。只说:“我连春闱都没去,你难道还不信我?”
傅春儿抬头看看。强笑道:“我怎会不相信你?”
可是她心中却并不希望这样。当年弃了科考,转而从医的事情,纪燮几乎要与家中决裂,若不是因为当初他在疫病流行之际,为广陵府出力,最后得了杜毓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最后又是御赐的“闲差”,纪家那头,还不晓得会怎么闹呢。纪燮如今已经日日在大德生堂住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自家了。古人讲究家世背景,若没了家族支持,纪燮在广陵城中,总显得太过势单力薄了些。
她不希望一直这般下去,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纪燮与家里闹得更僵。再加上傅兰儿的事情朝起一凑,傅春儿觉得更加烦心,但是纪燮这般安排的事情,她不能不应了,点头道:“初六是么?我与我娘打声招呼,届时一定会去。”
“我大伯母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不用担心,我母亲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纪燮言下之意,拿自家那位娘貌似也没有什么办法。
两人还想再说一会儿话,可是傅春儿已经看见侍墨又在门口“频频”出现,于是便也催促纪燮,“又炎哥,你先去忙吧,过了年便要出发的,眼下在广陵城中,该打点的自然都要打点好。”
纪燮越发觉得傅春儿懂事,当下便与她一起出去,跟着两人便一起向易连生告辞,接着在巷口分别。傅春儿看着纪燮带着侍墨一起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要是自己没有家里人,没有哥哥,没有爹娘,没有铺子,没有生意,就只这么个在外奔忙的纪小七,是不是会被闷死——所以说,自己还是个幸运的。
只是往大德生堂跑这么一趟,并没有令傅春儿心里的郁闷消减多少。她从大德生堂出来,一个人立在年节前冷冷清清的街巷上,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想往哪里去才好。
这时候,对面街巷的远处,一阵喧哗之声传来。那喧哗之声越来越近,傅春儿远远地见到一众百姓,拥着一个人,从街巷里走了出来。
只见中间那人,在这样寒气逼人的天气里,却只穿着一件宽袍大袖的月白色僧袍,可以见到那人的光头,与头上的戒疤。见到那人的形容相貌,傅春儿吃了一惊,那不是袁时么?
袁时原是靖江老王爷朱若极的朋友,因为当日傅春儿求到朱若极门下,勾起了袁时的兴趣,因此过来在“香影阁”帮忙招徕盐商这头的生意。此人是个奇人,早年间。传说此人是广陵城中最有名的讼棍,这一阵子广陵府已经听不到他的“赫赫威名”了。当然,谁也不知道此人竟是“香影阁”中的神秘人物——大约是因为此人能够易容的缘故吧。傅春儿曾见过此人易容,又快又好,跟变脸似的。
此刻他却又是另一副样子。那件月白色的僧袍一尘不染,而袁时一张玉面上如隐隐有宝光流动一般,而一对眸子则晶莹如黑玉。此刻袁时的面相极为年轻,也就二十许人的样子。可是那等气度,令人一见难忘,绝不会与寺院里的寻常僧人所混。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袍裾飞扬,露出他脚上踏着的一双麻鞋。袁时一面走,口中一面低低地宣着佛号,果然有些宝相庄严的样子。
傅春儿看着为乡民簇拥而来的袁时,一时忘乎所以,竟忘了避让。袁时在离她大约十步的地方。突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傅春儿。
“兀那小姑娘,你莫要挡了圣僧的去路——”
傅春儿愣神。这不是袁讼棍。咋就圣僧了呢?她这一迟疑,就有旁边的乡民上来,更有些直接的便想将她推开。
“且慢——”袁时在这时候开口了,听见他的声音,傅春儿觉得有如见到夏天里冰块撞击的泠泠声,动听固然动听。可是眼下是数九寒天,傅春儿登时觉得自己臂上就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
余人也明显是被袁时开口震住了。只见“圣僧”伸出手,轻轻地指着傅春儿的眉心,慢慢地道:“此女与佛有缘——”
我谢谢你啊——傅春儿闻言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跳到路边去。将道路给这群莫名其妙跟着袁时游街的人们腾开。
哪晓得袁时并没有放过他,即便傅春儿跳开。指着傅春儿眉心的指尖依然跟随着傅春儿的走动而转了过来。“你在烦恼!”声音依旧清泠,令傅春儿闻言更加烦恼。
傅春儿微张了嘴,困惑地望着他——这人一个月里替“香影阁”赚了一千七八百两银子,因此傅春儿没大事并不打算戳破这人的牛皮,不对,是“僧皮”——
“这位姑娘,圣僧都说了,你与佛有缘,我看,不如你随了圣僧去,在他老人家点化之下,没准能够修成正果,早登极乐。”旁边一个“中毒”甚深的中年妇人,面色蜡黄,一边走,一边拈着手上挂着的一串佛珠,看着就是被袁时一张生花利口给“点化”了的,也不看傅春儿眼下是如花一般的年纪,硬梆梆地就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
傅春儿望向袁时,隐隐有相求解围之意。却见袁时正对着她,口型在说着什么,说了两遍,傅春儿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明日香影阁”五个字。她也算是精乖的,当下做出福至心灵的样子,也跟着双掌合十,朝袁时深深一躬。周围的百姓竟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傅春儿竟也略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与袁时一番眼神交流,便就此被他“蛊惑”了。
傅春儿随着众人,在广陵府的街道上行进了一段距离,沿途不断有百姓见到袁时这“圣僧”形态而加入的。傅春儿却找了个机会,斜刺里往个小巷里一拐,总算摆脱了“游行”的队伍。她反复想着,不知道袁时究竟是何等人,自己竟然只是望着此人望了片刻,就真的觉得有些把持不住,就只想跟着此人前去看个究竟。
这是简单的催眠术么?若是此人真会催眠术,傅春儿如是单独去“香影阁”与此人碰面,还挺危险的。
然而傅春儿还是有点心动——袁时劈面便点出她的烦恼,或许此人,或许此人真的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傅春儿想了一宿,第二日早上,还是决定前去赴约,只是她叫上了傅阳,并且将大致的经过都与傅阳说了一遍,只没有将袁时那神叨叨的模样讲的那样神。傅阳不以为意,当下陪着妹妹过去。
“水绘阁”与“香影阁”眼下都歇业了,“香影阁”还未进腊月便关张大吉,倒是“水绘阁”还乘着年前广陵百姓采购年货的时候,小赚了一票。“水绘阁”这里,门庭紧闭,铁将军把门。傅春儿不是掌柜,身上不得钥匙,不得不从“香影阁”另一头,绕到后门去看看。
果然“香影阁”的后门开着,里面能隐约听到一点人声。
傅春儿与傅阳一起过去,步入“香影阁”的大厅,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便传了过来。
傅阳熟悉各种香料香件的味道,将声音压得极低,轻轻地道:“这是戴家的一款安息香,名叫’清音’!”他话音刚落,只听里头琴弦“铮”的一声。傅春儿循声望去,便见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坐在窗口。
香影阁临水,此时窗口大开,一股湿气便扑面而来,然而这湿气却并不那么寒冷厚重,而是仿佛有些淡淡的暖意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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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晚点那章,八点是肯定来不及了,力争在十二点前更新——谢谢大家,关于某位大姐的意见,小非都看到了——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