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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以安面对着贸贸然而来的妻子,一阵头疼。可是看这架势,总不能真叫傅春儿来应付这洪氏吧。那可真就是家丑外扬了。
他只好皱着眉头对傅春儿说:“三百两,就这么定了。回头我送契纸文书过来,叫老李收了就行,纪家那头,我自然会打招呼,不用你管。”
傅春儿与李掌柜听了都一起说“是”。黄以安便走向前,对洪氏说:“走吧,我一会儿还要上广陵府去,先送你回家。”
他伸手向洪氏,欲挽住洪氏的手腕一起向外走去。岂知洪氏往后退了一步,黄以安的手便落了空。
“五爷,妾身早就听说过这’水绘阁’的大名,今日是第一次来,五爷不陪妾身……看看?”洪氏娇滴滴地说着,黄以安就有些犹豫,停下脚步来。若是妻子好生软语相求,他还真不介意带着妻子在自己当初置办下的商铺之中转上一转。
哪知道洪氏后面的话,令黄以安遽然色变——“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妾身是个不容人的,到了五爷金屋藏娇的地界儿,都不肯进去坐坐。”
傅春儿早就觉得洪氏话里有话,只没想到洪氏竟然这么直接,连这话都说得出口。她暗中看看洪氏带来的这些个婆子仆妇,一个个脸上露出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来,心里便忍不住直叹气。不过虽然这时洪氏已然出言不逊,傅春儿依旧板着脸,不做声。眼下这还只是黄以安夫妻两个在闹,在战火烧到她身上之前,这件事情,自然应该是黄以安出面来摆平。
在傅春儿深心里,实在是不愿相信洪氏会对她有什么不利。毕竟洪家现在的位置摆在那儿,洪氏不会这样不给丈夫脸面。可是听她这话说了出来,傅春儿才真个儿晓得,在这个世上,摆不正自己位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傅春儿不禁有点为黄以安惋惜,娶了这么个雌老虎在家中,又偏生做人做成这样,要黄以安不生出旁的心思来,还真的要看黄以安家教如何,以及能不能把持得定了。
倒是李掌柜觉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对黄以安说:“五爷,您看,这’水绘阁’马上就要开门做生意了。”
黄以安还没有答话,洪氏先发作了出来,似乎早在等着这句话。她指着李掌柜说:“你一个下人,主家在这里说话,你插什么嘴……”
傅春儿一听洪氏开口就知道要糟——李掌柜是纪家礼聘来的掌柜,在大德生堂兢兢业业做了数十年,后来要退了,也是因为纪燮出面相请,才到了这“水绘阁”中来,给纪家帮忙。即便是纪家人,也从来没有将李掌柜当成下人过。听了这话,李掌柜一时面上涨得通红,大约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丢脸过。
而黄以安听了这话,实在也是对这位妻子“刮目相看”,他家本是商家出身,当年黄韬的祖辈刚到广陵的时候,也是从帮人学徒掌柜算账这么一步步做上来的。黄以安自己也打理过家里的产业,晓得能请到一位上道的掌柜并不容易,再说了,在广陵府这种地界儿,商人逐利,哪里有人会将从外头聘来的能干掌柜或是管事当下人看,洪氏这话,实在是连黄以安的脸也一并丢光了。
然而傅春儿却听出了洪氏话里的意思,这分明不是在拿李掌柜作伐,而是当着众人敲打自己了。
黄以安的余光扫了一眼傅春儿,只见她也涨红了脸,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为李掌柜觉得不忿。他心里一个难受,便踏上一步,直接握住了洪氏的手腕,说:“你……你倒好,丢人都丢到亲戚这儿来了。还不快与我向掌柜的道歉。”
洪氏一愣,她本不晓得这里并不是黄家的生意。但是听了黄以安这话,自然觉得黄以安叫自己当众没脸。她自小娇惯,婚事又是御赐的,哪里收得了黄以安的呵斥,又哪里是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她没说话,使一个颜眼色,就有婆子站出来,其中一个,就对黄以安说:“黄姑爷,我们姑奶奶年纪小,不懂事,您要多担待着点——”那婆子同另一个都一起站上前来,堵住了黄以安的去路。
另一个,就去堵在了李掌柜的身前,带着盘问的语气,说:“呀,刚刚真是没认出来,您居然是位掌柜,太失礼了。敢问这位掌柜,姓甚名谁,在此间管事多久了?”那婆子甚是讨人嫌,竟然去拉扯李掌柜的袖子。李掌柜大吃了一惊,心想好男不与女斗,马上斜斜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跟着就有两个婆子朝傅春儿这边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挽住了傅春儿的胳膊,其中一个亲热地道:“这位姑娘,这屋里人多,老妈妈们有些话想对你讲,讲了又怕你听不进去。”她朝另一人笑了笑,另一个婆子就笑着应道:“随我们出来一下吧!”
这两个婆子,都是身有蛮力的,挽住傅春儿的胳膊,傅春儿一时挣扎不脱,几乎是被人从屋里拎了出去。她忍不住想,难道这洪家原先是习武的?
她还真的没想错。这洪家,早先原是山东的大族,一直务农为生,极少人出来经商,但是当地民风彪悍,当地不少事情都是靠武力而不是靠律令解决的。因此人人尚武,家家有护院,女人家这头,就算不会专门学拳脚,但是好些事情,都是以武力去解决的。所以洪氏来到广陵府,颇不习惯黄家宅院里,长期从商带来的习惯,人人左右逢源,见了“利”字才伸头。洪氏总是习惯直截了当地解决问题。
洪氏出嫁,别的没有多带,身边孔武有力的婆子媳妇子倒是不少,用洪母的话,“若是真的南边府里出了什么勾引姑爷的狐媚子,不用客气,将人打坏了,我们洪家赔着。就是将姑爷打坏了,也没事,你这是御赐的亲事,就算到皇上面前去说理,难道皇上还能站在他家那头不成?”
这是在洪氏嫁过来之前交代的,那会儿洪镇还未事发,待到洪镇事发了,洪氏已经嫁到了这头,洪家一时上下都四处奔走着,再无人教导这位姑奶奶为人媳妇的道理,也无人在意姑奶奶过得好不好,只要姻亲黄家肯出手相助就行……
一时两个婆子将傅春儿带到屋外,就将傅春儿放了下来。傅春儿伸手去抚被抓得生疼的胳膊,忍不住说:“两位妈妈……”
她话还未说出口,就有人一手抓住了她脑后梳着的发辫。傅春儿吃疼,伸手就去紧紧护住她的发根,不曾想一股大力朝她肩头推了过来,傅春儿尖叫一声,觉着身子正要摔出去,发辫处有一紧,整个人又被拽了回来。好在她机警,没有失了重心,紧紧地护住脑袋,只不过肩上刚才被撞的那一下,实在是生疼生疼,再加上被人揪住了辫子,她觉得眼中都快要落下泪来。
“武家的,你出手轻点,这个年纪小点,不比原先姑爷屋里那个。”其中一个婆子提点另个一。
“没事,这样的小身板儿,狐媚子模样的,婆子我见过得多了,不用怎么招呼,回头额头面上抓上两道,就什么事都没了。”那个武家的婆子这么说。
傅春儿这会儿神智还算是清明,却一时束手无策,心里默想,是该装晕呢,还是该反抗呢,还是该逃跑呢?装晕,自己还没被怎么样就晕了过去,这些婆子眼光厉害着,没准一下就能看出来破绽的,回头自己更成了案板上的肉;反抗,以一敌二,打不过;逃跑呢,她也很是想逃,可是身不由己。唉!总之她深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另外,黄家还真是不能沾,沾一次,倒霉一次,亏吃得还不够么……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不要抓我脸啊!”一只手便送了发辫,转过来紧紧地护着面上。
那个武家的笑了一声,说:“姑娘,这个真不用你提醒啊!”
远处黄以安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洪氏还在远处笑着说了些什么。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没用的黄以安,老婆也管不住,傅春儿不断地在心里吐槽,可是吐槽又管什么用。她索性放开头发,双臂挥动,护住自己的头脸。总之她要战斗到最后一分钟,不能让人这样轻易就得逞。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两个婆子都“哎呀”了一声,其中一个还摔了在地上。傅春儿觉得头上压力陡然便松了。
“你们——”来人的声音里满腔的怒气。
远远地黄以安的声音传来——“袁相公”!这该是袁时了吧。
傅春儿好容易抬起头来,看向袁时,却见一对眸子里,写满了层层冷冽的怒意,隐隐地又透着半分责怪,仿佛在说,你平日里那些个机灵劲儿,都上哪儿去了?
袁时突然伸出手,拉住傅春儿的胳膊,道:“走!跟我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