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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所以的韶华被严恺之带回小院,见他不慌不忙地把她安顿给好,又让人上点心。折腾了一夜,起床后又急着去给严夫人请安,韶华差点都忘记自己还没吃饭这件事。看着满桌子的点心,她敞开肚皮,手中的筷子都不带停顿的。一个包子两口下肚,看得严恺之一旁暗自心惊胆战,连忙给她倒茶,生怕她噎着。
“你平日在家都这么吃饭的吗?”果不其然,撑了几个包子后,韶华感觉喉咙有些卡,拼命喝水。严恺之起身帮忙给她顺气,才让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平日在家里都没这么饿过。”韶华自己一说,感觉话有点不对,自顾地脸红起来,急忙埋头喝水。
严恺之本来还没想那么多,可看到她的羞涩,嘴角轻扬,没有戳破她的伪装。
大概真的是饿坏了,两人把满桌子的早点一扫而光,韶华还打了个不甚优雅的饱嗝。相对于韶华的随意和开放,严恺之则显得优雅多了,从吃饭举止动作都没能让人把他是个武将出身的联系起来,反倒是韶华要豪放许多。
目光扫到旁边丫鬟的轻笑,韶华才意识到两人的差别,有些鄙夷打量着他,嘴里酸酸地说:“你一个大男人吃饭怎么那么扭捏。”
严恺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视线落在她嘴角的细屑上,伸手替她揩去,微笑揶揄:“我也没想到你一个书香世家的娘子吃饭竟然这么豪放,我回头得去问问丈母娘,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娘子。”
没想到严恺之会反驳,韶华闹了个尴尬,撇了撇嘴,“我平时也不这么吃的,今日不过是饿坏了。”说着扫了他笑得不怀好意的表情,“难道你不饿吗?”
严恺之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笑容却染进眼里,“我也饿,不过经常进宫,像你这么阔气吃饭的机会并不多。”见她恼羞成怒,抡起粉拳,严恺之果断转移话题。带她起身走去书房,留下空盘让丫鬟们收拾。
“你不是想问,为什么阿娘不让我们见他们是吧。”严恺之的话成功让韶华忘了刚刚的事,点头如捣蒜地望着他,像是个好学的孩子。严恺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愿提起。“这要从我家的亲戚说起。”
“其实,我如今这个身份都是二爷格外开恩的。”这也是严恺之一直不愿袭承父亲爵位的一个原因,他还太年轻,身上并没有太多功勋,越大的官爵意味着越大的风险。“外祖家并不显赫,只不过阿娘和当今太后是姨表姐妹。当年外祖母体弱,外祖父没有新娶,就守着阿娘一个女儿。姨祖母可怜阿娘独自一人,便总是让阿娘和自家娘子一起玩耍,所以阿娘小时候常常是在太后娘家长大。”
韶华这算是头一回了解严恺之家的情况,一听到太后娘家,她小小惊呼一声:“那岂不就是在平洲那边的?”
严恺之对她笑了笑,表示称赞,“没错就是贺家。”
对于严家的情况,韶华可以说只知皮毛,曾经被辛子萱取笑她喜欢一个人竟然仅仅是因为他那一回眸的飒爽英姿,说她这种爱恋并不能长久。或许是赌气,也或许是那一幕在她记忆里印得太过深刻,以至于只要想起那一幕就足够让她坚持地等待下去。
她认识他是因为严素的惨死,但也因为如此,严家的消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断了来源,即便她去纠缠父亲,也从来都得不到一个完整而正面的回复。只能在一些流言风语中知道,严素是一个忠贞爱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在旁人的口中都听到一致的称颂,便是严恺之得遗乃父之风。
韶华见他陷入沉思,轻声问道:“我听说,大官以前是贺家部下的一名将领?”
严恺之为韶华对父亲的了解感到意外,点头答:“没错!爹娘是在平洲相识的,当年太后嫁入二王府的时候,为了阿娘,特意让先帝,也就是当时的二王爷给爹在京城谋了差事,成全了一桩姻缘。”
难怪严夫人和贺太后的关系那么好,原来不只是因为姨表姐妹,“这么说来,太后还是他们的红人呢?!”
对于提起旧事,严恺之的笑容不再轻快,只是寡淡的几分,“算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当初外祖父是不肯让阿娘嫁的。因为外祖父就阿娘这么一个女儿,爹爹又出身寒门,觉得配不起阿娘。”
韶华一拍手,恍然大悟,“所以太后就让先帝爷提拔了大官,好成全他们的婚事。先帝爷见大官为人忠厚踏实,是个可用之才,所以才放心把他放出去。而大官为报知遇之恩,亲手带出来一支严家军,守卫了一城。但因为天高皇帝远,有功劳有民心,便遭小人惦记,于是被人设下圈套,诬告通敌!天啊,这不就是韩信的下场嘛。”
严恺之听她口若悬河,朗朗上口,只差一块惊木,一方书案,俨然就是天桥下说书的模样。他顿时失笑,心头的抑郁被一扫而空,“你上哪听来的版本。”说得竟然头头是道。
韶华看他一展笑颜,心里也甜滋滋地,摇着他的手问道:“你快说,我刚刚说的对不对?”
严恺之想了想,勉强地点点头,“差不多吧,因为爹爹本身就是出自将士,所以对将领也好,对兵士也好,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得民心者得天下,严素不需得天下,但得到陵京一城百姓爱戴也足够了。“后来的事,想必你也有耳闻。”
韶华点点头,再后来的事就是她遇见他的时候了。“可是这和姑母有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舒开的眉头立刻又攒起来,严恺之显得有些不悦,“爹爹只跟姑母相依为命,当年进京前,姑母已许有亲,见爹爹进京,她便退婚跟着进京,后来那户人家追着进京来责骂爹爹言而无信。”
女子有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因为严素的双亲早逝,替长姐安排亲事的自然就是严素。只不过严姑母见弟弟进京,心里不愿嫁给乡村匹夫,于是背着弟弟偷偷跟来京城,且告诉严素自己在婆家受尽委屈。而当婆家人前来问责时,严素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严姑母又抵死不肯和夫家人回去。最后还是严夫人出面帮忙解决了,协商让夫家人写了和离书,又给了许多银两才平息了风波。
但严姑母自此就跟着严素夫妇在京里住下,头一回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严姑母有些迷了眼睛。严夫人请人给严姑母说亲,可是一听她是和离过的,正经的大户人家都不愿娶她,而家世稍差的严姑母却看不上。整整拖了两年,眼看严夫人已经怀有身孕,而严姑母依旧赖在弟弟家白吃白喝。
当时严家的收入并不丰厚,严姑母却是阔绰的主儿,自己在京里结交了一群官家如夫人。为了攀上关系,每每都会来和弟媳伸手要钱,一点都没有待嫁娘子的模样。严夫人身怀六甲,一边操持家务,一边还要帮忙补贴家用,日子倒也还算惬意,不想这大姑搅和了自己幸福的生活。好不容易听她说,她那群手帕之交替她介绍了一个郎君,还是京兆府衙里的捕快,又是工部郎中姨娘的弟弟。
严夫人正庆幸终于把这尊大佛送出门,没想到严姑母竟然要她的嫁妆来送嫁。严夫人气得摔了桌子,她是家中独女,父亲自然倾尽所有来个给她添妆,生怕有任何照顾不到。严夫人自然也不舍乱花,为了丈夫的官途打点,为了将来的孩子着想,过门后都是省吃俭用。没想到这大姑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不说,好不容易出门,还想贪她嫁妆。
见严夫人不肯给,严姑母立刻打出来苦情牌,说自己和弟弟相依为命,从小是她把屎把尿的带大弟弟,没想到他娶的媳妇竟然这般薄情寡义。严夫人气得火冒三丈,想当初,严姑母逃婚的时候,还是她自己拿钱劝走了夫家,没想到被反咬一口。
知道弟妹不肯点头,严姑母愣是耍起脾气,在祁家人上门提亲的时候,说严夫人不肯让她出嫁,逼她在家干活。
严姑母伙同那些所谓的手帕之交,数叨得严夫人气极暴跳,结果一个不小心,踩空了脚,八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众人见她坐在地上哀嚎,身下一片殷红,顿时做树倒猢狲散,全部都散开。严姑母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吓得逃了出去,也没人去喊人救命。索性有好心的过路人扶她起身,又给她喊了大夫,直到严素回家时,孩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严素对姐姐的行为也气得大发雷霆,可是左右搜寻不到她的身影。整整三天都找不到人时,严素生气之余,也不免有些担心,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
严夫人躺在床上,看着丈夫坐立不安,对他说一句:“去找她,告诉她,她的嫁妆我出,自此不许再踏入我家门一步!”
严素被妻子的话吓到,但也明白她的心情,点头宽慰她后,才转身出门。
而让严素没想到的事,严姑母这三天里竟然是在祁家住下的,而等他找到她时,严姑母和祁九有了夫妻之实。他盛怒之下,差点就想断了这份情谊,若不是严姑母死死抱住他的脚磕头赔罪,严素早就转身回家。
事已至此,严素说再多也枉然,只好安排严姑母的婚事,自己凑了五十两给她当嫁妆,而把妻子的嫁妆回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