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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7卷]
第302节第296章单身土地公公
何当归危言耸听地说:“此人不除,咱罗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怎么会这样?”老太太惊慌地问,“不是说,咱们罗家马上有喜事降临吗?”
何当归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啊,外祖父说了,此人一除,罗家不久就将喜事临门;此人不除,罗家就要断子绝孙,而外祖父他在九泉之下也难有安宁!”
老太太闻言剧震,讷讷地问:“谁?那个人是谁?”
何当归戳着晴天娃娃的脸,说:“这个娃娃是外祖父让我做的,据说,西北地区古时打仗,妻子便会在家屋檐下挂一个,再让丈夫随身带一个,一则代表妻子对丈夫的思念,二者代表妻子对丈夫的祝福。而外祖父对老祖宗您很是思念,说每次想到老祖宗您因为产后去三清观住了一年,而落下了长久的病根,他就十分自责,这两年他感应到您的风疾痊愈,他非常欣慰。”
老太太呜咽一声,拿帕子接着大颗的泪珠,对何当归的话一点儿疑惑都没有了。这些旧事,除了他们这些老一辈人知道,就连川字辈的几个孩子都知道的不多。
昔年,她和她姐姐争一个相公,生出诸多龌龊,相公罗杜仲本是她一个人的,也只爱她一个人,却因为她的娘亲偏心,将脾气暴躁、臭名远扬、在本地嫁不出去的大姐硬塞进他们这对情人之间,把两个人的甜蜜美好变成三个人的折磨。后来在罗家,她生下了老二老三,姐姐嫉恨她欺侮她,丈夫又被蒙蔽,是非不分,她就赌气一个人去道观修行,在那里生活条件艰苦,才让她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直到吃了传家之宝神仙枣,她的病势才大有缓和,然后在接下来的这三年,什么旁的药都没吃,她的病渐渐就好了。
老太太流泪问:“他在那边儿过的如何?他怎么还没去转世投胎?”
“外祖父说,他已不用再历轮回之苦了,”何当归温柔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地仙,做了土地公公了,只是有一桩心事放不下,才托了梦给我。他说,这晴天娃娃是神仙的礼物,可以保佑罗家子孙殷盛……”
“土地公公?”老太太突然插嘴问,“他现在是一个人单过,还是和别人一起过?”
“嗯?”何当归没听懂她的意思。
老太太又迟疑地开口问:“他有没有……找个土地婆婆?”
“呃……”何当归哽了一下,原来她是问这个,原来,女人不论多大年纪,都不能不吃醋,都要求男人专情对待。于是何当归连忙安慰她说:“外祖父他一个人单过,等着老祖宗你去做土地婆婆呢。”见老太太还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猜到对方的心事,又补充道,“外祖母她老人家,早早就去投胎转世去了,他们二人并没在一处。因为我在梦里也曾问过这些问题,所以还非常有印象。”
老太太放了心,一时又有些讪讪,点头道:“那你继续说吧。”
“这娃娃就是外祖父让我做给你的,意欲保佑罗家子孙殷盛,”何当归把晴天娃娃放到老太太手上,“他说,家里现在住着个恶人要让罗家断子绝孙,假如老祖宗你再心慈手软,让恶人逍遥下去,那么不出三年,罗家积攒了几辈子的福荫就被耗干净了!”
老太太抓着光头布偶,问:“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害得我罗家断子绝孙?”
何当归沉默一下,从床上“勉力”挣扎着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一个孙氏从宝芹阁中挖出来的巫蛊布偶,细细端详了半晌,她叹气道:“昨晚看见这布偶,我虽然深知母亲不会做出这种东西来,却没能找出这布偶有什么破绽,只是很肯定,母亲信道信佛,也知道八字是忌讳之物,绝对不可能写了家人的八字乱放。现在仔细一瞧,这字虽然实实在在是我娘的字,这张字条却不是出自我娘之手。”一边说,她一边将布偶上的字条揭下递给老太太。
“哦?”老太太拿起字条端详,疑惑地说,“怎么看都是川芎的字,怎么字条又不是出自她手了呢?”
“老祖宗,您常年看我娘抄的经书,可能没有发觉,我娘的字这十年来其实变了不少。”何当归点着其中一个“月”字,道,“这个拐弯儿的地方很圆,是母亲字体的特色,可是我在旧宅看过母亲的小札,她十年前的字还没有圆得这么顺溜。老祖宗若有疑问,可将母亲前几年抄过的经书拿来比对,自然就能看出区别来了。”顿一顿,她带着点笑意说,“一个十年前的陈旧发霉的布偶,贴着十年前的发黄焦脆的字条,上面却写着我母亲最近一两年的新字体,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太太拿着字条沉默不语,回忆着罗川芎从前的字体,对何当归的话将信将疑。
何当归自信满满地说:“书院的鲍先生曾教过我们,字如其人,字体透着一个人的性情品格,处世态度和写字时的心情。母亲从前际遇不好,下笔也枯涩,这两年她享受山中岁月,字里行间也有了两分洒脱闲适。我也看过母亲抄的经,所以完全肯定,这就是母亲去年写出来的字。”
老太太点点头,听她这么一说,这字条上的字果然有着两分洒脱的意味。
“如果这些都还不能称之为破绽败笔,”何当归在面纱下微笑道,“那么,老祖宗您看这里吧,我刚好带了面西洋镜,”她将一枚小小的西洋凸透镜放在字条上方,道,“这是青儿送我的小玩意,可以放大看到的东西……您瞧吧,这‘戊戌年戊甲月’中的两个‘戊’字,简直一模一样,就像是刻印出来的,不,准确地说,这根本就是刻印出来的字。”
“刻印出来的字?”老太太和绩姑娘齐声重复,双双透过西洋镜,凝目细看那两个“戊”字,果然如何当归所说,是分毫不差的两个字。
绩姑娘伸手指着拐钩处的地方,惊奇地说:“老太太您看,这里有个毛刺儿,这么巧下面这个‘戊’字也在同样的地方有个毛刺儿,连形状都一样呢。”老太太看得连连点头。
“老祖宗请看这两张,”何当归又把写着孙湄娘和罗白琼八字的字条递上,“上面的‘年、月、日’三个字,每张字条上都是一模一样的。”
“果然如此!”老太太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唉,真是精巧的活计,耐心的工夫,狠毒的心计,”何当归叹气道,“也不知我娘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已经进道观避世去了还不能落个清净,差一点就担上个巫蛊害人的罪名,含冤莫白。依我看,这三张字条,是请精通篆刻的高手匠人比着我娘的字刻好,再印在陈旧老纸上面的。”
绩姑娘觉得不可思议,惊叹道:“刻字容易,可是比着别人的字体刻章,岂不是麻烦透了,这些字又小又多,一个个刻得惟妙惟肖,这得多大的工夫和耐性呀。”
“是啊,都快赶上微雕了,不知是谁有那么多银子,请来那样厉害的高手匠人。”何当归当然不会告诉她们,区区不才在下,就是那一位“高手匠人”,闷在房中几日才刻出了那些字,眼睛都累酸了。
她用指甲一掐字条边缘的纸,很脆,一掐就碎了,她笑道,“瞧吧,这纸也有问题,普通的旧纸不会这样脆。我猜,为了营造出深埋地下十几年的效果,这纸一定在热铁板上烤过。”
老太太和绩姑娘信服地点点头,真是很诓人的假东西。
何当归又指着地上的符咒和人骨,感叹道:“我见识少,瞧不出那两样物什的名堂,不过既然巫蛊布偶有问题,昨天看的纸钱也是现找的‘道具’,那么估计这两样也是精心准备的假证据。”
老太太沉着脸皮思忖一刻,吩咐绩姑娘:“你叫个人去外院,将那个黎相士喊过来,再多请两个道士来,瞧瞧那些符咒都是咒什么的。”
绩姑娘一走,何当归搓着衣角,吞吞吐吐道:“老祖宗,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论理,我一个小辈不该议论长辈的是非……可是,很多事我听在耳里,埋在心里,实在不吐不快……尤其是这几日在病中,我听了外祖父说的警告之言,又被外祖父特意叮咛,一定要讲这些话告知老祖宗你,所以就算不合规矩,我也要将这些话讲出来了!”
老太太点头,沉声道:“你说吧,我听着。”
何当归寒声说:“不论是祖宗留书中说的人,还是外祖父口中的那个人,我思来想去,想不出第二个人来。我觉得,那个要害得罗家断子绝孙的人,分明就是二舅母!”
老太太心中一直疑心那个“毒妇”、“本家媳妇”是说的二儿媳妇孙氏,但就是狠不下心下定论,可一旦被何当归张口点破,老太太反而又疑惑起来。孙氏看何当归不顺眼,进谗和陷害都是常有的事,何当归倒是一直受着,没有公然“进谗”,嚼过孙氏的舌根。这一次,会不会是何当归受不了孙氏迫害,而故意陷害孙氏呢?
老太太疑心了一下,又转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从昨天到今天,如此一连串的怪事,怎么可能是何当归这样一个小孩儿在幕后做鬼,很多事都是人力不可企及的神迹……不,不,这就是罗家祖宗显灵了!老太太慢慢攥紧手中的小布娃娃,沉声道:“好吧,老身就听你说一说,二儿媳妇究竟做了什么,要害得我罗家断子绝孙,还大祸临头了呢?”
“我见识浅薄,只是听外祖父跟我说,像咱罗家这样的大家族,从外面打击,是断难击破的,只有从内里坏了,才会渐渐塌陷。”何当归娓娓道,“外祖父提到咱们家里现在就有一个腐坏了的人,还在一直在祸害着周围的人,只是他没点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寻思着,家里最厉害最霸道的人就是二舅母,外祖父说的会不会就是她呢?”
老太太沉吟不语。
“当然了,谁也不能凭空诬陷旁人,这么大顶的帽子,谁都顶不起。”何当归眨眼道,“动不动就凭空扯谎,冤枉我是不吉利的人,把家里人的不幸事全扣在我头上,这是二舅母惯会做的事,我是不会学她那样的。我之所以这样想,一是看着这些造假的巫蛊布偶,既然不是我母亲做的,那是谁费了这么大工夫做出来的呢?巫蛊之物,多吓人的东西哪,可二舅母她自从挖出这些人骨、全身扎着针的布偶,不止不害怕,反而显得很兴奋,这难道不奇怪吗?”
老太太微一颔首:“她昨晚的确兴奋过头了。”
何当归继续说:“二则是,我听到一些话,好像是说,二舅舅一直都没有儿子,并不是他的身体问题,也不是他的妾室有问题,而是二舅母的问题。”
“孙氏……有问题?”老太太不眨眼皮地盯着何当归,问,“她有什么问题?”
“我听说,宝芹阁有一个私库药房,里面都是害人的毒药,其中就有能让人生不了孩子的药。连几年前四妹妹手里的那些毒药、哑药、痒粉,也全是从那儿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