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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八月暑天中没有一点热气,反而让人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走街上一望,清一色的棉衫黑靴子,跟冬天出门时差不多。连城外的燕骑驻地,军士们也觉得冷得受不了,操练时都握不住寒铁枪杆子,队形走得东倒西歪,全然辜负了他们“燕州虎”的响亮名号。
广阔的校场台上,孟瑄一身轻甲贴合着修长的身形,腰间束以寸许宽的苇带,愈发衬得人如青锋一剑,就是天下兵器中最具威慑力的王者之尊。
熠彤见孟瑄浓眉紧锁,把不悦挂在脸上,于是低声劝道:“公子何必与他们置气?这些只是从燕王手里削来的流水兵,又不是咱们孟家的北兵,左手来,右手去——既然也管不了几天,他们不好好训练拉倒!”
孟瑄不语,只是睨了熠彤一眼。
熠彤察言观色,觉得公子被他劝得更带火气了,准确地说,今日的公子周围的温度比平时低了许多!
熠彤干笑道:“您这叫迁怒。我知道您的心思,一小半搁在这里,另一大半都飞去了郡主那边,可有句不中听的话,憋在我心里很长时间了。公子……肯听一听么?”
“说。”孟瑄黑眸一闪。
熠彤酝酿着词句,委婉开口道:“郡主固然机智无双,比一般女子有趣些,可她对公子的心思,还不及您对她的一半。我冷眼旁观这半年,觉得家里三位姨娘中,紫姨娘和褒姨娘反而对公子上心多了。”
“何以见得?”孟瑄皱眉。
熠彤口中的名字,他早已抛在脑后几十几百里外了,根本没交集的两个女人,谈何上心与不上心?
熠彤道:“郡主人面广,挂心的人也多,不像紫霄她们成天只围着公子一个人转。”
“那些人只是房里的几件huā瓶摆设,是母亲选中摆在那里的”孟瑄冷淡指出“而且我从来没理过她们,感觉不到她们的心好在哪里。”
熠彤满面诧异的说:“不是吧,公子,家里为了你都闹翻天了,老爷都责令你,‘管好自己的女人,莫让后院失火’,你居然说你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迟钝的人吗?还是说,一个何当归一叶障目,让公子不见泰山了?
“家里又怎么了?”孟瑄看着校场台下躲懒耍滑的一队兵,亦是懒散地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熠彤不想做多嘴的八公八婆,可这次实在憋不住了“自从何当归……呃、自从郡主她的‘继母’曾氏带着女儿何尚玉上门认亲,咱们家里的是非就没断过,公子你半点都没风闻到?”
孟瑄淡淡道:“这些不关清儿的事,是何家耍的阴险手段,想为孙家攀孟家,用文武联手来牵制圣上。所谓‘认亲’,不过是何家人的借口罢了。”
熠彤连忙否认道:“我不是嗔怪郡主,而是为孟家捏着心。一旦‘文武联手’的话传开,传到天子的耳中,哪怕只是一个谣言,于孟家也是大大不利的呀。公子您想,手握兵权的孟家和手掌中枢的孙家,天子更忌惮后者,还是前者?”
“谣言止于智者。”孟瑄抿唇道“至于孟家在天子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父帅会处理妥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我做到他的位置,才需操心那些事。”
孟瑄从将台后掷下一个黑令旗,捡得了令旗的红衣旗牌官连忙重整好队形,让那些军士绕场跑圈。
跑圈?不会吧!
孟大将军的一个黑令旗,就是八十圈,一圈跑下来至少半里路。在这样反常的坏天气里,披着重甲连跑四十多里路,简直就是酷刑!
兵士们登时一片怨声载道,有的小声咒骂旗牌官,也有的拿孟瑄比燕王朱棣,把说孟瑄是残酷不仁的将军,只靠家世上位,不懂得体恤兵士。要知道,从前的燕王,在燕州铁骑心目中就是太阳般的存在,战场上冲在最前头,分功时却把功劳算在底下军众的身上,上上下下都是感激加钦佩。孟瑄拿什么比燕王?
台上,孟瑄与熠彤的耳力都不差,什么“孟家小儿狐假虎威”、“只能冲咱们耍耍威风罢了”、“连燕王殿下的一个亲随都及不上……”尽收耳底。
熠彤哪里听得别人说孟瑄坏话,登时气得双目充血,攥紧拳头想揍人。
孟瑄低声警告:“别冲动!我说了,谣言止于智者,纵然当今天子,管天管地,也管不住旁人的嘴。”
熠彤愤愤地低叫道:“可他们当面说公子,如何忍得?”
“背后说,就可以忍了?”孟瑄挑眉反问。
熠彤还是很不忿,听那些人说公子是草包孬种,比用刀砍他还难受。暗中记下了几个领头抱怨的军头的脸孔,暗下决心,早晚要让对方好看!
孟瑄轻叹一声,知道多劝无益。
熠彤那雷打不动的忠心护主,是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
这时,亲随熠迢以铁头人的怪异打扮出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低沉的嗓音道:“公子,有人来探你。家里来的人。”
听他说法奇怪,孟瑄问:“谁?”
熠迢示意他看场外的帐篷前,那里立着一个年轻女子,姿态优雅。尽管薄纱罩面,身上的棉衣将窈窕的身形遮去一半,但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是个俊俏俏的貌美佳人。那双乌漆漆的眼珠一转,被她注视的人都半身酥麻,当真不可思议!
这么个妙人儿,跑中军大营里来做什么?
军士们跑步的腿脚都慢下来,十人里有六人都扭着头看年轻女子,眼神不轨,伴着挑衅的口哨。
孟瑄看了又看,最后认出遮面的女子是紫霄,不由皱眉道:“她来做什么?”
熠迢低声透露着所知的一切:“似乎是老爷夫人亲口应允,让她来营里伺候公子的。我听内宅的一个丫鬟说,自从何家的那对母女来攀亲,紫霄就从出力不小,不知怎么撺掇的苏夫人,愣是点头,承认了何家这门亲戚,还挽留郡主的继母与妹妹来家里小住。”
“何家母女也住下了?”孟瑄沉思。
约莫半个月前,何敬先的儿子、燕王妃义子、燕王府小郡王子尘,被管家恭恭敬敬引入孟家,被正式介绍给家里人。
原来,保定侯孟善赴过一场酒宴之后觉得头晕,心知不妙,八成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岂料回府的路上就真的出了事——
一票乞丐冲上来乞讨,孟善的一名亲随丢了些散钱过去,乞丐们仍不满足,口里的话不干不净,说“官老爷逛完窑子出来,小气得只肯用铜板打发咱们这些穷哥们?”还有人要掀孟善的轿帘子,看里面藏了几个美娇娘。亲随急眼大喝“休得无礼!”
双方冲突起来,从口角上升到打斗,引得路旁行人都停下来观望。
孟善的亲随心焦不已,一旦被人认出轿里的老爷,加上乞丐的污蔑之词,对老爷的官声是大大不利的!老爷现在居高位,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
于是,亲随尽力拖住乞丐,四名轿夫抬着轿子走小路回府。半路杀出蒙面刺客,个个都是高手,瞬间毙了四名轿夫。
没有亲随护卫的孟善,脑门痛得厉害,眼看就要被刺客得逞。这时,小郡王子尘出现,以拯救者的姿态,轻松解决了那些胆大妄为的刺客。
事后,孟善没有回府,反而出城去了山上,据说是找圣僧治病解毒去了。而小郡王则被当作贵宾,由管家道出原委——老爷的救命恩人。只这七个字,孟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由衷感激,将小郡王子尘当成大恩人对待。
从这天起,子尘就能随意进出孟府了,孟家几个公子,尤其是年纪小的孟瑜几人都与他结为好友。
而现在,连何家母女也进驻孟府。听上去不是个好兆头。
熠迢又道:“现在的孟家,跟从前大大不同了,夫人从前最肯听大小姐的话,说大小姐是女姜维,比儿子还强。可现在夫人就只听紫霄的话,大小姐二小姐合起来劝,别跟何家母女走太近,那些女人没安好心。没说两句,夫人反而嗔怪大小姐小鸡肚肠。”
“母亲怪了小静?”
“正是,公子,这却如何是好?一会儿是何家母女,一会儿是紫霄,不知在图谋些什么,连大小姐都没辙了。”熠迢的声音忧心忡忡。
孟瑄一下抓住了关键点,沉眸问:“你的意思是,紫霄极有可能已被何家买通了,意欲危害孟家?”
“这……”熠迢语滞,倒也……倒也不至于如此严重。他虽然讨厌紫霄,但也觉得她不大可能处心积虑地联合外人、危害公子和孟家。紫霄对公子的心,瞎子都能看见。
交谈之中,远处帐篷前的紫霄已入帐更衣,出来时,换了一身步兵穿的软藤甲。藤甲贴合着窈窕的女子身形,白皙的瓜子脸上,红唇笑意淡淡,逆光一眼看过去,那景象甚是美好。红装不如武装,大概就是此时此刻的写照。
熠彤、熠迢望一眼紫霄的藤甲,再看孟瑄穿的轻甲,同色同款,跟校场中所有军士的重甲都大不相同。怎么看着,都有一种……公子和紫霄穿情侣装的诡异感。
熠彤轻咳一声,道:“虽然我不齿紫霄的那些后宅手段,害大小姐也失去了夫人的信任。可还是那句话,在对公子的心上,郡主远远不及她!”
熠迢重重推了他一把:“你怎拿那个女人与郡主比?郡主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
熠彤不跟熠迢计较,只看向孟瑄,苦心进言说:“唐朝女诗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对男人而言,难道不是同样如此吗?紫霄费尽心机求得老爷夫人的同意,只为能来营中陪伴公子。而郡主么,我听戴品说,她又跑去廖府里住了,而公子本就为军务又乏又累,听说之后还得为她担着一颗心。”
熠迢怒道:“臭小子,别逼我抽你!脑子不清楚就跳河里洗洗!”
孟瑄沉默片刻,走上了将台,又挥袖扬手掷下一只令旗。众人凝目一看,这次是黄色的令旗,一旗,就是绕场跑三百圈!
顿时,军士们的哀叹声连成一片,有的直接将兵器丢在地上,多一步也不肯跑了。队形乱成一团,眼看是要集体作乱的形势。万一真闹得不可收场,说不定还要回城里去求燕王来救火。那孟瑄的威信就真的一扫而光了!
熠彤的眼皮一跳,低声劝孟瑄:“公子实在不必和燕州兵一般见识,他们不认真操练,最后武艺稀松,战场上受伤,是他们自己吃亏受罪。而如今,他们当面对公子言语不敬,造势煽动,一旦传到了皇帝耳中,觉得公子威信不够,到时吃亏的就是您了!”
“他们当面对我不敬,你生气,想教训他们;你背后对清儿不敬,我也很生气,有点想教训教训你,让你也学一回乖。”不理睬台下的兵荒马乱,孟瑄不疾不徐地说着,眼中有冰冷的笑意在闪动“熠彤,你的意思如何?”
“嗯?”熠彤愣了愣,不明白公子怎么突然变脸,矛头还转向了自己。
“那么,给你一个机会赎罪,好好反省自己。”
语毕,孟瑄变掌为刀,一掌劈向旁边立的兵器架,铁木架子登时四分五裂,铁屑、木屑和各式各样的百十斤重的兵器纷纷滚落一地,哗哗作响。造成的响动和威势,暂时止住了军士的暴动,大校场上一片安静。
孟瑄唇角扯动,似笑非笑地扫视众人,被他看过的人,凉气从脚底抽抽往上冒。
只听他说:“令出无悔,八十圈加三百圈,一共是三百八十圈。有谁不想跑的,就捡起地上的兵器,跟本将军的亲随熠彤打上一场,只要能在他身上划一个口子,三百八十圈就不用跑了,否则就加倍补训。”
五千军士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
熠彤傻呆了,公子什么意思?单打独斗的话,这个大校场上没人是自己对手吧?
孟瑄缓缓补充道:“兵器任选,不限制使用暗器、飞镖和铁蒺藜,但诸位都是行伍出身,用毒就免了吧,哦对了,还有——”他每说一句,熠彤的心就一揪,听完接下来那句,熠彤彻底石化了。
“你们可以一群人一起上。”
这下,连熠迢都同情起熠彤了,可谁让他自己犯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