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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走了仆众,北侯陆灿黑着一张脸,走到门口,对陆慎一点手,“不孝子,你过来。”
陆谨跟着心头一紧,看向门外。
陆慎低头走进来,仍旧是一脸的平静,看了看屋子里的所有人,又看着自己的父亲,冷冷开口,“父亲唤孩儿有何事?”
陆灿一口气憋在胸口,摇晃着手指头点在他的额上,“你这个混子!谁不知道小郡主是楼相新近寻回来的嫡亲的女儿!出了什么事情你如何担待的起!”
陆慎丝毫不惧,“若是楼家的小郡主性命不保,孩儿愿意以命相抵。”
“你!你!好好好。还算你有几分陆家人的血性,现在上苍有眼,让楼郡主醒过来,你的小命也可以保住了!”陆灿气得胡须都抖了起来。
顾籽萄忽然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的这出双簧倒是显出陆家的刚正不阿来。
陆谨的目光落在楼云裳惨白的脸上,连嘴唇都是发乌青的紫色。
“四少爷,小郡主虽然暂时醒转过来,然而却并不稳定,而且……”大夫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一直闭口不言看戏的凤紫泯,凤紫泯狭长的眼睛里闪烁过一丝冷光,“康御医,有话只管讲。”
“是,殿下。”康御医弯了弯腰,继续说道,“而且小郡主的这双腿曾经便有些旧疾,这一次又受到巨大的外力撞击,恐怕以后站立也非易事。”
“什么?你是说云裳会变成残废么?”顾籽萄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几乎又要冲上去揪住那个医生来询问,这一次楼云钰一把抓住了她,“听康御医说完。”
康御医感激的看了一眼楼云钰,点头道,“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些猜测,真正会怎么样还要等到小郡主完全好起来以后才能下定论,下官现在先为小郡主配一些固本培元的药,然希望会对她以后能有些帮助。”他看了一眼楼云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楼云钰一心扑在云裳的双腿问题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康御医此时脸上的神色。
顾籽萄的怒气稍稍一些,手不自觉地摸向楼云裳的,强行挤出一个微笑来,“没关系,反正你这个人活过来了,就是比什么都好!”
云裳浅浅的勾了勾嘴唇,目光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没有看到楼云霓的身影。顾籽萄明白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云裳便不再找了。
陆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手抓过来陆慎往楼云裳的床前一丢,把顾籽萄和她吓了一跳,“不孝子!你最好盼着小郡主的双腿能够完好无损的康复,不然的话,你一定要娶她为妻,一辈子都要照顾她到底!”
“……”
“……”
两个人,六只眼睛,全都在瞬间凝固了。
楼云裳和陆慎这两个当事人自然是不必说了的,加上一个顾籽萄,三个人都哑然无语。彼此默默扫了一眼,陆慎下意识的避开了云裳投过来的眼神儿。陆谨放在袖子里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一分又一分。
陆灿柔声细气的对着云裳说了一番安慰她的话,随后就走了。临走还不忘留下陆慎在莲心小筑里,说是要伺候楼云裳用的。
这么一个冷面冷心的少将军,谁有几个胆子敢真的去趋势他做事啊?
不过是多了一个看家护院的人而已。
只是,这个看家护院的人似乎并没有真正的履行自己的义务。在当天的夜里,一道黑影轻而易举的翻进了云裳的寝室。
轻轻取下插进墙缝里的熏香,熏香已经燃到了尽头,来人取过来那香根放到怕子里收好,不让现场留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喝了一天安神药的女子竟然在自己刚刚靠近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他一愣,她已经弯了弯眼睛,看了看在自己脚边昏睡过去的香香,朝他眨了眨眼睛。
被黑色衣裳裹住的来人抽去自己面上的面纱,露出一对勾人魂魄的媚眼来。
“云裳小美人儿,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他轻声一笑,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精致的盒子,盒子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打开来看,里面是一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
慢慢扶起她将这药丸放到茶杯里用水化了,喂着云裳让她喝下,黑衣人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瘫坐在她的床旁,顺手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上还似乎带着莲花池子里的清幽香气。
长长的低叹了一声,他真是中了她的毒,听说她在宫里遭遇了意外之后,他几乎要冲过去看个分明,直到他见到被抬回来的云裳的时候,他才下定了决心。
云裳本就有他的慢性毒药在身上,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安稳下心神来,身体的底子已经大不如前,被这么一折腾,只怕小命多半是要交代。
“云裳。”他第一次这么中规中矩的叫出她的名字,唤出口之后,又是一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离开她,他做不到,单纯是这样看着她受苦就已经让他心痛难耐,何况真的是要和她不再相见?然而,莲准的心里更清楚,爱上她,只怕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这些问题,他迟早要面对,只是眼下,他还可以用其他的借口来推辞掉那边的催促。
只是,等到真的要面对这一天的时候,他能不能做出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
靠在他的怀里,云裳忽然勾了勾唇,轻声道,“莲准,你真是个怪人。”
“哦?我怎么怪?”只要她开口,似乎一切都值得,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
“你之前还在用毒药威胁我,这一会儿却又要偷别人的灵丹妙药来救我,你难道不奇怪么?”
有人在头顶轻笑,“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偷来的灵丹?”
“你一天不在,自然是去想办法来救我。”云裳轻轻的说道,声音里有着笃定,“我下午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你晚上再不回来,我大概就真的要去见阎王爷了。”
莲准的胸口一滞,声线都有些僵硬的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云裳摇了摇头,“你不会。”
莲准忽然默不作声,他当然不会跑,因为……他还有所需的东西没有到手。
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我当然不会跑,也不会让陆慎那个坏人娶了你做老婆。”
云裳呵呵笑了起来,他给她吃的药,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名堂,可是自从喝下去之后就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了一丝的暖气,说不出的舒服流窜到四肢百骸里,而且那药丸入口的时候,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看样子的确是个好药。
“莲准。”
“恩?”
“我困了。”
“那就睡吧。我守着你。”他最后,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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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云裳的病神奇般的好转了起来,不仅能够吃一些东西,而且还能下床走动,这诡异的恢复速度让康御医等人大跌眼镜。
皇宫里也派来了魏公公过来探望,魏公公将信将疑的看着云裳红润的脸颊,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前两天还在命悬一线的病人。
顾籽萄陆谨等人每天要进宫里读书,因为身份问题,莲准也不能常常抛头露面,整个莲心小筑里能自由出入云裳房间的人,最后只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云裳出变化的小侍女香香,另一个则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陆慎。
他不是不想去读书,而是被自己的老爹下了禁足令,这一个月都要留在莲心小筑,做牛做马的照顾楼云裳。
只是事实上,他来了之后,做牛做马的人,仍旧是香香。
早上,云裳刚刚放下一碗药粥,准备躺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就被外面的一阵响动惊扰。
摆了摆手示意香香推自己出去看看,她现在俨然是一个坐月子的妇女,尽管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也被全方位的呵护着,只要出这间房间,必须要穿戴整齐还要坐上自己的小轮椅……
香香推着她出得房间来,顺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走过去,看到的是正在院子里挥舞着大剑的陆慎。
一招一式带着动的能量,和静态的美感。
花瓣被剑气扫过,抖落枝头。
在一片花瓣摇曳之中,云裳竟然也看出了一丝和谐的味道来。
剑出如花开,剑收如花谢。枯荣之间,往世成烟。
他的剑法是自己没有见过的,锋利凌厉的狠绝不似一个官宦子弟能够用得出来的招式。每一招似乎都是在用生命相博。
一朵花,落在地面。悄然无声。
执着寒凌剑的少年在花下侧身看她,树下,那个女子在初秋的时节里穿着一身冬天的装束,似乎也不觉得热,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舞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猛地窜上一股怒气。好像自己被人戏耍了一样。
他忽然间没了练剑的心情。收了剑诀,转身便走。
路过云裳面前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少女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人总该为了自己犯下的错事而负责,逃避和冷漠都不是解决的法门。”
他脚步一滞,剑穗缠绕在他的衣袍上。
“我说,你的剑术。”云裳仰起脸来看着面前的那道背影。
“你的剑术太过凌厉决绝,每一招都似乎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若是以命相博的话,似乎并不需要一个将军亲自出马。”她的唇角带着柔柔的笑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笑。
陆慎全身一僵,如遭雷击。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宝剑,这柄从十几岁就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宝剑仿佛认同了这个说法,发出了嗡嗡的鸣声。
他的剑术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停滞不前。至今二年,毫无进展。而与此同时,他感到在增长的,只有自己越来越狂躁的内心。
“很多事情不是只有是与不是。折中的柔和也是一种处世之道。”云裳看着那一枝被削去了花瓣的光秃秃的枝头接着刚才的话的说了下去,“什么都没有绝对,从来也不存在绝对的朋友和敌人,比如,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