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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想了,一回忆起当初在楼铎那里度过的日子,就仿佛黑暗和阴冷扑面而来……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却依然存了些乐观和积极地性子……不得不说秦婉儿对她的教育十分用心和有效。
“无忧公主。”
才出了书房,便听见熟悉的声音,是冯少绾。她终于留下了他,却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工作。他在莲心小筑里算个客卿的身份,不过却主动担着侍卫的职责。
“少绾,有事么?”
“莲准大人方才来过,送了一碗药粥。”说着冯少绾递上一个食盒。如今他的话不多,人也出挑得越发清冷出尘……就象段南风的那种气质。
云裳笑笑。莲准这些日子往这里跑得勤。又是粥又是汤,甚至还送了她几个婢女。本来他说是送冯少绾来接手“管家”的工作。可现在分明是他自己将莲心小筑的内务外务一把抓……不过,这样一来,冯少绾不能做管家,就专心在她身边守着,严格执行着她的指令,比如――她关上书房地门说“勿扰”,那么就谁都不会来打扰,就连莲准也不行……何况冯少绾还记着上次莲准骗他说云裳已经回府的事情,对莲准就格外严苛些,他不像旁人对羽林禁卫军有天生的畏惧,又是看惯了莲准在云裳身边“男宠”的模样地;所以很多时候他坚持是云裳地吩咐,莲准反而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每次想主意把他调开吧?何况他的话,本来是云裳地意思。
云裳费神了半日,本来也有些饿了,可看了那碗药粥,还是皱了皱眉道:“算了。今儿晚上王阁老的寿辰,我到那边去吃吧。这粥你替我悄悄倒掉好了。”
冯少绾便点点头。
云裳一笑,身边有这么一个言听计从的人感觉还真好,她现在也有了点凤紫泯对羽林禁卫军的感觉了……只是冯少绾不是将忠诚卖给国家的羽林禁卫军,她也不需要旁人对她誓死效忠,到底还是要找个时机,替冯少绾寻个正经功名的出路才好。
这样想着,回卧房去换了正式的衣裳,便出来令人带了准备好的寿礼往王家去。
出门的时候,看见莲心小筑厢房那边红影一闪。她知道那是莲准送给她的婢女,想了想,便点手叫她们过来,随她往王家去。这几个婢女都是极有眼色的,知道她不喜欢旁人服侍,通常只要她在,都不往莲心小筑里去;平日只是洒扫洒扫,端茶送水也都待她允许了才进――变化不大,但却的确让她的生活舒适了许多。
而今日她除了给王阁老拜寿之外,还要送些礼物给王家小姐,带几个婢女同去,出入后堂也方便些。
云裳今儿的穿着算得上用心了。玄青色五品袍服,玉银花带,头束乌黛犀角冠;极正式的一身,衬得她几分儒雅,几分锋锐,越显英姿如玉,倜傥风流。
这身衣服,这份恭谨,是要做给人看的。
王阁老名唤王英。楼铎篡权之初他就是礼部侍郎,武英殿大学士,入阁预机政务;楼铎当政十六年,他凭借着小心谨慎和家族的庞大势力,始终稳坐内阁,游离风浪之外;而楼铎身亡之后,他又不降反升,加封少师,进光禄大夫、上柱国,隐隐有与大学士周泰如首辅分庭抗礼之势,就连皇帝陛下提起他来,都要尊称一声“王阁老”。
不过所谓分庭抗礼,也不过是说形势,或是些谣言蜚语而已。熟悉王阁老的人都知道,这位阁老,一生谨慎惯了,万事能躲则躲,能不发表意见绝对不多说一句,就连处理事物,批个本章,最常用的也就是四个字:“依法办理”。依法办理,依什么法?如何办理?他便全交给了下面,有功,是他的指示正确;有过,自然是下面的人尸位素餐,愧对皇恩。
然而老头子在朝政上头虽不费什么心,家事上却素来操心得紧――王家虽是大族,他们这一房却没有男丁:小妾是流水一样娶来,孩子流水一样怀上,活下来的,却只有王家小姐一个。
可怜王阁老近知天命的年纪才得了这个女儿,便真真是个掌上明珠了,素来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宠着――若非如此,也不能惯得王家小姐这么大胆子,出入宫禁不当回事不说,还和陛下的“宠臣”玩起了宫斗……
今儿说是王阁老的寿宴。其实也是王家小姐及之喜;过了今日,王家小姐年满十五岁,便可以出阁作新娘子了。
云裳应邀参加王阁老的寿宴之前,居然收到王家小姐亲自写的请柬一封,邀她到了府中,务必到后园来,说是私下聚宴,行及礼。
云裳觉得好笑。她这么做,是示威么?不说就算是她成年。凤紫泯也未必娶她;单只这种行为,就已经太不顾礼节了;在宫里她给自己亲手上药已经逾矩,现在邀请一个“男子”参加闺中女儿地及礼,更是闻所未闻。本不想理会,不过想了想,还是带了那几个婢女。莲心小筑没有女眷,王小姐及,让婢女送上些礼物倒也罢了。
云裳的目的,只在前厅王阁老的寿宴上。
王英虽然出了名的不揽事,但身份摆在那里。今日又是六十整寿,大大小小的官员哪个不给这个面子?何况风声传出去,都说王阁老年内有望晋级国丈;如此一来,王家寿宴,更只有身份不够挤不进去的,没有接了请柬还不来的――只除了一个人例外:羽林禁卫军都指挥使莲准。
不过他不来,那是因为怕影响了宴会地气氛――谢大美人往这里一站,美则美矣。只怕参加宴会的人吃着饭要不时地摸摸脖子,看看有没有羽林禁卫军地刺客悄悄提了自己脑袋去……即使不是这样夸张,也定能把人家的寿宴吓成个全民默哀。
云裳来得不算早,送上礼单,跟着引路的小厮到了正厅分给她的座位,和周围各官员依次见了礼,便老老实实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好一副端庄模样――和几个月之前,圣寿宴上泼周大学士一身酒水的那个形象。判若两人。
这也让周围一直细细观察着她的一些人,略略放了些心。与几个月前相比,周大学士官居首辅,地位已经越发稳固;这位小侯爷却也圣宠日隆。摇身一变成了无忧公主。若是无忧公主再如从前那般百无禁忌去找周大学士等人麻烦,他们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过世事难料。她不惹人,难道就没有人前来惹她?
寿宴才开席不久,就有人前来挑衅。
正厅里头,只有两桌,都是尚书侍郎一类的高官。云裳虽然在朝野中名头极大,但在官衔上还不过是个正五品,没有加官,没有实职,仅仅挂着湖南招讨使的职务,还是武官系统论道理,她能被安排在正厅里,还真不知道是“内阁大学士”使然,还是她的“皇帝内宠”名声促就。
首先挑衅地,是礼部尚书郭公临。那个拟就了科举“爱国不如爱玉”题目的清流砥柱,周大学士派系中的佼佼者。
“今天早朝上户部给事中吴痒的本章当真痛快!《论大凤朝官员贪腐疏》,朝堂之上朗朗宣读出来,那起贪官是个个变色!依我看陛下的脸色也阴沉的紧哪,那些小人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无忧公主这么爱酒的人,怎么今儿才喝这么点?王阁老地好日子呢,这么寡言寡欢的,难道是早朝上吓着了么?”
终于来了。云裳抬起头微微一笑,道:“郭尚书说的是。今儿是王阁老的好日子,怎么能不敞开喝酒呢?政事这种东西,还是不去想了罢。”
她这话已经很直接地在嘲讽郭尚书不识时务,人家寿宴上说这些有点没的;可偏偏郭尚书那人自命清流,对云裳极度看不起,自然而然地以为她的确是因为早朝上吴痒的本章在发愁,好容易逮住个由头要奚落奚落她,哪里肯轻轻放过?
“无忧公主,原来你也是胆小得紧呐,”郭尚书哈哈笑着,酒还没喝几口,已经有了张狂之态,“今天早朝怎么不再跳出来反对了?是觉得对方只是个给事中,所以即使针对了他,也显不出你的本事吧?还是说,明知道天子圣断,这一次一定能够认识到贪枉之害,所以不敢撄其锋锐?”
周大学士一派力主除贪,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准备,直接在朝堂上提出,曾被云裳当朝驳斥,铩羽而回;后来明白过来知道是己方打了无准备之仗,于是抓住了科举贪贿这个由头,准备在这个上头翻出个风浪来,谁料明明证据确凿,要把包括礼部左右侍郎在内的一干人等一网打尽了,却在收网地时候横生枝节,一把火烧去了所有证据,只知道确实有人行贿买题,却无法继续追究。现在陛下还没有最后定夺如何处理,但想必最多也就是免去几个参与科举的官员,悄悄湮灭痕迹了事――只怕如此一来,明明是首告的郭公临郭尚书,也不免受到些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