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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楚惠宝争辩道:“是二婶婶自己不愿一同到西州来, 找二叔要了和离书走的,二婶婶走的那天, 二叔还跪下来求她了。”
痛处被提起, 楚嘉宝说话更尖锐了些:“若是没出这些事,我母亲缘何会走?”
楚惠宝吵不过她,泪眼汪汪道:“我母亲就没走, 是二婶婶不要你, 三姐姐你别怪旁人了!”
她脸上胖嘟嘟的,小嘴瘪着,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湿漉漉的, 眼睫上还挂在泪珠, 好不可怜。
楚嘉宝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太聪明的堂妹, 上手在她肉乎乎的脸上掐了一下:“有娘的孩子是个宝, 你跟你姐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伯母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蠢货!”
楚惠宝被捏疼了脸,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母亲对我们好是一回事, 但母亲做错了事, 我们也得指出来。”
她揉揉被捏痛的脸, 又委屈又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三姐姐你一起玩了!”
楚惠宝跟颗小绒球似的沿着回廊跑远了。
楚嘉宝咬了咬唇, 用袖子抹了一把眼。
她转身准备回自己院子时, 正巧楚忠背着楚言归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对上楚言归漆黑得寒凉的一双眼, 楚嘉宝只觉心口一哆嗦, 扭过头就要快步走开。
楚言归突然叫住她:“三姐, 言归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虽唤楚嘉宝一声姐姐,但其实只比楚嘉宝小了半岁不到, 甚至得益于男女身高上的差异,他已经比楚嘉宝高了一头不止,只是因为太过清瘦,肤色又苍白,看起来有股羸弱感。
楚嘉宝身形僵住,她背对着楚言归道:“什么话,你说吧。”
楚言归说:“是关于二婶婶的,前边有个亭子,咱们去亭子里说。”
楚忠背着楚言归到了亭子里,楚嘉宝不情不愿跟了过去,催促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楚言归对楚忠道:“忠叔,你去外边等我罢。”
楚忠看了楚嘉宝一眼,先前楚嘉宝和楚惠宝吵架的内容他也听了个大概,想着楚言归或许是想跟楚嘉宝谈谈,把楚言归放到亭子里的木质横凳上后,道:“小人就在前边角门处候着,少爷若是有什么事,就唤小人一声。”
楚言归点头。
楚忠离开后,他看向楚嘉宝时,眼底的暖意一寸寸褪去:“你恨我,也恨我姐姐和母亲。”
楚嘉宝下意识避开楚言归的视线,色厉内荏道:“你们一家子惹祸精,恨不得么?楚家在京城多少庄子铺子,全带不走!那些三分之一里本该是我的嫁妆!若不是因为你们,我母亲也不会离开楚家!”
楚言归笑了笑,目光却冰冷彻骨:“楚家的庄子铺子,有三分之一都是你的嫁妆?这话是二舅母以前教你的吧?你们倒是真敢想,二舅成天游手好闲,吃喝都是公中出的,那些家业尚还在祖父名下,他们夫妇倒是已经惦记上了。”
“至于你母亲,你扪心自问,她离开楚家是为何?只不过是怕到了西州吃苦罢了!在她心里,你和你父亲都不及她自己重要,仅此而已。”
自欺欺人这么久,现在被楚言归毫不犹豫地揭穿真相,楚嘉宝想维持最后一丝体面,可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涌了出来。
她恶狠狠道:“才不是,都是你们!不然我娘不会不要我……”
其实在楚家最不受重视的是二房,楚老夫人和楚老太爷虽对楚大爷严厉,但楚大爷再怎么也是个嫡长子,有好东西,二老都会先紧着大房。楚二爷才学平庸,考不上科举,也没那个经商的头脑,便一直浑浑噩噩度日。
楚家二老当年觉得二儿子生性懦弱,给他娶个厉害些的媳妇儿,这样将来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可谁知就是二儿媳太厉害了,导致二房基本上是二儿媳一人说了算,楚二爷没什么主见,什么都听媳妇的。
二儿媳性子好强,少不得会跟执掌中馈的刘氏发生龃龉,但刘氏头胎就生了个儿子,在楚家地位稳了,二儿媳只生了楚嘉宝,便觉得低了刘氏一头,私底下没少拿楚嘉宝出气。
在楚家,楚嘉宝算是最乖巧的一个孩子,她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母亲更喜欢她些。
她也时常羡慕楚淑宝姐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刘氏口头上责骂,却也不曾真的对她们动过气,但凡遇到个什么事,都是刘氏挡在儿女前面。
她甚至羡慕姜言意姐弟,姜夫人为了她们二人,做了那么多,不要脸面,也不要性命……为何偏偏她的母亲是这样的?
楚嘉宝哭得狼狈,“我什么都按照她要求的做到最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楚言归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说了句:“人各有志,你母亲这辈子只为了她自己活罢了,没什么可说的。我跟我阿姐不欠你们二房,你今后若还针对我阿姐,我不会对你客气。”
楚嘉宝呜咽着不做声。
她的哭声引来了楚忠,他在亭外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少爷,这是怎么了?”
楚嘉宝还捂着脸蹲在地上哭。
楚言归看也没看楚嘉宝一眼,“没什么,走吧。”
楚忠看了看哭得直打嗝的楚嘉宝,想着楚言归腿脚不便,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约莫是两个小主子吵了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背起楚言归离开了。
亭子里再也没有旁人,楚嘉宝才得以放声大哭。
娘不要她了,爹是个酒鬼,她又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她今日不过是瞪了姜言意一眼,楚言归都要来警告她一番,为自己姐姐出头。
楚嘉宝是真的觉得难过,同时又羡慕姜言意,哪怕姜夫人不在了,但他们姐弟还是可以互相扶持着过,不像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全心全意为她好、挖空了心思为她谋划……
有人举起一块帕子往她脸上怼,楚嘉宝一边抽泣一边睁开眼,就看见跟个软面团子似的楚惠宝站在她跟前,笨拙地拿着帕子帮她拭泪。
见她睁开了眼,楚惠宝有些心虚道:“你……你别哭啊,以后我还跟你一起玩就是了。”
她本来准备去厨房找她大姐姐,顺便看看怎么做鱼,走到半路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忍不住跑回来找楚嘉宝,谁料就碰见楚嘉宝躲凉亭里大哭。
楚嘉宝听见楚惠宝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些,她一把夺过楚惠宝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泪:“笨丫头!”
楚惠宝不高兴道:“我才不笨。”
她从袖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块松子糖来递给楚嘉宝:“给你,这是我偷偷藏的最后一块了,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楚嘉宝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哭声:“邋遢死了,我才不要。”
眼见楚惠宝要收回松子糖,她又一把抢过,放嘴里了:“我凶了你,你还回来做什么。”
楚惠宝一本正经道:“大姐姐给我说过,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
楚嘉宝哼了一声:“我跟你又不是同胞姐妹。”
楚惠宝抓了抓头发,想不起那个词叫什么,“三叔常说,咱们楚家人都是一根树杈上长出来的。”
“笨蛋!三叔说的是同气连枝。”楚嘉宝帮楚惠宝把头上抓乱的小揪揪整理好。
松子糖的甜味在嘴里慢慢化开,似乎把心头那阵难过也压了下去。
夕阳的余晖从亭子外边照进来,这冬日的傍晚似乎也没那般冷了。
**
姜言意带过去的一条鲤鱼,楚家自己买的则是鲈鱼。
她打算用鲤鱼做烤鱼,鲈鱼最出名的吃法,莫过于清蒸。
楚淑宝自告奋勇要打下手,但她显然是个没下过几次厨的,连一些厨具都认不全,她自己也发现了似乎完全帮不上忙,只得说帮姜言意烧火,可她用柴火才塞满了灶膛子,火还是燃不起来,反把她自己熏得够呛。
厨房的烧火丫头全被她轰了出去,姜言意只得亲自过去帮她烧火。
“灶里的柴禾太多了,空气不流通,火反而烧不旺。”姜言意把柴禾退出来一些,又用竹筒往里边吹了吹,火很快燃了起来。
楚淑宝尴尬挠挠头:“言意妹妹你懂得真多。”
姜言意为了能让话题继续下去,便道:“我也是到了西州才知晓这些的。”
她回案板处继续处理鱼肉。
楚淑宝问:“言归的腿伤养得怎么样了?”
“伤口已经在长新肉了。”姜言意在鲤鱼鱼鳃处切了一刀,捻起一条白色的鱼线扯了出来。
“那就好。”
楚淑宝话音刚落,发现姜言意从鲤鱼鱼鳃处拉出来的白色细线,好奇问:“这是什么?”
姜言意把一边的鱼线拉出来后,把鲤鱼翻了个面,在鱼鳃处切拉线,道:“是鲤鱼的鱼线,腥味很重,若不去掉,难以入口。”
楚淑宝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走过去捻起姜言意拉出的鱼线闻了闻,脸快皱成了个包子:“腥味确实挺重的。”
姜言意被她的举动逗笑,把鱼在水盆里洗干净,拎起来侧切成两半铺在砧板上,手法利落打了漂亮的花刀,这才往鱼背上抹盐、料酒、酱油、香油等调料。
楚淑宝变成了个好奇宝宝:“阿意,为什么要在鱼背上切口子呀?”
“改刀后方便入味,下锅后熟得也快些。”
姜言意已经处理起鲈鱼:“鲈鱼清蒸的话,得从鱼脊骨处切开,蒸熟的鱼才不会变形。”
楚淑宝受教一般点点头,她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有些心不在蔫,有些心不在蔫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对姜言意道:“言意妹妹,我母亲先前做了许多对不住你们的事,我代她向你和言归道歉。”
怕姜言意误会,她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小辈之间,不要有什么龃龉。”
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求原谅是没意义的,但该有的道歉还是得有。
姜言意切菜的速度分毫未减,只道:“能有什么龃龉?”
楚淑宝因为姜言意这个回答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姜言意似乎并未记恨她们,这又让她高兴了不少。
她现在是家中老大,总希望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和睦些。
姜言意因为楚淑宝的话想起从进府到现在,都没瞧见刘氏,不由得问了句:“怎没瞧见大伯母?”
楚淑宝不太自在道:“母亲受了风寒,在房里养病呢。”
刘氏哪里是受了风寒,她给楚老夫人做了一段时间的羹汤,被磋磨得够呛,实在是不想去楚老夫人跟前伺候了,这才谎称生病。
楚淑宝也不好拆母亲的台,刘氏这些日子做饭时常用冷水,原本一双保养甚好的手都生冻疮了,在房里哭天呛地的,她只好带着妹妹去楚老夫人房里伺候。
姜言意也就随意问了一句,听说刘氏病了,便道:“天气愈发冷了,给大伯母房里多放几个炭盆子才是。”
楚淑宝应声说放了的。
姜言意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鲈鱼装进盘子里,往鱼腹塞葱段和姜片,周边洒上火腿丝和香菇丝。
但凡蒸菜,讲究的都是一个火候,火候不到家,做出来的菜口感就不对味。
大火烧开了蒸笼底下的水,姜言意才把鲈鱼放进去蒸。
楚淑宝见她有条不紊做着这些,羡慕道:“你会的菜式好多。”
姜言意在一旁切姜片和蒜片,“跟店里的师傅学的一点皮毛罢了。”
楚淑宝一听,赶紧撸袖子:“你店里还招帮厨吗?我也去打下手!”
姜言意哭笑不得:“暂时没这个打算了。”
楚淑宝闻言有些泄气。
姜言意把腌制好的烤鱼抹上调好的酱料搁铁盘子里,放入土窑烤炉中,开始做烤鱼,边忙活边道:“你若想学厨,也可以跟府上的厨子学啊。”
楚淑宝嫌弃道:“他们做的菜,我自己吃着都觉得乏味,还是不学了。”
她摆弄着灶台子上的厨具,突然神神秘秘道:“对了,你有心上人没?”
姜言意被她的语气下了一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楚淑宝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才道:“我前些天无意间听见祖母跟三叔念叨你的亲事,祖母说,若不是三叔把你和言归都过继了,她倒是想让承茂哥哥娶你,这样将来甭管怎样,都没人敢欺负你。”
姜言意手一抖,差点切到自己手指头。
楚淑宝被吓得不轻,赶紧凑上前去看:“你没事吧?”
姜言意放下菜刀:“没事没事。”
楚淑宝道:“瞧把你给吓得,在亲事这一块,我早被我母亲念叨得烦了,都懒得听他们说这些,等我攒够了钱,也像你一样开个铺子,自己当女掌柜!”
姜言意不想在亲事上多谈,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你打算开什么铺子?”
楚淑宝摸了摸下巴:“胭脂吧,我捣鼓得最多的就是胭脂水粉了。”
听到这个答案,姜言意眸光微动,“你要是真想开胭脂铺子,我倒是可以在我店里给你辟一块地方,让你先试试。”
楚淑宝瞪大了眼,显然觉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迟疑道:“在古董羹店里卖胭脂?”
姜言意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说给她听,楚淑宝听了这些设想,不由得眼冒绿光:“这么说来,似乎挺赚钱的,我明天就去你店里卖胭脂!”
姜言意道:“你要卖什么胭脂水粉,哪些又是可以给女客免费用的脂粉都还没定好,缓几日准备充分些再说吧。而且……你母亲也不一定同意这事。”
楚淑宝狡黠一笑:“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这姑娘老是元气满满,姜言意被她感染,脸上笑也多了几分,专心做菜。
鲈鱼蒸了半刻钟姜言意就让熄火,灶内有烧过的木炭烘着,仅靠蒸笼内的余温焖一会儿,再掀开蒸笼盖时,清香四溢,鱼肉嫩得恰到好处。
因为没有蒸鱼豉油,姜言意直接用酱油代替,淋了两勺在鱼身上后,铺上之前切好的细葱丝儿,锅里烧热油,油温上来后,用大勺勾了半勺浇到葱丝上,“滋”的一声,鱼肉的鲜味和葱香全被激了出来,再点缀上几段香菜,一盘清蒸鲈鱼就算做好了。
烤鱼还在土窑里烤着,姜言意处理起素菜。
冬日里常见的素菜莫过于莲藕和土豆了,这也是吃烤鱼的标配,莲藕爽脆,土豆软糯,可以丰富口感。
姜言意把土豆切成粗条,下宽油炸熟后再捞起来,锅里只留少部分油,放姜蒜爆香,倒入豆豉,豆豉被热油一炒,那股味实在是直冲天灵盖,姜言意自己都忍不住吞口水,她赶紧把莲藕、豆芽以及炸好的土豆条一起下锅翻炒入味。
等鱼烤熟了,素菜码到鱼肉上方,再放进土窑烤一刻钟,端出来浇一勺热油爆香,撒上香菜。
空气里全是豆豉的香味和鱼肉香,若不是顾忌着这两道菜被偷吃后都能一眼看出来,楚淑宝恨不能用筷子夹块鱼肉先尝尝,她哭丧着脸道:“咱们下次还是做酸菜鱼吧。”
做酸菜鱼她还能先吃一口解解馋。
晚饭是楚家所有人一起在楚老夫人院子用的,主菜除了两道鱼,还有楚家的厨子一早做好的排骨炖菜和熏制的鹅脯,汤是用文火吊了一整天的乌鸡汤,入口香浓,里面许是放了药材,细辨时有一股淡淡的清苦味儿。
楚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就喜欢吃些口味重的东西,今晚的烤鱼十分得她老人家青睐,反倒是楚老太爷养生,喜欢吃那道清蒸鲈鱼。
楚大爷和楚二爷用饭时基本不说话,席间几个小辈倒是叽叽喳喳的。
楚惠宝咬着筷子,因为做的不是她喜欢的酸菜鱼,有点失落:“不是酸菜的。”
楚淑宝给她夹了一筷子鲈鱼:“不好吃吗?”
“好吃,但酸菜鱼最好吃。”楚惠宝捧着饭碗小声嘀咕。
楚嘉宝突然来了句:“我喜欢豆豉烤鱼。”
席间所有人都愣了愣,楚大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楚二爷一直都是个闷嘴葫芦,不怎么吱声。只有楚言归瞥了她一眼,很快就垂下眼用自己的饭。
楚嘉宝丝毫不关心自己这话带给席间所有人的错愣,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烤鱼到自己碗里。
楚老夫人短暂地怔愣后,笑得合不拢嘴,夹了一块烤鱼给楚嘉宝:“喜欢就多吃些。”
转头也给姜言意也夹了鱼,笑眯眯道:“意丫头也吃。”
姜言意向楚老夫人道了谢,楚嘉宝突然夸她的鱼,这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小姑娘对她和楚言归不再抱有敌意,这也是姜言意乐意看到的。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用完晚饭时辰已晚,姜言意姐弟二人便歇在了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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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淑宝为了自己胭脂事业,决定先从楚老夫人下手,饭后她在楚老夫人跟前一通卖乖,提出想开胭脂铺的事,因为有姜言意自己开店的先例在,楚老夫人倒是不反对她卖胭脂。
可毕竟是过来人,楚老夫人想得周到些,她握着楚淑宝的手叮嘱道:“虽说你们是姐妹,但账上该算清的银钱还是得算清楚,账簿若是一开始就没算清,后面就更冗杂了,少不得龃龉。”
楚淑宝轻轻晃着老夫人的手撒娇道:“祖母放心,孙女省得。”
楚老夫人叹了口气:“你是个粗枝大叶的,自己做生意,可得细致些,还有,别给意丫头添麻烦啊。”
楚淑宝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
等楚淑宝回去跟刘氏说起这事,在床上“养病”的刘氏险些没给气死。
她尖锐道:“姜家那丫头自甘下贱,要去做这些抛头露脸的生意,怎地现在还怂恿你过去?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楚淑宝难得一脸严色,反驳道:“母亲,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刘氏被女儿气势压了一头,结巴道:“我……我那话哪里不对了?”
楚淑宝问她:“你既觉得没错,便去祖母跟前再说一遍!”
刘氏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你从小就跟我对着干,现在还学会了搬出你祖母来压我?”
楚淑宝板着脸道:“母亲,这不是跟你对着干,是你对错不分,是非不辨!做生意怎么就是自甘下贱了?你之前不还想我嫁给一个商贾么?您当时是想害我?”
刘氏手指头都快戳到楚淑宝脸上去了,恨铁不成钢道:“你……你真是要气死我!男人做生意跟女人做生意能一样吗?女儿家抛头露面的,你还要不要名声了?那次议亲,你若是点头了,嫁过去就是人家府上的少夫人,这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害你?”
“您简直不可理喻!堂堂正正赚钱怎么就败坏名声了?男人做生意跟女人做生意有什么不同?”楚淑宝越说越窝火:“祖母都同意我做生意的事,我就喜欢当女掌柜。”
刘氏气得抹泪:“造孽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楚淑宝看着刘氏道:“母亲,咱们现在全靠着三叔才能在西州立足,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银子,从京城带来的银子够花多久?咱们一辈子都靠三叔一人养活吗?”
被楚淑宝这么一说,刘氏有些讪讪的:“这……”
楚淑宝不指望能跟刘氏扳扯清所有的道理了,见她软了态度,便道:“我做事有分寸,您就别瞎操心。若是闲得慌,不如给兄长的孩子做些衣服吧,先前兄长来信说,小嫂嫂有孕,估摸着也快生了。”
一说到儿子,刘氏又是发不完的牢骚:“你大嫂是个善妒的,进门两年无所出,仗着门楣高,你兄长纳个妾她都甩脸子,若是不纳妾,我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
楚淑宝翻了个白眼:“嫂嫂知书达礼,配我哥,简直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楚承柏的发妻,虽是前大理寺卿家中庶出的女儿,但配楚承柏一个功名都没有的人,实在是低嫁了。这门亲事若不是当年楚三爷还是云州总兵,根本就不能成!
她实在是不忍再听刘氏说什么言论来荼毒自己耳朵了,不等刘氏再说,便拉着在一旁已经解决了半盘糕点的楚惠宝从刘氏房里出去,“很晚了,母亲你早些歇着,我们也回房了。”
楚惠宝被姐姐拎着后领提溜走,还直勾勾看着那盘没吃完的糕点。
刘氏和楚淑宝经常吵嘴,一开始她还夹在中间,急得吧嗒吧嗒掉眼泪,后来就学会无视了,吃东西多快乐啊。
***
这一夜西州城内的大雪下未停,城内四处都是搜查的军队。
陆临远借着办案的名头满城找姜言惜,看着那支直属王府管辖的铁甲军心急如焚。
杀人的凶器是姜言惜的,这桩命案注定跟姜言惜脱不了干系,若是他先一步找到姜言惜,那么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现在封朔的直系军队插手,府衙这边根本不敢与之硬碰。
小厮青松两手拢在袖子里道:“大人,咱们基本上把整个西州城都走一圈了,还要继续找吗?”
焦虑了一整天,陆临远现在头痛欲裂,被冷风一吹,只觉头重脚轻,他道:“继续找。”
姜言惜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到西州来,他如何能不管她?
这个时间点还在街上的人少,陆临远被军队盘问了好几次。
头疼间,陆临远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封朔府上的铁甲军突然这般严密搜查全城,是不是突厥王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毕竟上一次这样大规模搜查,也是为了捉拿突厥王子。
他本以为突厥王子被擒已经改变了命数,但这一刻却有种或许逃不脱宿命的感觉。
死去的那人身上属于男子的踢伤,姜言惜落在雪地里的簪子……若是突厥王子逃了,会不会正好遇见了姜言惜?
*
此刻一间破庙里,破烂的庙门几乎挡不住肆虐的寒风,佛龛前的燃着的火堆被风一吹,火苗就几乎快伏到地上去。
姜言惜看着浑身大小伤口不计其数的“女子”,急得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姑娘,你坚持住啊……”
她昨夜离开陆临远家中,因为不识路,外面又黑漆漆的,只能循着有亮光的地方走,怎料阴差阳错去了花街,被一个醉鬼堵在巷角调戏。
她就要万念俱灰之时,有人从墙头翻过来,她本能地哭喊着求救,过来的女子一脚踹开那登徒子,但因为重伤体力不支,登徒子欲报复,那女子顺手拔下她头上的蝶花簪刺死了登徒子。
救她的女子受了重伤,一个人走不了,大晚上的她又找不着歇脚的地方,只得扶着她来了这个乞丐聚集的破庙。
一到破庙女子就昏死过去了,姜言惜发现她手腕脚腕上都有深深的血痕,若是再用力些,手脚筋怕是都得断了,也不知她是哪来的毅力支撑这么久。
姜言惜本想帮她清理伤口,但她一触碰女子,女子半昏迷间都险些折断她的手腕,恶狠狠叫她滚开,姜言惜只得作罢。
登徒子死时的场景一直在姜言惜脑海里,虽然人不是她杀的,但她还是害怕,缩在破庙守着救她的女子,一直没敢出去,肚子饿了也是用耳坠跟附近几个乞丐换了些吃的勉强果腹。
听乞丐们说花街死了人,西州城内又官兵开始大规模搜查,姜言惜更是怕得不行。
乌古斯丹醒来的时候就听见身旁有人啜泣,他厌烦皱了皱眉:“吵死了……”
一开嗓,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嗓子痛,头也疼,四肢酸痛,不是受伤的那种痛,头重脚轻,这是染了风寒。
乌古斯丹顿时骂娘的心都有了。
姜言惜听见他说话,却是喜极而泣:“姑娘,你终于醒了!”
她只当乌古斯丹的嗓音本就是沙哑的,并未发觉他的音色不似女子。
乌古斯丹风寒极重,头晕目眩的,看到跟前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艰难出声:“给我一口水。”
姜言惜无措道:“没……没有水……”
破庙里没有锅,也没有放锅的架子,她又不敢出去,自己渴了都是去外边揉个干净的雪团吃。
她道:“你等等啊!”
乌古斯丹只看见她跑出去的背影,片刻后又跑了回来,往他嘴里塞了个雪团,“把雪吞下去也是可以解渴的。”
雪团入口,从喉咙一路凉进肺里。
乌古斯丹发誓,他要不是重伤又感染了风寒,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一定得拧断这中原女人的脖子!
她分明是想害死他!
枉他从入狱开始就精心潜伏,摸索大牢狱卒的换岗规律以及夜间当值的人数,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让狱卒放松警惕。先前跟谢知州合作,他早做过最坏的打算,也看过西州大牢的建造图,将里面的地形熟记于心。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前去花街的据点跟下属接头,才发现据点早就被端了,为了掩人耳目,他烧掉了从牢里穿出来的那一身血衣,换了女装。
以辽南王的城府,知道他逃跑,肯定会派人去各个据点堵人,乌古斯丹知道花街不能再待,而出时,正好碰上有人轻薄一名女子,他当时受了重伤,跑这么远又耗费了不少体力,自己走只怕还没找到能暂时藏身的地方就晕死过去了,便出手救了那被轻薄的女人,想借此去她家中躲躲。
谁知那女人是个路痴,扶着他在城内圈圈绕绕走了半天,受过重刑的脚筋几乎快断裂,他差点就死在路上了。
姜言惜看出了他的不满,也知道他还在病中,一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都怪我太笨了……”
乌古斯丹很想冲她骂一句“你知道就好”,但是他现在说话都费劲,还是省了骂人的力气,瞥一眼四面透风的破庙,见姜言惜穿着又颇为体面,虚弱问:“你为何不回家?”
她回不回家他不关心,他只是想先去她家躲一躲,别的不指望,就指望能有口热水喝。
风寒不能再加重了!
姜言惜抱着膝盖,把头埋得极低,瓮声瓮气道:“我没有家。”
刚说完这句她就开始抹泪。
乌古斯丹:……
大局为重,忍忍。
他以为她是离家出走了,耐着性子安慰:“跟家人吵架了?”
姜言惜把他当成了个可以倾诉的大姐姐,哽咽道:“我在这里没有家人。”
乌古斯丹:“……那你之前住在何处?”
姜言惜面上浮现出几丝凄苦:“我千里迢迢来到西州,只为了一个人,可是他不要我。”
乌古斯丹躺在地上,脸都绿了。
他对别人私奔的故事没兴趣!他只想找个能暂时养伤喝热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