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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熙打早上起来便有些心神不宁,右眼皮子一个劲的跳。她身着亵衣,坐在床前发呆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直到杨环端着洗脸水进了屋,才回过神来。
“放那儿吧,我自己来。”她吸溜着拖鞋迷迷腾腾的走了过去。
杨环把洗练的帕子替她搭在盆沿上,便转身去收拾床铺。却听到哗啦一声响,回过头来只见杨子熙打翻了脸盆,洗脸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哎呀!怎么衣裳都湿了?赶紧的换下来,早上还有些凉,别冻着!”杨环忙放下手中的被褥,从衣箱里随便翻了套衣裳给杨子熙换上。
杨子熙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气,只觉得脑袋晕沉沉的。昨儿晚上睡的并不晚,却整夜的做梦,今早起身的时候还犹如在梦中一般。
“外面有人来问诊了吗?”她支着手,任由杨环给换衣服,嘴里习惯性的问道。
“没,昨儿你不是说了今日停业一天的吗?说是越好了司马院长谈小少爷走读的事。”
“啊!对啊!我记起来了!”杨子熙晃了晃神,许是因为担心这事昨儿夜里才没睡踏实?
“要我说小少爷也可怜!才六岁呢!就单独一人住到书院去了。书院里能有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都是少年二郎,小少爷莫不会被人欺负吧?小主子您也放得下心?”
被人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刚入学的几日,她还曾担心书院的先生寻上门来告状呢!杨子熙心中默默的想到。
“我哥前儿抽空回来了一趟,卷了好些个东西走。听说书院里的住宿条件可不咋地,都是两人一间屋,还非得学生和学生同住,不许书童陪着。小少爷和一名姓黄的少年分在了一屋,也不知道两人处的如何。”
和人同住吗?是好事啊,小家伙不太合群,但愿同居能让他改改这毛病。
“伙食听说也很一般,书院经费有限,只管饱不管质。荤腥都不常见,小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常住在那里可怎么受得了?”
管饱?估计就管饱这一项,小家伙便能吃穷司马老头!对!就从这里作为突破口,子暮走读对于书院而言也是减轻负担啊!
杨子熙混混僵僵的换了衣裳,杨环又重新打水给她梳洗,穿戴停当,余嫂便端了饭菜进来。
“小主子,今儿务必要把小少爷接回来啊!”余嫂摆上菜,杵着不走说道。“小少爷不在家这一个月,不知道有没有饿瘦呢!”
“知道了,我尽力而为。”杨子熙拿起筷子,点头道,事实上对于说服司马院长,她还真没有把握。那老头明眼瞧着好说话,其实骨子里固执的很,当初入学的时候就坚持所有学生都要住校,否则宁可不收!
其实若是撇开心里惦记,光从教育的角度来说,住校对于子暮也并非坏事,小家伙太过孤傲,不合群这毛病迟早要改,在医馆大家都惯着,他对人爱理不理的。大伙也觉得理所当然,换做都是同龄人的环境,谁还惯着他呢?也该有所长进了吧?
心中揣着犹豫、杨子熙草草的用完了早饭,便直奔南淮书院。
书院正在上早课,学生们起身比她早。如今都已经做完了晨练、用完了早饭,读了有半个时辰的书了。杨子熙下了杨一赶着的马车,还未抵达院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想到其间或许就有子暮,她就十分欣慰。
到了门口,书院的看门的大爷是认识的,老人家上医馆瞧过两回风湿症,杨子熙给他做了理疗,用了药,起了大效的。杨子熙瞧开了门房,将顺道捎来的药递给老人道:“这是下个月的药,我进来正好来书院,便给你捎来了。”
老人抖着嘴唇接过药,念叨:“哎呀!该怎么谢您才好呢!之前的账还未清,又劳烦您送药来,我……我真是……”
“急什么,等你孙儿高中了,从上京赶回来,不就有银子还我诊金了?”杨子熙笑道,“反正都是欠着的,可别断了药,先治好腿要紧。”
老人的孙子是去岁上京赶考的,落了榜便没有回来,而是留在上京等今年的开试,虽说不知道能不能中,但这口彩却是大家听着都舒服的。杨子熙也知道老人家困难,书院本就不怎么盈利,看门的老人还能有多少收入?能管口饭吃就不错了,所以也没打算收他钱。
“院长在吗?我和他约了说事。”转到正题,杨子熙冲老人道。
老人忙点头应道:“在!在!我这就领你去。”
跟着老人进了书院左拐右转,南淮书院占地颇大,里面的陈设却十分简单,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院长的屋子在南苑,跟着一溜排大儒们的住所在一处,倒是规格一致,没有什么特别。看门的老人将杨子熙带到院门口,敲了敲门,传了声话,便先行去了。
杨子熙推开院门,只见司马院长正坐在庭院里自己和自己下棋,看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杨子熙连忙致歉道。
“我们约的时辰还未到,是我起早了。”司马院长放下棋篓子,笑道,“人年纪大了,睡眠也变浅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啦。”
“蜂蜜和牛乳能有助于您的睡眠,院长不妨试试。”杨子熙在他对面落座笑道,“人的身体会自我调节,睡眠这事不必刻意追求长短,顺其自然便好。”
司马院长瞧着杨子熙,不觉莞尔。和她对话的时候,经常会令人忘记她的年纪,杨子熙在医学上的学识和经验压根不像是个十岁的女孩子所能拥有的,他甚至欣赏到有意聘请她来书院讲学。
当然他也明白杨子熙是不会答应的,她更执着于仁和堂医馆,就像他执着于南淮书院。
“令弟是个极为罕见的孩子。”言归正题,司马院长直言不讳的冲杨子熙道,“我执教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像他这般聪颖的学生,他学什么都上手极快,刚进书院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会跟不上,因为我们书院的学生多半都是考过童生的,而他似乎刚读书没多久。却没想到他只花了不到十天的功夫,便赶超了初级班的水平;三天前的小考也得了榜首,我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给他升到中级班去了。”
没有家长不喜欢听老师夸自家孩子的,杨子熙闻言咧嘴笑开了花。
“但令弟也十分的令我们头疼。”司马院长的评价有了转折。
杨子熙心中一惊,忙道:“给书院添麻烦了!我弟弟他性子有些孤僻,不知可是得罪了那位先生?”
“倒说不上是得罪。”司马院长摇头叹息道,“只是令弟几乎不听任何一位先生的话。在学堂上他能认真的听课,学习所有我们教的东西,可先生布置的功课他却从不完成,其实他学的好,不做也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不该逼着其他的学生替他做啊。我不知道令弟是如何说服那些比他年长的孩子帮他作弊的。被先生识出字迹来,他却不知悔改,反倒怪罪那些帮他的学生。”
这的确很像是他能干出的事……杨子熙低着头一个劲的抹汗。
“在生活方面也是如此,书院有书院的规矩,既然来了书院就要守规矩,可令弟晨练、早读均不参加,听课途中也能拔腿就走。将我们书院好几位先生都气得不轻呢!”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待我回去好生教训他!”杨子熙忙应道。
司马院长又道:“读书人难免持才自傲,但令弟如今年纪尚小,就这般桀骜不驯,怕是将来有碍他的前程。你做姐姐的是要多加教导才行。我们书院自然是很希望他留下的,但若是长此以往,旁的学子们恐怕也会有不服,到底是对令弟没有好处。”
“是!是!院长说的是!”杨子熙忙顺着他的话道,“不如这样吧,我弟弟到底年纪太小,有些事是做的不妥,我想若是能每天接回家去住,好生管教,他恐怕还能规矩些,不知院长以为然否?”
司马院长捋了捋胡须,沉默了片刻道:“可我们南淮书院从未有此先例。”
“事在人为啊!”杨子熙追着道,“先例、先例,都得有人开个头不是吗?书院之所以不允许学子外出,不过是怕其分心,坏了学业罢了,我们医馆就在书院边上,环境与书院也没太多分别,我弟弟白日来上课,晚上归家,也并没有太多差别。”
司马院长不吭声了,眉头微皱。
杨子熙忙又试探性的道:“每日归家,早晚两顿饭便可在家用,只叨扰书院一顿午饭而已。”
“既然如此,就依了你吧。”司马院长展眉下了决断,“可是为令弟破例了。”
“多谢院长成全!”杨子熙眉开眼笑,果然从伙食消耗打开突破口是对的,子暮那吃货,到底是没几个人能养得起啊!RL